b大是洛城最好的大学,但即便如此,在难得空闲的星期天,该睡懒觉的人还是睡了个饱。

  某个男生宿舍,罗程放下了筷子,把外卖盒收拾好后,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的人。眼见宿舍里面的人只剩下自己了,他忍不住上前摇了一下他。

  “江虞,该起床了,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个学术讲座吗?”

  见人没反应,罗程又叫了一声,“江虞?”

  背影终于动了动,江虞缓缓坐起来,摸过旁边的眼睛戴上,满脸的茫然。

  罗程见把人叫醒,也就放心了,“我去图书馆了,你自己悠着点啊。”

  说罢,他提起电脑,拿着外卖垃圾出门,只余下“嘭!”的关门声。

  江虞猛地被惊了一下,看了下时间,慢吞吞地爬下床。他现在满身的疲倦,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且这个梦的内容似乎并不怎么令人愉快,反倒是......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感。

  江虞揉了一把眼睛,他还记得今天下午还要去参加讲座。现在里讲座开始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还够他去食堂吃个午饭、

  江虞是应用数学系的学生,偏向理论的那种。要说真的有多喜欢这个专业,那倒不一定。只是为了让江父江母放心而已。

  ——让他们放心,自己绝对没有和大哥抢家产的想法。

  座谈会大多很无聊,一开也是一个下午。等江虞从礼堂出来时,天色已经蒙蒙地黑了。食堂这时候已经开上宵夜,江虞决定随便找些东西先填饱肚子。刚走出几步路,就听见不远处树底下的人轻轻地喊了一声:“二少爷。”

  校园的路灯还没开上,江虞只能看见灰蒙蒙地一片,他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来人。

  回应了一声:“方叔。”

  说完这句话后,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方叔家族三代都是江家的管家,忠于的自然是江家。

  江虞率先打破沉默,道:“我哥不让我见你。”

  这话一出口,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五个身影从背后窜出来。是他大哥江逾白派给江虞的保镖。他们静静地站在身后,若方叔做出什么强行掳人的动作,他们就会及时保护江虞离开。

  方叔道:“我知道,这次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和大少爷高度配合的心脏供源找到了,手术的时间也订下来了,二少爷要不要去医院看望一趟?当然,大少爷派来的人自然会跟着你一起去。”

  江虞皱了皱眉:“心脏供源?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医院传来消息。”

  江虞抿了抿唇:“去吧。”

  江虞是孤儿,一直到十岁那年才被江家收养。江家是洛城的首富,院长在送走他的那一天一直说他是祖坟冒青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才能被江家收养。江虞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好运,知道上次被方叔从学校里绑走,送上了手术台。

  那时候,江虞才知道自己是他哥的心脏供源。

  江虞没有挣扎,其实直接告诉他,他哥需要他这颗心脏才能活命,他自己就会心甘情愿地上手术台。因为江逾白是这个家对他最好的人,像真正的哥哥。

  江虞隐约记得有人骂他傻,他马上反驳道,如果他和他哥落到了末世,面前走来一个丧尸,只有一个人去引开丧尸,另一个才可以活命,无论是他,还是江逾白,都会愿意去做那个诱饵。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兄弟。

  江虞突然恍惚一下,他记得被绑上手术台后,是他哥穿着病号服踉跄地把他从手术室里救出来,还和江叔叔大吵了一架。那么......那个说他傻的人是谁?

  江虞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这些都是江家的秘辛,当时,还有谁在现场?

  江虞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

  江虞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江逾白早早地睡下,隔着一层玻璃,江虞仔细地看着哥哥苍白的面容。他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见过江逾白了。

  不是几天,也不是几年,更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江母坐在长椅在擦着眼泪,唯一的亲生儿子的病痛把这个优雅的女人折腾得不轻,眼底冒出青黑的眼袋,以往娇嫩的嘴唇泛起了干皮。

  江虞面对江母时总是有些拘谨:“江阿姨,哥他真的找到合适心脏源了吗?”

  江母声音有些沙哑,但掩盖不住的喜悦:“嗯,大概下周五就能动手术了。”

  “你哥今天睡了,明天......如果你没课的话,就来看看他吧。让他开心一点。”

  “嗯。”江虞对手术的时间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江逾白的身体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很久了,如果不是江逾白自己把人给救了下来,此时他已经是在克服排异反应了吧。

  白来了一趟,江虞也没有任何异议,反而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羁绊重新回来了。

  ......

  魔域。

  魔族禁地里,无数颗硕大的夜明珠泛着莹白的柔光,照亮了冰棺之中的少年。面容苍白,但神情恬静,仿佛只是安然的睡去。

  “喀哒。”门口传来动静,有人进了山洞。衣袍上金纹巨兽随着步伐狰狞地舞动着,那人停在了冰棺之前。

  来人正是季云戈,他坐在冰棺旁,伸出手碰了碰江虞的脸颊。瘆人的寒凉从指尖直直窜进心间。

  他一脸痛苦,神情之间是毫不掩饰的疯狂神色,“你真的不肯来见我么?”

  这几日,他日夜不辍地为江虞招魂,可迟迟没有等来江虞的魂魄。难道南星洲真的如此狠心,让江虞魂飞魄散了吗!

  这个念头刚起,心头的杀意翻腾,双目浮现赤红的颜色。

  他俯身,抵上江虞的额头,喃喃道:“若我飞升了,有没有可能把你找回来?”

  “当然不可能。”山洞处突然出来一道声音。

  季云戈握住腰间的祸天,把冰棺护在身后,谨慎地看着来人。

  两个人影缓缓从黑暗处出现。

  “丘泽。”季云戈眉头一紧,“你是送上门找死。”

  丘泽拍掌,清脆的巴掌声在洞穴之中回响,

  “若本座不来,怎么能看见魔主这番深情的样子呢?”

  他的笑意逐渐扩大。

  “只可惜——都是虚情假意!”

  “轰隆!”

  丘泽折扇一展,两道魔气相撞,在半空之中发出剧烈的爆鸣声。

  丘泽笑意不变,“毕竟可是你亲手杀了他,如今却假惺惺地上天入地找人的魂魄,不是虚情假意,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季云戈问。

  丘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什么意思?魔主陛下,你杀南星洲时,手段有多狠戾,不必我多说吧。”

  季云戈不欲与面前这个疯子多做计较,抽出了祸天:“若你是来为南星洲报仇的,本尊成全你。”

  “不不不,”丘泽道,“我的仙长他活得好好的,何来报仇一说?”

  “你什么意思?”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关键字被提炼出来,最后汇成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真相。

  季云戈拿着刀的手在颤抖。

  丘泽:“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若你还是不信,搜寻他的记忆便一清二楚。”

  丘泽踢了一下瘫倒在腿边的人,命令道:“去吧,可别让魔主久等了。”

  一直蜷缩在脚边的人缓缓起身,拖着一条断腿往季云戈那边走,抬起头,正是一张娇艳的脸。

  他道:“魔主,救我。”声音如泣如诉,饶是铁石心肠也难过美人关。

  季云戈看着那张脏污的脸,不曾记得自己见过这样一个人。

  万玄看出了季云戈眼底的陌生,连忙道:“小魔名叫万玄,魔主曾接管东域,我父亲万通贺乃是九雀城城主,之前有一贼人冒充魔主师弟挟持于我,幸得魔主垂怜,把那贼人拿下。”

  万玄?万通贺?

  那个出卖江虞的魔族?

  他望了一眼丘泽,丘泽含着戏谑的笑意对上他的目光。

  季云戈垂在双侧的手缓缓地握成拳,似乎在极力抗拒那个真相。

  万玄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企图得到面前人的垂怜,正当他抬头准备抛去一个媚眼时,巨大力量握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识海强行被人入侵,魔息所到之处带起一片炽热的灼烧之感。

  万玄的身体浮在半空中,手脚止不住地抽搐,等到季云戈搜魂结束后,已成了一个痴儿。

  片刻后,万玄的身体猛地摔倒地面上。

  接着,强大的魔息肆虐,山洞一阵摇晃,季云戈抬头,双目赤红,两行刺眼的血泪从眼角滑下。

  丘泽着实被惊到了,他预想过季云戈知道江虞和南星洲为同一人后的种种情形,却唯独没想到竟然连血泪都流下来了。

  季云戈声音低哑,带着无尽的痛苦:“他们......是同一人。”

  “怎么?魔主陛下在他的记忆里看得还不够清晰吗?”

  季云戈缓缓地闭上了眼,低哑而痛苦的嘶吼从喉咙间发出。

  江虞骗了他,所以,把命赔给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季云戈低吼。

  丘泽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当然是因为南星洲。他希望你幸福。所以,不必再为一个欺骗你的贱人伤心......”

  “你闭嘴!”

  破空之声在耳边爆开,开锋的刀刃贴着丘泽的脖子直直刺入旁边的岩石中。

  “你还恨他吗?”

  季云戈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闭上了眼。

  丘泽勾起唇角,轻声道:“那你想见他吗?”

  锐利的眸子猛地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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