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生瞠目结舌:“你怎么会……你早就知道了?”

  林御白微笑点头:“我小时候……是被人偷偷抱走, 然后卖给盗窃团伙的。那个抱走我的女人,我还记得她的模样。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帮助警方破了一起涉及到利用生物化学作案的案件, 又见到了那个女人。不过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江梅生追问:“然后呢?”

  “我以为她是我妈妈,调查她的履历, 发现她跟傅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林御白看着江梅生:“她以前是傅名章的情妇, 被傅太太赶走后,怀恨在心, 把我抱走卖掉。我……是叫傅期吧?”

  林御白低下头, 笑了笑:“这名字,没有林御白好听。”

  江梅生疑惑:“那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找他们?”林御白看向餐厅的照片墙:“爸妈对我很好。那个拐走我的女人,我帮助警方抓到了她, 算是为自己报仇了。其他就算了吧。”

  好吧,原来是林御白自己不想回到傅家。的确,傅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傅宴的父母就是一对只会享乐的吸血虫罢了,而傅宴的那个爷爷, 是个因循守旧, 抱残守缺的古板老头, 傅家还有一堆吸血虫似的难缠亲戚, 待在林家做林御白好得多。

  林御白忽然看向江梅生, 含笑道:“我小时候的那段经历,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哦。连我爸妈都不知道呢。”

  警方破获盗窃团伙后,便把小林御白送到了福利院。林御白的过去,就连福利院都知之不祥。

  江梅生立刻说:“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林御白含笑看着他, 那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嗯?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梅生,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偷过你妈妈的东西,还被你看到了。”林御白看着餐厅照片墙上的舞蹈家,他记得,那是一个温柔开朗的女人。

  江梅生的模样已经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但是江梅生的妈妈没怎么变,看到照片墙的那一刻,林御白就想起来了。

  在二十多年前,那个盗窃团伙的作案手段堪称先进。派一个女人在车子的行进方向上碰瓷,待车主下车查看时,由林御白钻上车偷东西。

  那个年代能开的上车的,要么是司机,要么是小康家庭。然而计划开头还算顺利,江梅生的妈妈被顺利引下了车,跟碰瓷的女人理论,林御白则偷偷溜上车,然后看到了躺在后座上睡觉的江梅生。

  小江梅生揉揉眼睛,看着跑上车的陌生小孩要去抓妈妈的包,懵懂地叫了一声:“不许拿我妈妈的包。”

  小林御白扭过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惊恐。像是一只可怜的流浪比熊。

  江梅生有点不安,小脑袋瓜一时没想到要向妈妈呼救,带着几分“男孩子要保护好妈妈”的使命感,利诱小林御白:“不要拿我妈妈的包好不好?这个给你吃。”

  他把手边的零食递给小御白。

  盗窃集团里,偷不到东西的下场,轻则饿饭,重则挨揍。林御白被卖到盗窃集团的最初时间,就制定了“装成傻子——降低警惕——伺机逃跑”计划,团伙对一个傻子的“劳动”成果没有太高的期待,林御白很少会挨打。

  但他经常挨饿。

  小御白毫不犹豫地接过零食,坐在车位上狼吞虎咽。

  吃够了,眼看江妈妈快要回到车上,小御白跳下车,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等妈妈回到车上,江梅生立刻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江妈妈猜到一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报警。

  或许是她报了警的缘故,小御白逃跑被抓,差点被打瞎了左眼时,警察及时赶到了。

  没想到两人的相遇,比林御白以为的小学时期还要早,简直让人只能感慨一声真是缘分。

  而江梅生看着林御白的左眼,问道:“你的左眼现在还好吗?看东西,清楚吗?”

  “爸妈及时带我到燕州人民医院治疗,视力恢复得不错,只有在看书、做实验时需要戴眼镜。”

  那真是太好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林御白没有像书中那样左眼近乎失明,真的是太好了。

  晚上十点钟,同事开车送江羽生回来。她在玄关处探头探脑,见客厅里空空的,听不见人声,想来可怕的客人已经走了。

  江羽生松了一口气,换了鞋,把包往沙发一抛,走到餐桌前咕咚咕咚灌水。

  余光瞥见餐边柜上的牛奶罐,江羽生的目光被那些彩色石头吸引,拿起罐子研究。

  江梅生码字累了,来到客厅转悠,见到江羽生拿着牛奶罐,说:“那是林御白带来的。你真是的,还是人家的小学同学呢,这么冷淡。”

  “哼,大魔王的可怕你不懂。”江羽生跟着凌源芳一起管林御白叫大魔王,又问道:“他是去斯瓦尔冰原出差了吗?”

  江梅生回忆了一下,林御白说过,似乎是叫斯瓦尔,一个靠近北极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这种石头,只有那里才产哦,由严寒气候,和斯瓦尔地底下特有的温泉形成的彩色矿石,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冰川玫瑰。啧啧啧。”江羽生一脸揶揄地看江梅生。

  “他就是随手带的当地特产罢了。”江梅生才不会自作多情。

  傅宴让人打扫房子,管家在书房发现了十多幅江宏涛的画作,问傅宴要怎么处理。

  “丢了!”傅宴揉了揉眉心,继续看财报。

  管家领命离开,他烦躁地翻了几页纸,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找到正在杂物间门口监督的管家:“……那些画呢?丢哪了?”

  管家笑道:“还没丢呢,都堆在一楼了。傅先生要的话,我叫人搬上来。”

  傅宴有些不自在:“毕竟是我一幅幅买回来的……找个箱子装起来吧。”

  “好的。”

  这时打扫杂物间的帮工咦了一声,从角落里抽出一个卷轴,疑惑地拉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是……”

  傅宴走上前:“给我看看。”

  他看了一眼,登时整个人也呆住了。

  那是一幅画。

  日出绚烂的光芒照耀在山坡上,山坡开着的各色小花竟真的在这瑰丽的光芒中绚烂燃烧,辉煌灿烂,涌向天际。

  帮工屏住了呼吸,怔怔看着山顶残雪,青青草色,还有那些着火的花儿。原来单单是火,就能有如此绚烂多样又如此和谐的颜色,现实与幻想交织的画卷,竟带着几分史诗般的壮丽,勾魂摄魄,令她完全失神了。

  “太美了……”画家的想象力,真的太瑰丽绚烂了。

  “是《索罗拉雪山的日出》。”傅宴低声说着,接过画卷,眼神复杂。

  曾经说好要去的地方,最终只能以想象的形式,出现在画纸上。

  江梅生把这画藏在杂物间里,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暂时参不通前夫的想法,傅宴把画收好,小心地放在书房的玻璃柜最里层。

  他赶走了江梅生,送走了泡泡,但莫名地,他想要留下这幅画,并且不想让谢瑜知道。

  傅宴工作了没一会儿,霍司杨居然来电话了。

  他接通,冷漠地问:“有什么事?”

  “干嘛?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也没什么交情,有事直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你……”霍司杨气急又无奈:“我前几天看到了江梅生,你猜猜他跟谁在一起?”

  “管我什么事?你这么关心我前夫做什么?”

  “你不知道一定会后悔的!”

  傅宴果断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他接起:“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怕被傅宴挂掉电话,霍司杨连珠炮似的一通叭叭:“我看到他和你那个堂弟傅玉真在一起!我是为你担心啊,你说说,这要是你前夫刚跟你离婚没多久,就和你堂弟结婚了,那大家会不会笑话你?”

  “你是不是弱智?他都跟我离婚了,和谁结婚都和我没关系。谁笑话我,我就让他消失。”傅宴轻嗤一声:“以后如果还是为这种破事,就别给我打电话了。”

  他挂掉电话。

  不过心情并没有语气那般轻松,傅宴放下手机,已看不进财报了,他回忆起傅玉真的长相。

  记得堂弟长得不错,所以应该只是江梅生的病情抚慰方吧。

  而且都离婚了……关自己什么事呢?

  与此同时,傅玉真并不知道自己被霍司杨捅到了堂哥那里,他正看着委托专人调查到的信息。

  他终于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一年前,江梅生开的美术设计工作室接了个游戏原画外包,是傅氏集团下一款极为火爆的游戏,粉丝席卷全球。

  这种级别的游戏,自然有专门的美术组,但傅宴应该是想要带江梅生一把,再加上江梅生的工作室出稿质量一直都很高,合作多次,于是这个游戏的原画工作,就外包给了他。

  结果没想到,在游戏的新版本快要上线之际,游戏原画提前流出,被爆抄袭霍氏集团旗下的一个mmorpg游戏。这一丑闻给傅氏的游戏公司带来了巨额亏损,在了解到游戏原画是外包出去的之后,江梅生的工作室被人肉出来,遭到了粉丝们网络暴力。

  江梅生被骂到网络道歉,关闭工作室,但后来,据说他遇到了极端游戏粉的线下袭击。

  傅玉真不相信江梅生会抄袭,一定是霍司杨搞的鬼。果然,再深入调查,傅玉真发现了一件事。

  那段时间,谢瑜回国,因为他在国外学的是美术,于是傅家把他塞进江梅生的工作室。而有一段时间,霍司杨和谢瑜来往密切,再然后就出了原画提前流出,抄袭霍氏游戏的丑闻。

  难道是霍司杨利用谢瑜搞鬼?

  可既然自己都能猜到,没道理傅宴猜不到吧。他如果深入调查下去,一定能还江梅生一个清白。

  可他只是苍白无力地让人在网上删帖,强制性把江梅生的所有信息抹去,而不是为他调查真相,还他清白。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袒护谢瑜吗?

  傅玉真为江梅生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