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生最近日子过得很滋润。

  林御白有空, 就去找林御白吃饭,林御白工作忙,还有傅玉真作陪。不过傅玉真近来频频被主管抓去加班, 整个人就像被白骨精吸干了似的,来找江梅生都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他们瞧不起我!他们羞辱我!”傅玉真愤愤不平地跟江梅生告状:“他们总是话里话外排挤我, 说不定是想赶我走!”

  “或许是你表现得太优秀, 又长得好看,他们妒忌你, 这就是社会的险恶之处吧。”江梅生劝说:“要不然你把马甲脱了, 用博贤太子爷的身份登场,吓吓他们!”

  “不要。”傅玉真果断拒绝:“如果我要用家世才能服人, 那我就输给我爸了。这辈子我都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想不到你还挺有骨气嘛。那你有什么打算?”

  傅玉真夹了颗虾仁, 想了想:“我们部门最近要策划活动,我已经做好了几版方案,就等着让他们刮目相看!”

  吃了晚饭, 江梅生下楼散步消食,顺便送傅玉真离开。他在小区里转悠的时候, 忽然接到了温若的电话。

  温若之前跟屈致一起出差了, 一直没回来, 忽然打电话给自己, 让江梅生感到奇怪。

  温若问:“江先生, 您现在有空吗?”

  江梅生看了一眼天色,快下雨了,他问:“有事吗?”

  温若说:“想请您到工作室来一趟,可以吗?拜托了。”

  “是屈致找我么?”

  “是的。”

  不知道屈致搞什么飞机,但江梅生并不打算配合。

  “快下雨了, 我不想出门,抱歉。”江梅生果断挂了电话。

  温若讶异,再打过去,江梅生已经不接了。

  看着身后正在忙碌布置的工作人员,感到棘手。他们热火朝天准备了十天,要是这正主不愿意登场,这出戏还唱给谁看?

  工作室布置一番,已全然变了模样。屈致出差一周,其实是带人赶赴弗洛兰,把两人曾住过的那间公寓搬了过来。

  这间公寓,承载了两人曾经最快乐的时光。屈致不相信,江梅生真的就对自己再无感觉了。

  江梅生和傅宴结婚后,屈致孤身一人待在弗洛兰,虽然身边围绕着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贺晴光也几次向他递出和好的橄榄枝,但屈致仍时常感觉到孤独。

  他索性买下了这间公寓,让装修保持原样,特别想念江梅生的时候,就一个人来公寓住两天。

  这里到处都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影子。

  墙壁上的涂鸦、贴纸,墙角的缝纫机、工作台,还有两人的设计作业,通通堆在苹果绿的书柜里。还有江梅生给他画的速写、肖像,他给江梅生设计的服装、饰品……

  这些快乐的回忆,支撑着他等待了三年多。他不相信江梅生能毫无感觉。

  此外,屈致还准备了更大的惊喜,就等江梅生出现了。

  屈致深吸一口气,对着换衣镜整理好衣服,确认今天的自己也足够好看,才走出换衣间。

  他看向工作室,思索着还有哪些布置有疏漏,温若靠近,有些为难:“江先生不愿意来。”

  屈致意外,着急了:“继续给他打电话!去他家里找!反正他一定要来!”

  温若无奈,人家不愿意来,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了,就算把人绑过来,也没用啊。

  屈致一颗心沉到肚子里,他掏出手机,给江梅生打电话,发信息,狂乱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为什么江梅生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一定要如此绝情吗?

  耳朵的嗡鸣声中,江梅生的话语浮现:“屈致,我不想谈感情,只想好好吃顿饭。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你如果要的太多,那就找错人了。”

  不……才不是……不可能只有自己沉湎过去,他的心里,一定也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屈致想要挣扎,却只能颓然无力地坐倒。

  江梅生散步回到家没多久,果然下雨了。他不禁庆幸,还好没答应屈致的邀约,不然撑着伞也得被这瓢泼大雨刮湿裤腿。

  他正在房间里全神贯注地码字,手机设置的静音,无人打搅,十分自在。他不知道的是,楼下有人冒着大雨,花了一个多小时,从工作室回到小区。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给出多余的关心。

  他跟屈致已经再无可能,不给他任何一点必将落空的希望,已经是江梅生能给出最大的仁慈。

  第二天中午,江梅生正准备去找林御白吃午饭,对面的门开了,温若拎着垃圾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温若冲江梅生打了个招呼,江梅生也对他笑了笑。两人走进电梯,温若咳嗽一声,跟江梅生解释:“屈老师生病了,我过来照看他。”

  江梅生笑道:“病得很严重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上午去了医院,打了退烧针。”

  江梅生看向温若:“真是辛苦你了,做他的助理,要管工作上的事,还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温若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毕竟他付了足够的工资。”

  电梯到了,江梅生走出去,温若拿了外卖,回到屈致家里。

  屈致在床上死气沉沉地躺着,脸色苍白,皮肤蜡黄,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温若看得直叹气,把外卖取出来,扶着屈致让他靠在床头。

  “老师,吃点东西吧。”温若揭开外卖的盒子:“好香啊,老师,没胃口也吃一点嘛。吃饱了病才好得快啊。”

  屈致默不作声。

  温若微微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才见到江先生了。我告诉他你生病了,说不定他今天晚上就会来看你呢。”

  屈致的眼睛动了动,看向温若。

  就知道这招有用。

  “那快吃些东西吧,吃了东西才有精神,不然江先生一来,看见你居然这么憔悴,都没平时好看了,会怎么想呢?”

  屈致终于愿意进食。

  吃了东西,温若劝他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屈致睡了很久,到晚上八点多才醒过来,被温若劝着把晚饭吃了。

  温若量了体温,欣慰道:“退烧了,应该过几天就会好。屈老师,以后可别淋雨回家了,又不是小孩子的年纪……”

  “啰嗦。”屈致嗓音沙哑:“梅生呢?他什么时候来?”

  “呃……”温若哑然,没想到屈致仍在惦记这事:“我去看看吧……”

  他来到江梅生家门前,江梅生正在家里码字,来开门的是傅玉真。

  傅玉真不知道温若,但温若是知道他的,屈致还曾经让自己调查过他的个人信息。

  傅玉真怎么会出现在江先生的家里?!

  他和江梅生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傅玉真见温若神情古怪,不解地看温若:“请问你找谁?”

  温若犹豫道:“……江先生在家吗?”

  傅玉真仔细打量温若,见他容貌普通,年纪都三十多了,放下心来,冲书房吆喝了一嗓子:“梅生,有人找你。”

  江梅生走出来,见到温若,微笑着:“温先生找我什么事?”

  “屈老师……生病了,想见见您。”

  江梅生的表情仍是那么平静,对温若的来意仿佛早有预料,洒然一笑:“我又不是医生,见我有什么用。”

  他微笑的、温柔的面孔,与说出的冷漠字句形成了巨大反差,哪怕经常在心里吐槽屈致是暴君,这一刻,温若也为他感到了些许的心疼。

  想起屈致躺在病床上,殷切期盼的眼神,温若鼓起勇气:“江先生!昨天……屈老师淋了雨。他原本为你准备了惊喜,但是你却没有来,他一个冒雨走回家,所以才会感冒的。”

  江梅生哦了一声,问道:“那么你是在怪我吗?是因为我没有去赴约,才导致屈致生病的吗?”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温若连忙解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屈老师的心意!我跟在他身边三年多了,他一直是单身状态,都是为了等你。前几天,我们出差,其实是去弗洛兰把你们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公寓搬过来,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想给我一个惊喜?”江梅生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屈致会认为,把那间公寓搬来,能给自己惊喜?

  “他说,那间公寓承载了他和你在一起时最美好的回忆。一个人没办法回到过去,但可以改变现在,他会为了你改变。”

  温若说完,屏息凝神观察江梅生的反应。他自觉已经把屈致的想法传达到位,如果能打动江梅生分毫,或许屈老师还能有一点机会。

  江梅生漂亮的眼睛看着温若。

  接着,他笑了,那眼睛里浮现出毫不留情的哂笑,江梅生嗓音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温若如坠冰窟:“你知道吗?对屈致来说,那间公寓里,的确都是他最快乐的回忆。但对我来说,那间公寓,只意味着短暂的欢愉,和长久的孤独。那间公寓,只会让我觉得,我不过是一条屈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舔狗。”

  温若哑然失声。

  直到那扇门被关上,他才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是自己……搞砸了吗?

  他回到屈致的门前,却没有勇气掏出钥匙打开门。

  他害怕看到屈老师满含期待的眼中,落下失望的灰。

  他在屈致的门前坐了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对面江家的门又打开了,傅玉真准备告辞离开了。

  他按下电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慢悠悠地等着电梯。

  “我说,你是不是对屈致和梅生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傅玉真看着紧闭的电梯门,话却是对坐在屈致家门口的温若说的。

  温若抬起头,有些茫然。

  对屈老师和江梅生的事,他的确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屈老师和贺晴光、江梅生都是谈过的关系,但江梅生结婚之后,屈老师就一直独身一人,好不容易等到江梅生离婚,屈老师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国内追人了。

  “去弗洛兰留学后,他和江梅生一起租了那间公寓,没多久他就搬走了。他和贺晴光谈恋爱、分手,江梅生再次收留了他,但一年多以后,屈致抛弃了江梅生,跟贺晴光走了。”

  温若瞪大了眼睛。

  他想,他明白了江梅生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欢愉,长久的孤独。

  或许不止这么简单,还有被抛弃的委屈,和遇人不淑的痛苦吧。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傅玉真走进电梯,留下一句话:“让屈致不要做无用功了,梅生现在有我。”

  电梯下去了,温若在门前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房子里去。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总不可能在门口坐一辈子。

  屈致已经起了床,甚至换了身体面点的衣服,梳好了头,就坐在沙发上。空调开着,他膝头堆着沙发毯,一直在等人。

  见温若走进来,他立刻充满期待地抬起眼,看向温若。

  但门口只有温若一个人。

  他伸长脖子,望向温若的身后。

  空空如也。

  温若关上了门,迈着沉重的腿走到沙发前。

  屈致试图翘起嘴角,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梅生是在忙吧?晚点来也没关系。”

  温若垂下肩膀,没有说话。

  如果傅玉真没有说出那些事,他或许还能安慰屈致,是江梅生太绝情,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

  或许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屈致还在等他的回答。

  “江先生说,让您看医生,好好休息。”温若说着,低下了头,这样,他就不用看屈致那一脸被击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