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不禁回忆起这几次接触的种种, 越琢磨越觉得关鹤说的没错,江梅生吃饭,挑的是谢瑜爱吃的菜, 谢瑜不怎么喜欢猫狗,江梅生自回来没撸过泡泡一次……

  还有很多细节, 比如他换了和谢瑜的同款手机, 还用了一模一样的手机壳,甚至连他微笑时嘴角翘起的角度, 都那么像谢瑜!

  他为什么要模仿谢瑜?

  傅宴愕然, 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鹤说:“这个我就不便推测了,不过我想, 你们两个之中一定存在信息误差。”

  关鹤退出去,留空间让傅宴一个人思考。

  傅宴重新拿起凿刻刀,然而他此时已是心烦意乱,哪还能静得下来。

  就在这时, 手机叮咚一声,有信息进来, 是何秘书把调查到的内容发给了他。

  傅宴用电脑接收了文件夹, 点开文档快速浏览, 然后瞪大了眼睛。

  江梅生……曾经在工作时遭遇袭击。

  甚至差点受伤。

  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和他离婚啊, 为什么会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他一定很害怕吧, 可那个时候,本该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好像在和谢瑜一起吃晚饭!

  傅宴一颗心被自责和愧疚疯狂撕扯,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凿刻刀!

  他只知道,江梅生的工作室的原画作品被指责抄袭霍氏游戏原画, 丑闻闹得沸沸扬扬,江梅生一时间千夫所指,而傅宴却在调查这件事时,从监控中看到了谢瑜在下班后进入江梅生办公室的画面。

  傅宴找到谢瑜质问,谢瑜坦率认错,告诉傅宴,他也是被霍司杨骗了,把江梅生画的原画图,给霍司杨看了,他压根没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傅宴陷入矛盾之中。

  仅凭谢瑜的话和一段监控,不可能给霍司杨定罪,按照谢瑜的说法,他只是给霍司杨看了江梅生的画,霍司杨记住了画,回去让自己公司的美工仿制出的拙劣赝品。

  然而,就是霍司杨的那些蹩脚货,把江梅生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傅宴也想找到霍氏游戏公司那个画图的美工,然而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时间紧迫,傅宴纠结了一整夜,然后做出了选择。

  这时候把监控丢出去,不一定能洗白江梅生,但却会让谢瑜挨骂。游戏粉丝们对江梅生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何必再让第二个人受伤呢?

  傅宴让人控制舆论,□□,用别的事,引开大众的注意力。

  但他没有想到,会有偏激极端的暴徒,潜入江梅生的工作室发动袭击!

  傅宴的心被揪紧了,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做错了选择!

  本该好好爱护的人,却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明明是那么光风霁月,青竹白雪似的人,就应该待在画室里,不然俗尘,做一个纯粹快乐的艺术家。

  可自己却没能在他需要时,为他遮风挡雨。

  傅宴颓然坐倒,手一松,染血的凿刻刀叮当落地,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开了花。

  然而,傅宴却感觉不到疼痛。

  此刻,胸口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江梅生因为遇袭,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每次作画时,就会恐惧害怕,自己叫他画画,就是又一次地把他推到了那次遇袭的危险情境之中!

  让他又体会了一次遭遇暴徒时的恐惧和痛苦!

  自己……真是可笑啊!

  傅宴一夜未睡,受伤的手终于被管家注意到,大半夜把钱医生叫来消毒包扎。傅宴睡不着,第二天一早还得去集团上班,何秘书来接了他,见到他眼中的红血丝,忧心忡忡。

  资料是何秘书收集的,在江梅生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他自然清楚。这段时间,傅宴的变化何秘书都看在眼里,明明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人,却在感情之事上如此糊涂,唉,老天果然是公平的啊。

  何秘书小声说:“傅总,老傅先生今天上午召开的会议,我打听到,他是要变更董事会成员。”

  何秘书递上一份名单。

  傅宴头疼欲裂,按了按太阳穴,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叔叔,也就是傅玉真父亲的名字。

  老爷子这是找来外援,要对付他,试图夺权啊。

  “随他们去。”傅宴轻飘飘说了一句。

  散了会,不少人前来对傅宴受伤的手嘘寒问暖,傅宴皮笑肉不笑,应付两句,带何秘书回了办公室。

  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傅宴约江梅生去餐厅吃饭。

  餐厅内,傅宴关切地看江梅生,已经知道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傅宴见到他时,便带着自责愧疚。

  江梅生倒是一无所觉,被傅宴询问,他就照实说了:“现在已经好了,你放心吧。”

  昨晚有了林御白的安慰,再好好休息了一夜,今天早晨的江梅生已经生龙活虎,元气满满。

  早上在阳台上画画时,他甚至在林御白不再的情况下,又画了半个小时。

  所以昨天表现那么差劲,果然是因为有傅宴这个讨厌的人在身边看着吗?

  江梅生嘿嘿一笑,看到傅宴包裹起来的手掌,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被凿刻刀弄伤了。”

  傅宴有雕塑的小爱好,江梅生是知道的。以前听傅宴讲,如果不是傅斯仁反对,他大学就去学雕塑了。

  在这一点上,江梅生挺同情傅宴的,如果老爸不让自己画画,逼着自己接手公司,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乐趣?

  “要小心一点啊。”拿捏着谢瑜关心傅宴的度,江梅生合格地扮演着傅宴想看到的角色。

  傅宴笑了笑,有些勉强,被关鹤提醒后,他越发明显地注意到,江梅生就连跟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很像谢瑜。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自己曾经把他当替身,让江梅生对自己不自信了吗?所以觉得扮演成谢瑜才能取悦到自己?

  不……不需要的,傅宴喜欢的,就是本来的那个江梅生。

  无论江梅生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都想要好好珍惜。

  吃了饭,江梅生主动说:“你手受伤了,我送你回去吧。”

  主要是今天的“工钱”还没结呢,江梅生可不想干白工。

  傅宴一向沉稳的脸上,竟带上了几分受宠若惊,喜悦到眼睛都在闪闪发光。这几次和江梅生的相处,他虽然感到愉快,但也察觉到江梅生对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走心。

  语气可以装,态度可以装,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但今天,江梅生竟然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家,眼神中的急迫表露无疑。

  傅宴坐上车时,已经在考虑能不能在下半年复婚的事了。

  复婚之后,就带梅生去索罗拉雪山看日出吧。

  但愿索罗拉的秋天,能和夏天一样美。

  傅宴心情雀跃。

  送傅宴回到别墅,江梅生逗留了一会儿,给傅宴的伤口上了药,然后愉快地带着一副父亲的画坐车回家了。

  傅宴仍站在别墅门口目送他离开,泡泡在他脚边疯狂摇尾巴,傅宴没有尾巴,但此刻他的心情和泡泡如出一辙。

  江梅生扛着画回到了林御白家,把画弄进他暂住的卧室放好。林御白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出门都八点左右回家,跟在他身后问:“我买了三文鱼,吃吗?”

  每次江梅生回来都要点重油重辣的外卖,让林博士情不自禁为江梅生的健康状况焦虑,索性买了一堆营养低脂蛋白质丰富的食材在冰箱里保鲜,三文鱼就是其中之一。

  江梅生疯狂点头。

  林御白切好了三文鱼,准备好酱油芥末,和江梅生坐在餐厅享用这顿夜宵。

  “还在和傅宴玩角色扮演游戏吗?”

  江梅生说:“是啊,他居然收集了几十幅我爸的画,害,不知道这个游戏他要玩到什么时候。”江梅生夹了一筷子三文鱼,沾沾芥末和酱油,看了林御白一眼,见他有些落寞似的,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林御白低声说:“我不想让你再和他接触了。不想看到你难受。”

  林御白想找傅宴把那些画买下来,他通过熟人跟傅宴报价,但没想到傅宴拒绝了,理由居然是,他已经把画送给了江梅生。

  可江梅生明明还在为了那些画,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陪傅宴。

  林御白不想看到江梅生这样。

  吃醋是次要原因,他不想让江梅生受委屈。

  林御白的关怀让江梅生感到温暖,他拍了拍林御白的手背:“谢谢你,不过不用为我担心啦,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

  今天江梅生又去看了心理医生,经过评估,他的心病已经好了九成,接下来多练习在没有林御白的陪伴下画画,会好得更快。

  不过心理医生得知了他和傅宴在一起时再度病发的情况,交代他,尽量在心病未根治时,不要在傅宴身边画画,避免再受刺激,让前期的治疗功亏一篑。

  江梅生这两天也已经把“琢玉成冰大奖赛”的作品提交给了傅玉真,据说谢瑜现在是夺奖的种子选手,谢瑜的水平江梅生心里有数,他并不是很担心谢瑜夺冠。

  考虑到林御白的心情,傅宴再度邀约时,江梅生没有答应。毕竟是日结工资,要不要去还不是看自己。

  他拒绝了傅宴,每天要么画画要么码字,他的新书灵感满满,有时候状态来了,一天写几万字不在话下,现在存稿都已经有了五十多万字了。码字码累了,就回家去看看江羽生,顺便把爸爸的画带回去放好。

  近来傅斯仁塞进董事会的新成员们异动频频,傅宴早有预料,倒不是很头疼。让他感到焦躁的是,最近约了江梅生两次,他不愿意出来了。

  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上次离开时,江梅生明明还很开心不是吗?

  傅宴感到不安,坐在花园的葡萄架下看财报,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泡泡感受到了主人忐忑低落的情绪,趴在主人脚边,没精打采地晃晃尾巴。

  傅宴把财报摔在一边,重重叹了口气。

  泡泡呜一声,撑起身体,上半身趴进傅宴怀里,冲他摇尾巴。傅宴揉了揉泡泡雪白的毛发,小声说:“你也想他了,是不是?”

  泡泡眨了眨眼睛,舌头舔舔傅宴的手掌心。

  “为什么他不肯来了?上次他送我回来,还为我的伤口上药,离开的时候也挺开心。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傅宴患得患失,看向右手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一个危险的念头在脑海里酝酿——如果再弄出一道伤口,梅生会愿意来关心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出,傅宴心惊肉跳。

  先不说用自残来博取关注有多么幼稚,他向来是个爱惜自身的人,居然会为了江梅生卑微到这个地步,傅宴怎能不心惊。

  就在这时,何秘书发来信息,他要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江梅生在心理医生那里的看诊记录被发送到傅宴的手机上。

  他认真细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倒扣在小几上。

  原来这段时间,江梅生住在了朋友家,进行脱敏治疗。

  那个朋友,叫林御白。

  作者有话要说:  江梅生:如果老爸不让自己画画,逼自己接手公司,那这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作者:如果老爸不让自己写文,逼自己接手公司,那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江梅生:还好我家没公司。

  作者:呜呜呜我家没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