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头独留一个面红耳赤的陈康立在院中,许棠遥遥见马车渐行渐远的声音,总算松泛来,撒了手一屁股塌到凳上,晃了晃河砂壶中的水,给陈康也斟了一杯,这才想起来问他。
“诶,你说你是做什么来着?”
陈康手腕处细腻温润的触感还未消散,此刻百般不在,磕磕巴巴回了一句:“前些日子姑娘定的床架子,、送来了。”
对了!床架子!
她送走了王府来的那波人,心里头没了负担,到己要的大床到了,兴奋地从凳子上蹦起来,语气里满是雀跃,眼里亮晶晶望向陈康:“那东西呢,和你一去!”
陈康被她这般外放的情绪一感染,方才的紧张倒去了不少,回话里也带了不知的意:“板车在外头了,刚才来的时候马车挡在道上,就没拉来。”
许棠说着就要往外去,陈康赶紧言劝阻:“姑娘莫急,一人来便是,木材粗重怕伤了手!”
厨房里头云锦放咕嘟烫手的瓦罐,也连忙声:“棠!用了饭再去也不迟!这菜费了一晌午功夫,凉了就可惜了!”
吃饭可是顶顶重要的大事!
许棠一个急刹转,没曾想“嘭”一声撞在了后人硬挺挺的胸膛上。
“嘶——”
“唉哟——”
许棠揉着鼻子抬头,见陈康还算英俊的脸上龇牙咧嘴拧成了一团,莫名就傻乐起来,得眼睛弯弯。
陈康也是一愣,可许棠的太有感染力,惹得他也不知道疼了,摸着后脑勺莫名妙也嘿嘿傻。
两个人就这么立在院子里头立着,足足了半晌,直到厨房里头云锦催促的声音再次想起,许棠才抹了抹眼角的泪,问道:“你可用饭了?不如一起?”
陈康这才回神想起己的事,作势要往院子外头去:“用饭来的,姑娘去,不必管,这就去搬东西。”
许棠落座厨房里头的八仙桌,满桌珍馐勾的她按捺不住己的馋虫。
八宝山珍各取香,借了鲜米的劲道软糯毫无芥蒂地糅杂在一起,豆类绵粉,香菇滑嫩,肉丁紧致,笋干软脆,每一口都会有反复叠加层次丰富的惊喜口感。面上厚厚一层蟹粉铺成花状,入口轻轻一抿,酥脆化渣便成了细腻咸香的河鲜风味,配上饭中的山珍,便赏足了山水中的食材真味。
这厢八宝山珍层次丰富的风味还在口中余韵未消,许棠的筷子尖便颤颤巍巍捉住一片晶莹薄透的咸烧白。松蕈的鲜香不必说,打上蒸屉蒸着就无时无刻不勾动着人的味蕾。五花烧白肥瘦相宜,当中大多的油脂混着香味早已浸透盘底的梅干菜,此刻所剩薄薄几线完全是肥不腻,那蒸得透透的精瘦部分一起,刚落了筷子沾到舌尖,便化作一股鲜香滑落到肚。
再有一碗鲜甜清爽的鲜笋腊味汤肚,许棠心满意足扶着肚子扬天叹:“嗝,云锦姐,人没了——”
云锦半口汤没吞去,咳了个惊天动地:“什么没了?”
许棠赶紧给她顺气,着回道:“说,云锦姐做的饭太好吃了!把好吃没了!”
云锦佯装嗔怒着要打她:“这丫头,莫不是痴傻了不成?”
二人在桌边打闹起来,陈康从外头抱着木料来,透厨房的窗户瞥见,也不觉咧开嘴了。
云锦眼睛尖,用手肘拐了拐许棠:“唉,可是瞧见了,今儿这哥,怎么一见你就?”
许棠意识停了捉弄云锦的手,抬眼向窗外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了陈康赤诚又坦荡的亮目光,忽的慌了一神。
“哪、哪有,云锦姐你乱说。”
许棠莫名有些烦躁和心慌,站起来就要转移话题:“那什么,云锦姐你还吃么?不吃就把碗筷收来洗了啊。”
云锦瞥了一眼院中对着纸略略皱眉的人,抢了许棠手中的围裙,轻轻将人推了厨房。
“还不快去瞧瞧,莫不是你这刁钻的东西把人难住了?”
许棠只好前去,她怀着些许好奇凑到陈康旁边,晃眼认了他的是己画的床架子纸,便随手一抽拿到眼前:“嗯?是有什么问题么?”
陈康手中一空,清来人后忽然想起来己前几日在纸上的备注,慌慌张张就要去抢:“没!没什么!姑娘放心,就一眼有没有漏的料子——”
许棠量娇,一个转躲了陈康的动作,只一眼就被纸右角那处的墨迹吸引的目光。
“三个……三个跟斗姑娘?”她喃喃声,待反应来这三个跟斗说的是谁之后,莫名闹了个大红脸,偏偏嘴上还不饶人,“你、你就这么区分客户的?!本姑娘姓许名棠,棠梨花的棠!”
陈康知唐突,面上脖子红到了耳朵根,慌忙解释到:“抱、抱歉姑娘。,……”
他一时嘴拙,平日里客人定的家具多有式重复,他给客人在定金纸上留名备注成了习惯,可从前李家婶子周家大爷的写惯了,如今从他手里把人姑娘叫成了三个跟斗,属实是他不对……如今惹恼了人家姑娘,他一时着急,梗着脖子半天也只了一个“”字。
许棠这人还算心大,遇上这的事情,往往只要对方比她尴尬她就不会尴尬,眼陈康憋得一个字都说不来,她再低头瞧那儿般幼稚的备注,再面前人高马大这位,莫名地就品了一……可爱?
她歪了歪头,对上他慌乱的眼睛:“那请问这位笨嘴哥可白了,这床架子可有错漏?”
陈康一愣,饶知面前人是在打趣他,倒也老老实实认了:“没、没有错漏,替姑娘装好就成了。”
许棠今日心情不错,得饶人处且饶人,把纸往前一递:“那你装吧,在一边儿着,有需要叫。”
他应了一声好,便埋头在院子里干起活来。
云锦拿了前日在镇上得的绣,趁着天光大好坐在檐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绣着,许棠慢慢悠悠清理完卧房当中那张要搬到空屋给宁儿用的床,窗外响起了错落有序的敲打声。
古代木质家具用的是榫卯结构,光滑密致的木料不用一钉一扣,全靠事先预留的空缺卡扣严丝合缝,每一处耦合相连之处都要提前从原始的木料中勾勒准确的形状。眼前这人,虽然有时候起来憨憨的,可这般手艺要吃透了,可见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许棠支在窗边,一手拖着腮,莫名就得有些神。
院中人使着木槌,一手固定住直的木料,一手高高扬起用力,腰腹间流畅的筋骨线条隐隐若现,木料间卡扣一寸,他便挪一寸,流畅的体线条配合,得许棠是赏心悦目。
谁让她上学的时候就爱在操场边偷体育生训练呢,她对这般带有力量美感的人就是毫无抵抗力。
陈康在己熟悉的领域找回了主动权,不两刻钟,他便从合了一半的床架中抬头。
“许姑娘?”
窗台处的人在走神的模,他轻轻咳一声:“许姑娘,这床架子太大,齐整的门口不去,你是要放在哪间房,把这半弄到屋里再接着弄。”
许棠这才想起掩盖己直勾勾的眼神,连忙缩回脑袋:“啊,你等收拾一!”
她转头环顾屋内,云锦操持家中,连这一方的卧房也随时干净妥帖,比许棠己一人住的时候的狗窝好了不少,此刻竟没有需要手收拾的地方。许棠两手空空在屋里转了个圈,扒着门边伸个脑袋:“要不,你先帮把这床搬来?”
许棠是没有什么闺房不闺房的意识,可陈康往日给别家打些卧房家具,搬运的时候也没少内室,不知怎的今日换了眼前人,闺房那二字就盈盈绕绕在他心头不去。
他硬着头皮跨去,一路低着头,帮着许棠把这并不重的床搬到另一头的房间里,却了满满一头汗。更不要说接来半个时辰,他埋头在那间卧房里乒乒乓乓敲打半晌,只觉得满屋子都是许棠靠近他边时的气息,闹得他呼吸不畅,好不容易等床架安好,他连钱也等不得收,便顶着憋得通红的脸逃也似的离开了亭阳山庄。
许棠扒在院门口远远喊道:“诶,你钱还没收呢。”
陈康擦擦头上的汗,不动声色把车上的凳掩好,只留一句:“今日饶送姑娘的凳忘带了,回送上门的时候一并收钱!”
今日逃是逃了,可他觉是觉得他心里是愿多跑几趟的。
许棠望见迅速消失在转角处的人影,虚虚张了张口,悻悻回了院子。
她到屋子里一,那人虽走得匆忙,可活却一不粗糙,那张容她翻滚三个跟斗都不落的大床,此刻沿着从前的方向,安安稳稳贴着墙。她不粗粗几根线条勾勒的纸,经他的手,居然还在床头雕刻了缠枝蔓绕的素雅花纹,来着实费了一番巧思。
许棠纤纤手指抚雕刻温润的花,嘴角不觉上扬。
那回人来时,便多结一些工钱好了,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