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满级绿茶事业>第40章

  许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翻来覆去都是春天校园里漫天飞舞的柳絮,惹得吃了药的她依旧鼻塞眼红,嗓子眼肿得连稀薄的空气都无法进入。

  她费力喘息着,挥舞驱赶要命的窒息感,面前纷飞的扬絮挤成一团,忽而变成了一张黑瘦的男人脸,空洞模糊的一只眼血淋淋地直视着她。

  她骤然惊醒,在意识来不及分辨身处何处时,先感受到了自己汗涔涔的后颈窝,劫后余生般大喘着粗气。

  活过来了,是梦。

  她安定下突突直跳的心,意识在熟悉的环境缓缓归来。

  可以翻上两个跟斗掉不下去的简洁风大床同周遭古朴简质的陈设有着诡异而熟悉的割裂感,她手掌撑在床面想要支起身子,被指尖钝痛的触感吸引了注意。

  右手五指个个顶着严严实实的包扎,狭促地并在一起动弹不得。

  是了,是她用血肉模糊的一只手,换了那个男人一只眼睛来着。

  可之后怎么回的亭阳山庄她一点印象都没了。

  卧房的门半掩着,她只能分辨出是白日,却辨不清时辰。外间偶尔的交谈声从门缝漏进来,模糊得像是淹在了水里,听不真切堵得耳朵难受。

  “云——”喑哑的嗓子一时失了声,许棠这一次提高了音量,“云锦姐?”

  外间浮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而后是急促但不算慌乱的脚步声,卧房的门洞开,许棠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回过神来何云锦已经坐在床边了。

  “小棠你怎么样?头疼不疼?饿不饿?喝不喝水?”

  许棠干裂的嘴唇笑开一条缝,晃了晃自己的爪子:“想撑起来,扯得有点疼,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

  她又伸出尚还完好的左手,颤颤巍巍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嘶——”她抽一口凉气,“不摸不疼来着。”

  何云锦没忍住拍她不安分的手:“你这睡了三天,回来的时候一脸血糊糊的,程大夫说是伤到了脑袋,要是这几日能醒,那便是外伤,问题还不算大。要是这几日醒不了,这下半辈子……”

  许棠是不爱想万一和如果的,眼前自己醒了,那便是老天爷没打算让她下半辈子都长在床上,她赶紧转了话头,拉回了说起来眼圈就要红的何云锦。

  “程大夫?梅心医馆的程大夫?”

  何云锦顿了一顿,话头接得有一瞬不自然:“啊,对。梅心医馆那个,镇上的大夫我就认识他一个,慌起来就只知道往那里去了。”

  不等许棠还有多问,她急急站起身,才想起来今日本要来查看许棠病情的程青山还被晾在门外面。

  人被请了进来,对着初醒的许棠望闻问切看过一番,定了接下来半月要喝的苦药方子和外敷的药。

  许棠听到他身边那个药房小伙计复述一长串的中草药植物名字,脑子里还像过去上学的时候一样下意识搜寻记忆里的图片形象。

  “枸杞、决明子、桑叶、金银花……”

  不是她质疑程青山的水平,可她这血骨叮当的外伤,怎么说都该和跌打损伤之类的药方沾点关系吧。别的她不清楚,从前广告看多了,这决明子和金银花,都是下肝火对眼睛好的东西,和皮外伤好像没有太大的瓜葛。

  “等等,程大夫,我就多嘴一句,我眼睛是有什么毛病了么,我记得那天进了好多血,我怎么擦都看不清来着。”

  程青山收整着自己的随身带的医药箱子,从瓶瓶罐罐里掏出一瓶递给她:“血流入眼,留些泪就洗干净了,不碍事。”而后又补充到,“这瓶是用在姑娘手上的,撒上包仔细些,不要沾水。”

  许棠点头如捣蒜,顺杆往下问:“那我怎么听见方子里那么多清肝明目的东西?”

  程青山收东西的手一顿,语气尽量自然:“嗯,那是给何姑娘的。”

  许棠以为自己脑子转过弯来了:“啊对,云锦姐刺绣最费眼睛,我给忘了,是该好好护着。”

  “嗯。”程青山不咸不淡应了一句,说是要走了,何云锦赶紧追出去送人。

  程青山把人拦在了大门口:“姑娘不用送了,我和空青就回医馆了。”

  眼看何云锦欲言又止还有什么要问的模样,他不知何来的破釜沉舟的勇气,一股脑梗着脖子全交代了:“明目的方子是我自作主张开给你的,不、不收钱,和许姑娘的药一样,煎了一早一晚送服。我看你成日往绣房去,怕你伤了眼睛。”

  何云锦说着就要掏钱袋,两人耳尖对着耳尖红着,说话磕巴仿佛也会传染。

  “我、我。”

  程青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竹筒倒豆般噼里啪啦交代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医馆找他,不专程来也行,路过绣房的时候顺便来也行,便拖着空青头也不回地跑了,一箱子金贵的小药瓶碰得叮当响,听得空青心尖尖儿直颤。

  “老师!老师!是不是哪家的病人不行了!我跑快点先去!您仔细着药啊!”

  村道转圜,阻挡了亭阳山庄的视线,程青山一个磕钝停下来,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气。

  “没事,今日没有病人了,咱们回医馆。”

  空青摸摸后脑勺:“那您跑什么?”

  他甩甩头,脑子里还是像雾霭般轻柔的女子面孔。

  跑什么?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擅作主张的关心没有如他预想的一般自然而不刻意地到位,还是怕方才不过脑子的顺路不顺路都可以来找他的言论暴露了自己隐秘的心思,总之,他逃了。

  他小半生潜心学医志在悬壶济世护一方,偶然间堆叠成山的医书药方里,忽然撞进一个无助的可怜女人,她带着天生破损般的温柔与坚定,就这么不讲道理地生起了他莫名而来的保护欲。

  他理不清,也不想理清,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医馆前抬头,只看她来来往往进出绣房的身影就觉得心安。

  他记挂着她总是汪着愁绪的眼睛,却从偶尔的病人口中听说,下头村子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就是打了野猪那个,收留了一对母子,没有男人日子照样过得红火,堂前屋后收拾得那叫一个立整。

  想来她过得不错,可是他也没了接触她的理由,好不容易这次有了由头,却如愣头青一般沉不住气。

  程青山纠结、懊悔,还要思索方才她的表情是不是看出来了,面上表情算不得从容。

  空青看在一旁,半大小子不经人事,但跑腿的事情看多了,悟性还不算低,从自家老师松了又拧拧了又松的眉心间,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

  亭阳山庄内。

  虽说只躺了三天,可许棠还是觉得自己骨头僵住了,虽然那日被那杀千刀的黑瘦男人踩过的脚踝还似馒头般肿胀着,她还是要坚持出房门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宁儿来了几个月好吃好喝养着,似乎要把娘胎里和从前那段晦暗日子里的亏空都补上,猛窜的个头吓得何云锦成日里要给他炖骨头汤喝。

  现下他倚在许棠床边,除了当半个趁手的起身专用拐棍外,还要负责看管随时随地过于兴奋的元宝把他姨姨扑到了。

  娘说了,姨姨现在一下都磕不得碰不得。

  可宁儿窜得再快,也比不上元宝的长势,山狼和猎犬的血脉给了元宝强健的体格,先前奶呼呼胖嘟嘟的狗崽子在这两个月飞速长大,顶着一头尴尬期乱飞的狗毛不说,连个头都快赶上普通的家犬了。前些日子程青山头一次上门,被这气势十足的狗叫和元宝飞扑而来的架势吓了好大一跳。但元宝说起来性子还是和幼崽一般跳脱,遇上亲近的人,一不小心就要顶你个趔趄。

  这下宁儿提着快要和他差不多体型的元宝的后颈皮,快要拦不住元宝眼冒金光想要同许久不曾下地的主人亲近的欲望。

  许棠惜命得很,现下一瘸一拐单步三跳贴着墙边挪到门口,生怕一个没注意陷入战火。

  她躺了三日,除了猛火收汁的苦药什么也没灌进去过,这时候到了门边闻见厨房里飘来的饭香,整个人都飘忽了,猛烈的饥饿感自肚腹中滋长开来,抽得她脑门子一阵眩晕。

  她扶着门框使力,满脑子都是要吃饭,单脚一跳没落稳,身子往右边歪去。

  完了,她想,今天这手和脑门子至少有一个保不住了。

  可是下一秒,她却借力好端端地立稳了。

  嗯?

  她抬头,面前的少年咧嘴笑开,双手举在胸前,看得出是尽全力给予了她最为坦诚和无害的表态。

  许棠想起来了,这是那日搬着石头砸翻坏人救她的那个少年。大概是对那日狼狈又惊惶的她印象深刻,如今伸手扶她一把,还要像当日丢了石头那般举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许棠有些赧然:“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天实在是被吓得不清。”她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他多半是听不懂的,“对了,那两个老人家……”

  她顺着少年的目光回头,那两位老人,停下了摘菜的动作,温和地向她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