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满级绿茶事业>第60章

  许棠一去山神庙许多天,连带着阿温和常来蹭饭的周询主仆二人都没了踪影,亭阳山庄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宁儿的病养了□□成,何云锦按照程青山的嘱托,仍是每隔两日到梅心医馆给宁儿拿药。

  程青山原是次次都要亲自送上门的,何云锦好说歹说梅心医馆又不是只有宁儿一个病人,反正她三天两头都要到镇上取绣活,顺便带着孩子来走一趟也不费事,这才把程青山安心按在了梅心医馆里头坐诊。

  这一日是个阴天,何云锦早起喂养了亭阳山庄的一应牲畜,提了只正在努力啄食菜糠的肥鸡掂了掂。

  宁儿从前院揉着眼睛来寻她:“娘,你在干什么啊?”

  何云锦放下鸡,围好围栏,道:“这鸡仔养了这么久,看看攒没攒起肉,等你小棠姨姨回来了,好给她炖了补补身子。”

  宁儿许久未见许棠,隔三差五就要问一回他姨姨什么时候回来,今日一提,果然又问了。

  “娘,小棠姨姨还没有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何云锦叹一口气,抬头望向那十里绵延的深山,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安慰孩子:“宁儿不急,等小棠姨姨的病好了就会回来的,咱们在家里把金珠元宝照看好,她回来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嗯!”小孩子的注意力轻而易举就被转移了,从滇南城回来的宁儿,再也不必担忧同元宝的近距离接触,这下正肆无忌惮同元宝在院子里疯跑,追了一头热汗。

  母子二人在家,简单的苞谷馍馍蒸来吃过,何云锦带着两日绣好的衣样,牵着宁儿就往镇上梅心医馆去了。

  绣房里交了衣样,何云锦在小工那儿结了钱,秋色渐浓,满目萧索的乡景提醒着人们到了赶制冬衣的季节,绣房里的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

  何云锦从绣房转出来,牵着宁儿买了酥饼,转过街到梅心医馆,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在了外头。

  空青端着水盆忙前忙后,一眼望到了人群外围的何云锦,扯着嗓子撵开看热闹的:“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耽误我们程大夫看病你们负得起责么!”

  人群稀稀拉拉不情不愿地散开,何云锦瞧见了一个发髻微散的女人跪坐在医馆门口,面前站着一个气极的中年女子,戳着手指头往她额上上指指点点,女子默默受了,在一次次指戳谩骂下,低着头不发一语。

  人潮从何云锦身旁流过,她依稀听到了些添油加醋的指摘。

  “啧啧啧,老话可没说错,最毒不过妇人心,瞧着面上良善的模样,谁想到背地里有这么阴狠的法子。”

  “是啊,要不是她婆婆回来醒得早,这好好的儿子指定没了,外人怎么瞧都是喝酒醉死的,谁曾想能怪到她头上!”

  “可不,喝醉的人能不多照看点么,你没听见刚才骂么,这娘们儿就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男人吐,还特意让他仰面朝上,这不存了心让人呛死么……”

  萧瑟秋风穿过长街,闲话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紧外衣嚼着舌根一路散到末街小巷里。

  苍白的阴云覆在上空,何云锦端端立在这白日秋风中,却觉得周遭比隆冬时节还要冷。

  那个奇迹般同她有着相同际遇的女子,此刻就跪在她的面前,不过短短几处闲话的碎片拼凑起来的画面,没有前因后果,她却莫名笃定这女子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就想像当初的她一样。

  何云锦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扶她,旁边余怒未消的妇人长臂一挡。

  “看热闹还不够么,我家还轮不到旁人多管闲事!”

  妇人语气有些不善,缩在何云锦身后的吓得宁儿悄悄扯了扯他娘亲的袖子,里头的空青也出来拉了一下偏架:“你让这么大个人跪在我医馆门口不耽误别人进出么,我们老板娘还不能管管了,赶紧起来吧。”

  何云锦腾一下就红了脸:“空青你瞎说什么!”

  里头程青山听到空青嘴上没个把门的,偏头漏出一张红得可疑的脸,假严厉色把人叫了回去。

  “空青,还愣着做什么,给云……”他顿了顿,“给宁儿拿上药就赶紧过来帮忙!”

  空青上手把地上的女子扶到一边,悄悄同何云锦吐了吐舌头,转头就换了一副正经的模样:“家里人也别在外头愣着了,给病人灌洗顺气需要搭把手。”

  何云锦跟在婆媳两人后头进了医馆,由空青领着去了后院,门帘都打到一半,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瞧的也不是那个病人,就是那个僵立在一旁满脸绝望,连手都不肯搭的女人。

  “空青,这一家人是怎么了?”她跟上发问。

  宁儿的药每副都要根据体质变化微调,调配又有些复杂,空青拿着药方做最后一遍清点,一边同何云锦闲话。

  “这年轻男女是夫妻俩,凶点的那个是婆婆,说是昨夜那男的喝多了回家吐一身,腌臜东西堵了口鼻,脸都瘪紫了,天还没亮呢着急忙慌送来了,可算捡回来一条命。”

  何云锦抓着肩上包袱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那我方才听那婆婆说,怎么都怪到媳妇身上了?”

  “嗐,”空青从架子上跳下来,把药递给何云锦,“就为这个事呢,幸亏人婆婆年纪大了觉少,五更天的时候就醒了,去一趟茅房回来听见小两口房里有动静,打眼过去一瞧,自个儿儿子仰面朝天倒在塌上,吐的东西流了一地,还有不少往鼻子嘴里灌的,只剩往外出的气了!她媳妇儿到好,抱着胳膊远远站着,”空青往里间一指,“估摸着就和现在这样子差不多,她婆婆就认定了是当媳妇儿的存心害人,让人跪着在门前骂了个痛快呢。”

  何云锦为那个女人做着苍白的辩解:“那怎么就能认定她是存心的呢,万一……”

  空青摆摆手:“八九不离十了,老师也看过,说一般醉酒之人入眠,特别是从前有过呕吐之症的,下意识口鼻会朝外,断不会睡成这样危险的姿势。她婆婆的话也证实了,发现他儿子的时候人是侧卧的,偏偏头往后端端对着房梁朝上,像是有人特意摆成那样的。”

  “那,程大夫怎么看?”何云锦忽然就抓住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空青牵着宁儿往外走:“老师啊,老师说还好送来的不晚,人还能救活,只不过有点担心,这人醒来,要是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有如此蛇蝎心肠害他至此,怕不是要在医馆里闹一场,让我这两日仔细盯着。”

  何云锦从方才就努力粉饰的平静面容忽然有了裂痕,她有些失神,喃喃几句像是呓语。

  “是了,医者仁心,他是最见不得——”

  空青是个话兜子,捡起话头就接过去:“可不是么,医者菩萨心肠,谁的命交到他们手里,那都是一样的珍惜。这害人的和救人的,天生就合不到一起,也难怪老师刚才脸色那么不好看。”

  害人的和救人的,天生就合不到一起。

  空青稀松平常一句话,像一道天堑横隔在何云锦心头,那头是细水长流般化掉她心防的程青山,这头是一身狼狈背着一条人命的她。

  何云锦立在后院中,透过半阕斜挂的门帘,瞧见了程青山忙碌的身影,还有他忽而对上眼和煦安心的笑。

  可他若是知道从前的事,也会像今日这般嫌恶地评上一句蛇蝎心肠吧。

  到那时,他面上的神色,应该会比今日更冷吧。

  正午的日头高悬,躲在沉沉的云霭后暖意不减,可何云锦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带着宁儿从梅心医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