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山笑着说:“李同志这么关心孩子,值得表扬,给你一朵小红花。”

她微微低头,伸出手假意接过:“谢谢领导的肯定!”

未了,他们相视一笑,屋里默契十足。

王云山的商店开业了,他搞的嘘头挺足,事先写好了大字报贴在校园里做宣传,还附上:“开业前七天本店所有产品打八折,买到就是赚到。”这句营销话语,算是吸引了不少人。

他也没搞什么特色装修,本来也不懂,只是将这里那些该有的漆啊白灰啊都搞上,不该有的那些什么窗花、贴纸和挂历都没管,最多只是在进门的那张墙上挂了一个小黑板,写上了本店特惠的几样东西。

这也足够新奇了。

货架都是打的实木的,比起钢铁来说,价格相差不大,每样货物的标签是他花钱,请几个字写的好的大学生写好拿胶带塑封再贴上去的,白底黑字简单明了。

这极大的方便了顾客,收银员从身后的另外一处小黑板上对照价钱,可以直接结账。

而且面对顾客公开透明,说是七天打八折,真就搞了七天八折的活动。

人来人往的,让王云菊直说他真会做生意。

他七天赚的钱虽然不足以补足他在这家店里花费的各项支出,但是好在已经把装修的钱赚回来了。

至于制作货架的木头,王云山找的是当地最常见的松木,便宜又好用,打几套下来还没有师父的人工费贵。

这钱在第八天上午就赚回来了。

一个月后,王云山的货架清空,全部二次进货,他的本也摊回来了。这些二次进货花费的钱只是剩余的利润。

亲眼见到王云山赚的这么多,李云菊和丈夫也动了念头,他们打算找一家大专学校开杂货店,就搞王云山那一套。

每天都有特价商品,每周都会有一些促销活动,久而久之,王云菊发现,在那些学生心里,王云山店里的东西就连一盒一模一样的洋皂也比学校其他的地方好用,不,便宜又好用。

她是知道弟弟的进货渠道的正规性,但还是怀疑他是不是给这些人下了蛊,才让他们一走进这家店就吃的用的不用的都买,还一脸高兴的掏钱,脚步轻快的离开。

这世界怎么了?

王云山不管天不管地,更不管姐姐怎么想。在听说他们打算开另外一家商店时大力支持,直接开口说:“姐姐,你们放心干,前期用钱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王云菊:……

虽然他不想这么说,显得自己像个只有钱的土老帽,可他确实是只剩下钱了。上次一清点家产,搞得李芳舒一高兴直接去t城的百货大楼给自己和女儿一人买了三身裙子,还给买了一套中山装。

事后,她一直后悔的瞧着他新衣服,说她不应该这么冲动,花了那么多钱买衣服,要是能退就好了。

王云山当时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问:“商场上次不是说不合身是可以退的吗?”

李芳舒双手一合,拿上道的表情看向王云山:“脱了吧。”

“干嘛?”王云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芳舒拿纤纤玉指对着王云山身上的新衣服说:“把你的衣服从商场退了,我们能省下二百块钱呢。”

王云山默默反驳:“你一件裙子就要一百五,退三件裙子就将近五百块钱了。”

李芳舒一瞪,他消了声:“我下次不买不就行了。”

砖厂里关于给女孩们补助的事在逐步敲定,王云山发现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大家好像对于他这个老板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认真执行,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给他一个敷衍的答案。

只是……还有点小问题需要调整。

会议室。

王云山指着上面的标准问众人:“为什么给女孩的补助是一个鸡蛋两个饼两碗粥,而男孩说一个鸡蛋三个饼一碗粥。”

这里也有几户人家送走了小儿子,最后喜提监.狱泪,半逼半威胁的把孩子养了回去。

王云山不会错过他们,因此也就直说是为了那些找回来的孩子们准备的。

他拧着眉问,可会议室里,一时间连板凳挪动的半点声响都无。

王云安面无表情的扫视一圈,还是上次那个哥们解了围。

“厂长,这男孩比女孩的饭量多一点是常识嘛。而且男孩少,女孩多……”他小心翼翼的说。

“我这里不搞这一套,要么按劳分配,要么救济扶贫。”王云山淡淡的反问,“这些男孩是残疾吗?”

那人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那就按照统一标准来。”王云山敲了敲桌子,“你们这是在拿我的要求不当回事?”

大家轻轻摇了摇头。

“煤渣按斤计费,补助也跟着,除非那些有特殊情况的。”王云山吩咐道,他瞧一眼刚刚那人,顿了顿,说:“特殊情况是指弱病残。”

他尴尬的对王云山笑了笑:“厂长,我记住了。”

王云山默默点头,走出门时满腹心事。

他在车里就对妻子吐槽:“谁告诉他们男孩一定吃的比女孩多的?这是在拿我手里的钱去供养另外一个杨老六!”

李芳舒瞧见丈夫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奇妙,他在这方面好像分外在意些,她柔和了嗓音说:“大家接受需要有个过程,你不要太心急了。”

王云山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说:“这不知道哪国规定的玩意,趁早毁掉才是最好的。”

李芳舒轻轻摇了摇头:“你太极端了。”

“难道不是吗?”王云山说,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那些……”

他看着妻子柔软的眼神,忽然说不出话了。

许久,他转头,涩声道:“我不想让我们小宝出去也遭受这些。”

他转过头,强调道:“这是每个父亲都希望能做到的。”

李芳舒淡定的瞧他一眼:“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只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李芳舒颔首,“专心开车。”

王云山闷闷的打响了车,而李芳舒在车子启动之后才又出声说:“这件事急不得,大家接受要有个过程。”

“要是他们接受不了呢?”王云山问。

“二哥现在不就接受了吗?”李芳舒偏过头,瞧了瞧丈夫那倔强抿起的嘴唇,微微一笑。

王云山一手注视着前方,抽空回说:“那得多少年之后了”

“你觉得呢?”李芳舒问。

王云山摇了摇头:“至少得十年。”

“我们的砖厂能开十年吗?”李芳舒又将话题抛给了他。

王云山第一反应:“哪里不成?乡镇府那帮人都答应我了,叫我继续努力,为老家的企作榜样。”

王云山心想:他们应该不会把他撤了。

李芳舒瞧了瞧丈夫:“那我们还等不到大家思想转变过来的时候?”

王云山愣了愣,他刹住车,李芳舒瞅一眼,正好到了自家门口,也不再多说,转身下车。独留王云山一人细想。

对啊,他才三十,还能熬不过这些人?终归是可行性很高的,只要他不主动退出,砖厂至少还能再经营三十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心里刹那间涌上了无限的喜悦:来的莫名,却又教他热泪盈眶。

是什么呢?他说不上来,但是弥足珍贵。他发觉他自己这条道路上的另外一种意义,一种提前明白一切,察觉到动向的喜悦充斥在心底。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王云山藏在暴躁堕落的一颗心的深处,是一种自我厌弃,总觉得他就这样了。

母亲离开时他这样觉得,断腿时这样觉得,第一次连路走不好的时候这样觉得,后来话都说不出的时候也这样觉得。

现在呢?

他眉毛扬起,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朝气笼罩着他,他忽然发觉,原来自己真的按照自己想象的走了很远很远,虽然辛苦,一些小细节上有点差距,但是好在大方向没有错。

他探身往车外走,轻松想着:他不仅弥补了遗憾,还更深切的和身边人交了心,有着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体会。

哪怕只是一场梦,醒来他还活在上辈子,这本身毫无意义,可他自己就充满了意义。

奇迹不会眷顾所有人,可所有人身边都是奇迹。王云山这时突然想起来,哪怕那么多次想要放弃,哪怕那么多次对着自己残疾体弱的身体心里暗自埋怨,甚至在大表哥过来时,毫无面子的哭出声来。

嘴里还喊着:“我这辈子死而无憾了,叫我现在去死我都愿意。”

他匆忙将自己的黑历史撇去,不敢相信那个年过近花甲痛哭流涕的人是他,终归是好事。

一直觉得,他从以前的阴影里没有走出来,现在再看,其实他已经早早的出来了。

每次遭受不公之后依旧咬牙站起来,从一无所有走到最后,他对得起自己。

现在,能帮助这些暂时有困难的人,不正好说明了他还在继续,无论变化多少,他自己就是他自己,就在那里,充满希望,满怀热情。

“你怎么了?”李芳舒瞅他一眼,“笑的奇奇怪怪的,有什么高兴事?”

王云山回了神,对着妻子摇了摇头说:“只是突然发现,我自己还挺厉害的。”

李芳舒闻言,心神一舒,装作埋怨:“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王厂长最棒,谁都比不上?”

王云山笑了,嘴角无限拉大,大大的笑容衬的牙齿白的晃眼,他还重重嗯了声。

李芳舒瞧见他这般模样,微微一笑:“你知道李英川今天中午让派出所的抓了吗?”

“为什么?”王云山收起笑,从门后拿出扫帚扫地。

“他们家二丫头,他送给我三姐养了。”李芳舒默默叹了口气,对于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孩子现在回来了吗?”王云山问。

“回来了,哭的撕心裂肺的,不想离开我三姐。”李芳舒设身处地,也会喜欢养母而不是亲生母亲。

“你大嫂对亲生孩子还不好吗?”怎么好好一个孩子,舅妈变亲妈,反应这么大。

“她那性子……”李芳舒止住将要出口的叹气,“亲生女儿暑假和过年那会去,受到的待遇不比咱家小宝好。”

王云山这就明白了,李大嫂是个奇人,面对小孩时就像一个恶人,心底不喜,脸上也不懂得掩饰,恨不得把他们统统轰出去。

在她的眼皮底下,这些把她叫舅妈的孩子想胡闹一下试试,那可怕的眼神就能把人吃了,更不提一直叨叨爱向家长告状的嘴了。

实在是一眼难尽。

王云山瞄一眼妻子:“那李英川纯属活该。”

他又不是交不起罚款,养不起孩子。

李芳舒说:“他这一进去,他媳妇也是个怪人,把二丫头撒手不管,扔给我爸妈了。”

王云山正好将地扫完,他站直身子说:“那你爸怎么说?”

“我爸当然是不同意啊,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说到这,李芳舒叹一口气。

王云山在她的言还未尽的话语中明白了,搓了搓手指,他说:“那你爸妈心甘情愿的养着了?”

李芳舒顿了顿,说:“老太太心软,我大嫂胡搅蛮缠的……”

“让李英川在派出所多待几天吧。”王云山毫不避讳,这类到最后狠话放尽还要父母擦屁股的人,他最见不得。

李芳舒耷拉着肩说:“也就半个月就出来了。”

他们一致害怕李英川因为这件事,又对二老纠缠不休,当免费的提款机哄娃机器。

王云山安慰:“说不定事情没有那么糟。”

李芳舒低声应了,不过王云山抱着心底的一丝好奇心问:“李英川要送走女儿的时候,岳父和岳母没拦着吗?”

她抬起头,苦笑:“拦了,没拦住。”

王云山摸了摸下巴:“那年收麦的时候,老太太不是还去你三姐那了吗?”

这是他之前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李英川夫妇那么吝啬小气,怎么会在最需要人的时候,任由老太太去女儿家。

察觉到他猜测,李芳舒默默点头:“我三姐叫她去哄二丫头。”

“她怎么不自己来?”

“收麦农忙。”李芳舒低下头。

王云山:……

还真是将老人的用处发挥到极致啊。

“还有……”李芳舒说,“他们罚了一大笔钱。”

“多大?”

“五千。”她比了个数。

“李英川乐意交?”王云山问。

而李芳舒也对这个结果惊讶:“听说他们老老实实的交了。”

“这下子可出了一大笔血。”王云山啧道。

“你说他们为什么会交?”李芳舒问。

“那肯定得到消息了,不交后果严重。”王云山意有所指,眼里划过一丝嘲弄。

李芳舒福至心灵,捂住嘴巴说:“他们这么辛苦钻营,以后不会出事吧?”

王云山想起乡镇府那边的人透露的,他们收到的关于他的两封举报信,笑了笑:“他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谁知道呢?”

这一番话一出口,李芳舒就说:“我得赶快告诉我妈,让她吸取教训,下次可不能再心软了。”

王云山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