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知是一大早出门去了柳府, 他今天是最后一天给柳长清做西席, 之后便不会再教他了, 因此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他,早上出门时将家里最大的背篓背走了。

  和关舟越好了中午去集市上接他们,等他到的时候,四个小哥儿和三个女孩子正围坐在一张长桌上, 吃着朝鲜面和烧饼。

  所谓的朝鲜面,有点像速食面, 面条是蒸熟的,加上一点点虾皮煮的汤,汤里再放上些香菜末, 特别好吃。

  而卖朝鲜面的摊子,还有另一手绝活, 就是脆皮烧饼。

  面皮酥脆,上面的芝麻烤的很香, 里面的肉馅儿不大,但恰到好处, 没有什么肉汁, 但整个烧饼一口咬下去,外面酥脆里面咸香, 就着面汤,那滋味,简直了。

  好多人可能没什么要买的,但为了这一口吃的, 也会来赶集,当然了,这和价钱不高也有很大关系。

  以前关舟别说吃肉烧饼了,就是没馅儿的五香烧饼都没吃过,现在却是无肉不欢的主儿。关舟第一个发现顾北知的,伸直手臂招呼,整个身体都跟着摇晃着,“北知,这儿!”

  “来了!”顾北知过去,关舟身边空着一个位置,特意给他留的。

  他走过来的过程中,关舟已经朝摊子的老板喊话,“老板,我刚刚留的四个烧饼可以上了,再来一碗朝鲜面!”

  “好嘞!”那老板就去推车上的炉子里取出四个烧饼,老板夫郎也快速的煮好了一碗朝鲜面,“客人,都齐啦!”

  “嗯嗯,谢谢。”关舟将烧饼推到顾北知面前,“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三月份不算冷,但还有点寒风,热气散的快。

  “嗯,好。”顾北知摸了一下关舟那碗,发现碗壁的温度已经不高了,将自己那碗滚热的换给他,自己吃那碗凉的。

  “我都吃一半啦,别换了。”关舟不让他换,“你这碗我也吃不完啊。”

  顾北知捏捏他的手,“你先吃,剩下再给我就行。”

  关舟没能拒绝掉,还是和他换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了,下意识的和顾北知挨得更近。

  三个小哥儿都已经习惯了,对面做着的三个姑娘可羡慕坏了,看看人家夫夫俩,看看顾秀才,对夫郎多好啊。

  丽丽胆子大,性格又直爽,直接问竹哥儿,“竹哥儿,顾秀才一直这么对他夫郎啊?我爹都不吃我娘剩的饭呢。”

  竹哥儿看了一眼气氛有些腻歪的夫夫俩,点头回答,“北知哥以前对小舟不好,后来改了,就一直很好了,他们家都是孩子和小舟先吃,北知哥最后吃他们剩下的。”

  “真的吗?这也改的太多了吧,希望我以后的夫君也能像现在的顾秀才就好了。”丽丽羡慕的看着顾家夫夫俩。

  在赵国,推崇的还是三从四德那一套,家里的女人或者夫郎们,大多数都是紧着家里的男人来,家里男人回家了,那就好好做一顿好吃的,就像之前的关舟一样,顾北知中午不回家,他和两个孩子会凑合着吃。

  “会的,一定会的。”竹哥儿将碗里的汤喝完,放下筷子。

  最后只剩下关舟和顾北知俩人吃的慢,而且顾北知吃的也极多,他走之前还要再买六个烧饼拿回家。

  丽丽明白,这肯定是给家里的孩子带回去,拽了拽荷花的手,三个女孩悄悄嘀咕了两句,荷花和冬雪看着关舟的眼神都变了,除了羡慕,还有一点点崇拜。

  丽丽小声儿的说,“你们说,咱们过两天去找小舟哥玩,问问他,是怎么让夫君对他那么好的,只要学到了,就算不能像顾大哥一样,有他一半也好啊。”

  “丽丽说得对,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和小舟哥多来往,我娘说了,过日子是有窍门的,得向聪明人学。”冬雪也肯定了丽丽的想法。

  荷花想起吃饭时顾家夫夫的气氛,心里的羡慕几乎能化成实质,重重地点头,“嗯,一定得学,咱们都定了亲,最晚明年也得嫁了,该打算打算。”

  三个人说好了,等着回去之后,隔了两天就开始经常来找关舟玩,但是女孩子面皮还是有些薄,不好意思说破,只能暗中观察。

  然而,除了更加羡慕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还引发了一场田哥儿的怀疑。

  不过田哥儿也有麻烦上门,孙和泰找到他了。

  孙和泰是过了年之后才确认下来方向,过来的中途又被母亲骗回家一趟,再返回来赶到柳县已经是三月份了,然后又找到获鹿镇。

  到了获鹿镇之后,却找不到线索了,直到田哥儿跟着关舟来赶集被他看到。

  “老爷?”孙小义看着神情激动地老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几个不认识的小哥儿。

  孙和泰一眼就认出来田哥儿了,他没做什么遮掩,只是把头发放了下来,没有梳起来,怪不得他的人没找到他,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假装未嫁。

  “去查查,他们是哪里人,尤其是那个男人,好好查。”孙和泰没有直接冲过去和人相认。

  原本他想了很久,等找回田哥儿,他们会是什么模样,但真的见到人的时候,他却怂了。

  想当初,田哥儿嫌弃他因为软弱吧?面对母亲的软弱。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却总让田哥儿让步,总让田哥儿受委屈。

  他总觉得,自己在外面打拼,努力赚钱,给家人更好的物质,自己多辛苦啊,田哥儿只需要在家里打理一下内务,再哄哄母亲高兴就好了,为什么不能对母亲让一步呢?

  他也知道他母亲做的不对,但是他母亲为了他受了很多苦啊,田哥儿以后的好日子还长呢,先让母亲高兴一段时间有什么不行?

  但等到田哥儿抛弃他,扔掉孙家这个累赘,所有的内务都要他自己来处理,他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一个宅子的内务多的从早到晚让他不得空闲,早上要操心一家子的早饭问题,他和母亲都有忌口,要特意叮嘱。

  上午要见家里的管事,每个院子的情况要了解,缺什么都要批了单子去采购,中午午饭可以不和母亲一起吃,但也要担心口味不合怎么办。

  吃过午饭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又要处理旁支妯娌之间鸡毛蒜皮的纷争或家里出息的账本,没等天黑,还要准备好晚饭、热水,好让他这个男主人一回家就有热乎饭吃,有热水可用。

  虽然有下人,但如何安排也是个累人的活计,到了晚上才有片刻安静的时候。即使不是每天都是这样劳累,可其中还有他母亲以及表妹各种找麻烦,委实...不容易。

  孙和泰想起田哥儿身边的小侍说的话,见到田哥儿的惊喜慢慢被心里的害怕压过去,万一...安安不愿意和他回去呢?

  万一安安已经彻底厌了他呢?

  万一安安已经有了新的...

  不行,不可以,孙和泰握紧拳头,悄悄跟着田哥儿,他没敢跟太近,怕被发现,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

  孙小义这时已经看出来前边那四个小哥儿里有一个是他家主君了,只是主君没有束发,扮成了未嫁哥儿。

  担忧的看了一眼老爷,别到时候主君不愿意和老爷回去...不会的,老爷和主君感情那么好,表小姐那个捣乱精也被赶走了,主君一定会原谅老爷的。

  他们两个男人一直跟在身后,一开始顾北知没注意,但他们跟的太久了,顾北知不得不注意到,他们一行八个人,只有他一个男子,剩下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哥儿和女孩子,顾北知回头警戒的瞪了那两个尾随的人一眼。

  “小舟,咱们人多,东西也多,干脆雇一辆车回去吧,这样还能省点儿劲儿。”顾北知提议,坐车回快一些,早点回到村子里早点安全。

  关舟左右看了看,大家都买了不少东西,但也不是背不动,“还是...听你的,雇吧。”

  看到顾北知的眼神,关舟立即改口,他和顾北知的默契已经很好了,顾北知带着七个人快走几步到了集市口,这儿就有骡车,租一辆五十文,超过十个人还要加人头钱。

  顾北知痛快的给了钱,八个人依次上车坐好,东西就各自放在身边,顾北知坐在车尾,和车夫说好要快点,说是有急事回家。

  车夫拽着骡子往前走了几步,平稳了往车辕上一跳,小皮鞭抽了几下,骡子的速度就快了起来,虽然不算很快,但人要想追得费点体力才行。

  孙和泰跟到他们的车出了镇子,就没再跟了,那个男人很戒备,要是再跟下去,可能会起冲突,他并不想得罪这人,他看的出来,这个男人和他夫郎应该是买下安安的人。

  田哥儿是出了镇子之后,若有所觉得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但又没看真切,即使这样,他的心情也低落下来,回程的路上没有说话。

  一定是看错了吧?

  那人最在乎他母亲,怎么可能跑过来找他?一定早就和他那个讨人厌的表妹成双成对了吧?

  田哥儿按着自己的心口,似乎有些痛,可是为什么呢?不是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会再念旧情吗?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眉眼含情的叫他“安安”了。

  田哥儿轻声的叹气,这个小名是他小爹取的,只可惜他小爹是个最普通的妾,也不受父亲喜欢,自然不能将这个名字光明正大的叫出来,只能私下相处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叫两声而已,是他记忆里小爹最鲜活的样子。

  后来小爹去世之后,就只有那人会这么叫他了。

  关舟握住田哥儿的手,“田哥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田哥儿回过神,“没有,只是有些困了。”

  他笑起来,“老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主君,奴可要遵从老话明目张胆的偷懒了。”

  关舟捏捏他的脸,“那我就把大宝、二宝放到你床上,让他俩在你耳朵边上喊,‘田小叔,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呀?’”

  “嗯,今天做枣泥糕。”田哥儿顺嘴回了。

  因为关舟自己去摘了一回枣子,顾北知以为他爱吃,后来还买过两筐,这下子家里的枣子可就成灾了,得在天气热之前吃完,不然坏了扔掉多可惜。

  所以除了平时泡水喝,田哥儿也会经常做一些有枣子的点心,但因为枣子味道很甜,用量都不是很大,一开始又担心吃不到三月份,用起来还节省,导致现在家里还有半筐呢。

  “还剩多少枣子啊?”关舟想起家里成了灾的枣子,也是发愁。

  “小半筐,今天可以都做了,晚上给二老太爷家、石主君、竹公子、燕主君都分一分。”田哥儿想着那些枣子已经不太新鲜了,今天一块都做了就省心了。

  “嗯嗯,记着给海哥儿也留出来几块儿,海哥儿是个好人,就是嫁的不好。”关舟现在性子变了很多,以前是不会轻易说关南虎一家的不是,但现在真的是毫不掩饰他对关桥的看不上。

  他俩说着悄悄话,竹哥儿没去探听,而是和海哥儿一起和三个女孩聊天,这样谁也不觉得被冷落,只有顾北知被排除在外。

  当天下午,田哥儿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将剩下的半筐枣子都用上了,洗净之后放进洗干净没有油的锅里熬煮,煮到枣肉烂成糊糊,多余的水分都被蒸发,然后加水稀释。

  稀释过的糊糊下面是枣核,用笊篱捞了拣出扔掉即可,然后再煮一煮,煮到合适的稠度,就可以用枣泥糊糊和面了。

  和好的面放在锅里,撤掉灶里的柴火,用余温把面发了,下一步将发好的面团分好剂子,团圆,上锅蒸熟,满院子都飘着枣糕的香味,又甜又香。

  田哥儿数了数个数,一家分上十个左右没问题,等家里的收拾好了,他和关舟夫夫俩说了一声,拿着分好的枣糕出门,一家一家的送去。

  他离开顾家,孙和泰就看到了,孙小义调查的速度很快,已经将田哥儿在获鹿镇的消息都查清楚了,包括他们改了名字的事儿。

  孙和泰带着孙小义来了王家村,随便化了个姓,租了一间屋子住下,然后就来到顾家门外。

  等着,他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再见到田哥儿,但不来这儿他又不踏实。

  慢慢的跟着田哥儿,看他一家一家的送东西,直到他走到偏僻的地方,有些忍不住的叫了一声,“安安。”

  田哥儿愣了一下,迅速回头,看见孙和泰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于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和他没关系了!

  “安安!”孙和泰快步跟上他,但不管他叫多少遍,田哥儿都没有回答,他又不敢直接拽住他,只能这么跟着。

  田哥儿头脑不清醒的给竹哥儿、石哥儿送了枣糕,返回去往关南虎家走,只剩下海哥儿那一份没有送了。

  到了关南虎家,海哥儿开门看到田哥儿和他身后的男人,拉着他进了院子,把门关好,“田哥儿,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田哥儿胡乱的摇摇头,“海主君,我是来送枣糕的,三天之内一定要吃完,不然久了就不能吃了。”

  “嗯,谢谢。”海哥儿看他不想说,也没再问,“你等一下。”

  将枣糕锁进厨房里,并从里面拿了匕首和弓箭出来,他是猎户的儿子,虽然是个小哥儿,但弓箭不差,“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海主君,我没事的。”田哥儿连忙拒绝,那人不会伤害他的。

  “你认识?”海哥儿恍然,看他表情为难,利索的说,“那好吧,你小心点,走快一点。”

  “嗯,海主君,我回去了。”田哥儿出了院子,孙和泰还在门外等着,他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孙和泰赶忙跟上去,似乎是知道田哥儿不想和他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却不再叫他了。

  海哥儿目送他们俩消失不见,摸了摸弓箭,关好门回去了。

  院子里,关桥正在扒着厨房的门缝闻着味道,那样子像是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的馋鬼一样。

  “阿桥,水打完了?”海哥儿轻声细语的问了一句,关桥却打了个哆嗦。

  在一旁站好,关桥颤颤巍巍的说,“小海,我打满了水缸了。”

  “嗯,很棒,今天你堂哥送了些枣糕过来,我去拿给你吃,好不好?”海哥儿笑着,似乎十分贴心的样子。

  关桥颤抖的更严重了,“不,不用了,小海留着吃吧,给爹娘也留一点,我、我一个大男人,不用吃的。”

  “咱们是一家人,有好吃的当然要一起分享,对不对?”海哥儿笑容大了一些。

  关桥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不要抖,“我都听小海的。”

  “那阿桥帮我去叫爹娘,我去拿枣糕。”海哥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一直握在手上的匕首收了起来,将厨房门打开,拿了枣糕出来。

  要是关舟看到现在的关桥,估计要吓一跳了,原本关桥虽然不胖,但因为关南虎夫妻俩就是亏待他们自己也不会亏待儿子,长的还算壮实,现在却瘦的有些干巴了。

  关南虎夫妻俩也是,原本就不胖,现在又清减些,关母显得更加刻薄相了。

  海哥儿的手段极高,关家三口子面对他的笑脸都有些发憷,尤其是每天和他睡在一个屋里的关桥,更是看到他的笑脸就浑身哆嗦。

  海哥儿很满意,虽然关家三口看着瘦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在吃食亏待他们,瘦下来纯粹是干活儿累的。

  以前全身懒骨头的三个人,现在都学会了踏实干活了,今年春耕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和海哥儿一起出现在地里,可把全村都惊讶了。

  村里人夸海哥儿是个好夫郎,这一家子懒病都让他治好了,海哥儿只是笑,其实只要狠的下心,什么毛病都治的好。

  另一边,田哥儿走到顾家门前,顿住脚步,最终没有回头的进了院子,将孙和泰关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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