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金玉其外[重生]>第110章 降生,落雪

  双生子本就难生产, 安氏又是早产, 得知父亲亡故的消息, 她哀恸不已,心中后悔,没有在父亲在世时尽到孝心,悔恨交加,哪还有力气生产。

  喂了好几碗参汤, 折腾了大半宿,孩子还是没有降生。

  夜色渐深。

  叶家老爷子一贯不信神佛,也去佛堂念了一整日的经文, 为儿媳和孙儿们祈福。

  叶岩柏陪在妻子身旁, 握着她的手,见她越来越虚弱乏力,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急得眼眶通红, 恨不能以身代之。

  历来女子生育,便是半只脚踏在鬼门关里。他已经后悔, 不该让她在这个年纪生产。其实子嗣后代, 他哪里在意, 只是怕她自责。

  生老病死, 最是无可奈何。

  叶重锦即便活了两辈子, 对于此事, 仍然不能淡然处之。

  他虽然不喜欢安家, 但安家二老待他兄弟二人皆是真心, 如今,安老太爷溘然长逝,他心里自然也是难受的。

  他想去安家安慰外祖母,然而母亲又情况危急,偏偏,这两件事他都无能为力,只能干坐在这里着急。

  顾琛对他的脾气最是了解不过,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习惯将所有在意的人纳入羽翼下关照。

  所以,总是在不经意间为难他自己。

  他把人抱在怀里,轻声道:“阿锦,若是累的话,就在朕怀里睡一会吧,别熬坏了身体。”

  叶重锦朝他扯了下唇,道:“你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先回去吧。”

  “早朝尚早,不急,”男人抚着他的软发,道:“何况阿锦这副模样,朕哪舍得离开。”

  “我没事。”

  顾琛捏了捏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眸中显出一丝笑意,道:“朕想和阿锦待在一起,只要能看到你,碰到你,就觉得心满意足。”

  叶重锦垂下眼睫,浅笑了一下,将脑袋靠在他胸膛上。

  过了片刻,他好似补充了元气,对顾琛道:“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的福星对吧?”

  顾琛怔了怔,忙点头:“自然。”

  叶重锦歪头笑道:“哥哥也说过,我会给这个家带来惊喜,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姑且相信一次。”

  说完,转身朝产房走去。

  顾琛往前跟了两步,到底止住了脚步,看向一旁神色淡淡的叶重晖,对方的眼眸里也显出一丝诧异。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坐下。

  叶重锦进了产房,叶岩柏见到他,哑着嗓子道:“阿锦,这里不是你该进的地方,先出去,让你母亲专心生产。”

  少年摇了摇头,他兀自走到榻前,握住母亲的手,小声说道:“母亲,阿锦好怕,你要丢下阿锦了吗?”

  安氏艰难地睁开眼眸,看到最爱的儿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的阿锦……”

  叶重锦问:“母亲只要外祖父,不要阿锦了,也不要爹爹和哥哥了,是不是?”

  他才说完,叶岩柏便鼻头一酸,别开脸,不忍去看,不忍去听。

  安氏心里更是难受,虚弱道:“怎么会,母亲也不舍得丢下我的阿锦,只是……母亲真的无能为力……”

  这个时代的女子,生产伴随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搭上性命。

  叶重锦见她如此,便知她已经没了斗志,忙握住她的手,道:“母亲,你想着,现在母亲腹中怀着的是阿锦,母亲若是放弃了,阿锦就没命了,如此,母亲还是想放弃吗?”

  安氏一愣,回想起当年生产次子时的情景,那孩子在她腹中没了呼吸,她以为生下来的,必然是个死胎,不料,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么小的婴孩儿,脸上皱巴巴的,红红的,跟只小猴子似的,并不算好看。可是却是她的心肝宝贝,千难万难养到大。

  这孩子,自小到大吃了不知多少苦头,虽然也会抱怨药苦,却一次都不曾说过放弃。

  她一下子燃起希望,道:“给我参片。”

  叶岩柏忙让人给她切了一片,放在她唇舌间,跟着产婆的口令用力。

  期间,叶重锦一直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不让她失去意识。

  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一道响亮的婴孩儿哭声传了出来,又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孩子也降生了。

  响亮的啼哭声,一扫相府的阴霾。

  产房里,嬷嬷高声喊着“生了”二字,安氏心中卸下重担,竟是累得昏了过去。

  稳婆喜笑颜开,道:“恭喜丞相,恭喜夫人,是两位小公子,虽然分量不足,但都健康着呐。”

  叶岩柏倒是没反应,早忘了先前一直念叨的小棉袄,满心只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只说了一声“有赏”,就抱着安氏回卧房休息去了,还不忘吩咐道:“去打盆热水送过来。”

  叶重锦抬起眸,看向那婆子,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稳婆敛了笑,小心翼翼道:“回二公子的话,夫人生下的是,是两位小公子。”

  当初叶家二公子铁口直断,说自己娘亲怀的是龙凤胎,此事传遍京城,人人都说他通了灵气,是金玉童子。

  如今生下来,却是两个男娃,传出去难免会让人笑话。

  叶重锦撇了下嘴,这下可丢人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呢。他走上前,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孩儿,扑哧一笑。

  他点了一下小娃娃的鼻尖,笑话道:“像个小老头,真是难看,一点都不像我弟弟。”

  这时候,叶重晖跟顾琛也进来了。

  叶重晖道:“阿锦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的。”

  叶重锦蓦地抬起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显然是不信的。

  顾琛也不信,道:“这不可能,阿锦从小就跟仙童似的。”

  叶重锦连连点头。

  叶重晖睨他二人一眼,道:“陛下遇到阿锦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

  言外之意,你知道的还太少。

  顾琛噎住。

  他凑上去看襁褓中的婴孩,两个小娃娃因为不足月,看上去偏小,但其实并不难看的。

  他问:“可取名字了。”

  叶重锦捏着弟弟的小手,道:“先前父亲以为是一儿一女,分别取名为重昊和重昕。”

  顾琛略一沉吟,道:“昕者,有黎明时,朝阳初生之意,男孩用,亦不无不可。”

  叶重锦弯起唇,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出生的叫昊昊,后出生的叫昕昕,唤着顺口,寓意也好,哥哥以为呢?”

  叶重晖一贯顺着他,只道:“好。”

  几人三言两语,就将双生子的大名和乳名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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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世海发丧这日,天上下了很大的雪,京城的地面铺着一层刺目的白。

  叶重锦和兄长一道去往安家,见外祖父最后一面。

  安世海享年六十三,一生经历了四朝帝王。其先祖曾受前朝恩惠,其父更是官拜太师,满朝上下唯太师一言定夺,荣宠无人能及。

  后顾氏谋逆,太宗皇帝兵临城下,安太师顺从大势,携百官投诚,免去了京中一场灾祸。然其作为,史书中褒贬不一,文人学子,常拿安太师当年的作为做典故,讽刺他为保全荣华富贵,背主叛国之事。

  一转眼,已过去三十多年。

  当初的真相,早已无人在意,只有史书中,还依稀记着寥寥几笔。

  安家老夫人已经从丧夫之痛中缓过神来,她活到这把年纪,对生死之事,比小辈们看得开。

  她拉着叶重锦,温声问道:“你母亲身体如何?前些天,让人送去的补身子的汤药,她可有按时吃?”

  在叶重锦笑着点头,应道:“都吃了,只是刚生了双生子,还有些虚弱,过几日,一定会来探望外祖母您。”

  他两辈子所见过的人中,安老夫人算是最与人为善的,每次和她说话,便会不自觉平静下来。

  安老夫人弯起眉,道:“生孩子最是损元气,一定要好生将养,让你母亲不必急着下榻,她的孝心,我都知晓。”

  说到这里,她叹道:“也劝她不必自责,彼时她腹中怀着八个月的骨肉,我们怎么敢让她知晓病情,要怪,只能怪老天不见怜,不肯让他们父女见一面。”

  她眼眶只红了一瞬,随即转开话题,道:“你外祖父生前,给你们兄弟四人备了份薄礼,算不得贵重,但总是他的一片心意,你们好生收着,就当留个念想。”

  叶重锦道:“阿锦代哥哥和弟弟们道谢,不论是什么,都一定好生收着。”

  安老夫人和蔼一笑,瞥了眼披麻戴孝的安家子孙,安启明正跪在蒲团上,一个书童蹲在他身旁,低声耳语什么。她眼里闪过一抹忧虑,有些欲言又止。

  叶重锦问:“您可是有话要交代阿锦?”

  安老夫人勉强一笑,只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到了我这个年纪,总是会不自觉回忆过去。”

  叶重锦理解,笑道:“外祖母若是觉得家中无聊,可以去相府住几日,和母亲作个伴。”

  安老夫人抚着少年温软的侧颊,摇摇头,说:“不必了,我这把老骨头,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何况,他走了,我总得替他看顾着这个家啊。”

  叶重锦默然,心中不禁一片怅然。

  安老夫人又叮嘱了一句:“你外祖父留下的那些古董字画,一定好生收着。”

  兄弟二人送外祖母回房歇息,天上正飘着雪花,簌簌落了一地。叶重锦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老夫人身上,安老夫人想要推辞,但看到少年担忧的眼神,终于还是收着了。

  出了院子,叶重晖将肩上的狐裘大氅解下,披在弟弟身上,道:“外祖母一向通透,阿锦不必挂怀。”

  叶重锦道:“再通透的人,也会孤独啊。”

  叶重晖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人生本就如此,相逢,而后分离,所以才更要珍眼前人。”

  叶重锦抿起唇,窃笑道:“哥哥,这话别人说倒像话,可由你说出来,总是不像的。”

  他惯会取笑人,叶重晖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将他系好大氅。

  “莫要着凉。”

  叶重锦却伸出手,接住一片落雪,冰晶在手心融化形成一滩水。

  他原本是不喜欢雪天的。

  前世,在一个下雪的日子,他被家里卖进皇宫。再后来,他死在一个雪天。

  可是这一世,每逢雪天,父母兄长个个如临大敌,怕他受寒着了凉,那模样,好似比他还要讨厌下雪。

  如此一来,他也渐渐喜欢上了雪。

  兄弟二人一道往前走,在转角的地方,遇到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安启明身后跟着一个书童,那孩子望着眼前的两位公子,眼里闪过惊艳,行礼道:“见过两位公子。”

  安启明颔首道:“恒之表哥,阿锦表弟。”

  叶重锦看到这主仆二人,记起那一回,他与顾琛在茶楼上看到的场景。这小书童,是会武功的。而安启明,他一时看不出深浅。

  他做事一贯是随心的,此时起了试探之心,便笑问:“你们这是往哪去?”

  安启明道:“身体不适,想回房歇息。”

  言罢,看了叶重晖一眼,然后,快速移开了视线。

  叶重锦道:“巧了,刚好我会切脉,不如替明表哥你探一探如何?”

  安启明推辞道:“小病小灾而已,不好麻烦阿锦表弟。”

  “不麻烦的,小病小灾不可小看,日后严重了,是会要人命的,还是慎重些为好。”

  说完,他已经做了请的手势。

  “如此,只好有劳了。”

  安启明垂下眸,将手中的汤婆子交给书童,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

  叶重锦似模似样地给他切脉。其实他只会一些皮毛,能唬住外行,内行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破绽。

  切完脉,叶重锦道:“并无大碍,只是哀思过度,好生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安启明道:“多谢。”领着书童远去。

  叶重锦轻笑一声,方才那书童,眼中分明是取笑的意思,果然,不是普通的书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