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玉仙子面纱下的脸扭曲了一下。她自恃貌美, 又因琴艺高超受人追捧, 还从没被人如此奚落过。

  “云岳堂堂正道魁首, 竟任由门下弟子如此仗势欺人吗?罢了, 琴为心音,这般藏头露尾躲在人后的仓皇之辈, 又能岂能奏出堂皇之音?若玉不过平白走了一趟罢了。”

  有倾慕这位清冷仙子的弟子见若玉弱柳扶风之态,一时大为怜惜, 却也明白她此番话多为强词夺理,姿态虽美,却失之风度。

  而若玉此话一出,不止叶千凝,弟子们都面露怒色。

  大师兄如何他们最是清楚不过, 怎能容忍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子随意污蔑!

  杨俊彦,桑宽, 闻人换曾听琴音顿悟, 听若玉于此事上贬低大师兄更是恼怒,也顾不得礼让风度,愤而反驳。

  “这位道友且慎言。千凝师妹不过是求证道友身份, 如何就成了仗势欺人?且大师兄疏朗君子, 不愿与你一届女流计较,还望道友不要得寸进尺,还请收回前言!”

  “就是,明明她才是蒙着面纱又不肯自证身份,偏还说别人藏头露尾。大师兄这么好看, 如何需要藏头露尾?”

  “哈哈,小换说得好!”

  “这位道友还请向大师兄道歉。”桑宽没有师兄弟们口齿伶俐,脸都气红了也只憋出这一句。

  唯二还镇定自若的就是越景曜和章献楷。

  不过看章献楷腰间灵剑不停嗡鸣就知道他也不过只是面上镇定。

  越景曜本来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的确不是什么磊落君子,那若玉也并未说错。

  本想就此打住,以他孤冷的性格就算一言不发的离开也不会有人怀疑,偏他一抬眼看到那若玉仙子怀抱的琴头上,刻了一枚小巧的枫叶。

  这倒是巧了。

  血魔戎戮手下三员大将,唯一一名女子就是妖女红枫。

  她行踪诡秘,来去成迷,偏爱杀害正道年轻弟子,心狠手辣,死于她手的人俱神魂俱灭,体无完肤,唯胸口完好处刻一枚枫叶。

  不想这人人喊打的妖女红枫竟就是清冷高傲的若玉仙子。

  此次正道大比云岳派领队的是五长老孟林真人。一向狂放不羁,此时听的弟子们与那蒙面女子唇枪舌战,半点不觉不妥,反而一时觉得小弟子口齿笨拙,还需多加训练,一时觉得三弟子毒舌太过,对柔弱女子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只恐日后会孤老终生,一时觉得俊彦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竟是自得其乐,无视了其他门派长老领队们投来的无奈目光。

  他们无法,只能看向越景曜。虽说是这女子无礼在先,但云岳派势大,若玉只是无名散修,此时又是众多弟子七嘴八舌说的那女子面色煞白眼中含泪,这要是传出去,必然会背上仗势欺人的名头。

  不止是仙魔不两立,正道之中名门大派与散修联盟也不是毫无芥蒂。

  若是散修联盟知道了这事,那正派弟子联合欺辱散修弱女的事情必定会被传的人尽皆知,他们正派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越景曜明白他们的意思,上前一步道:“琴乐己,非争名所用。道友请回。”

  若玉径直上了高台,道:“何为争名?若玉为琴所痴,师兄何不成全小女子一番痴念?若玉自认琴声能得神鸟垂青,已是不凡,听闻师兄竟能以琴音助人顿悟,一时竟不敢确信。或有失礼之处,还望师兄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子计较。”

  若玉身材纤瘦,此时示弱更显得柔美无依,宛若枝头零落的寒梅,让人不禁心折,就连对她刚才无礼的恶感都消去了不少。

  若玉哀哀一礼,“小女子献丑,还望师兄指教。”

  琴音响起,确是华美无匹,宛如繁花似锦,绿柳如荫,美酒入喉,佳人在侧,一时有些年轻弟子竟然心思浮动。

  越景曜暗道这若玉好大的胆子,在如此场合,正道名门面前就敢做下这般手段,不愧是嚣张狂妄的红枫妖女。

  回首见师弟师妹们还都眉目清明,叶千凝还凑过来悄声道与大师兄差的远了。

  红枫这般挑衅,倒像是直冲他来的,若是他避不应战,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番心思。

  魔道长于此等控人心神的手段,红枫手中的桐木琴也必不是普通灵器。

  敢在这许多真人老祖的眼皮下暗施手段,红枫必然也不轻松。

  越景曜从储物袋中取出小课堂所用木琴,未曾同上高台,而是就地盘膝而坐。

  琴声肃穆稳重,竟是一曲镇魔曲。

  镇魔曲乃是几百年前凡界一将军所创。那将军虽剑下亡魂千万,本身却正气凌然,怡然不惧。曾有魔修想借这将军之手搅动风雨,魍魉功夫用尽都未能得手,最终亲入将军府,被那将军一曲琴音反噬了自身,他收集炼化的鬼魅们趁势竟将他撕碎吞咬毕尽。

  怨鬼们妄图纠缠将军,和那魔修一起被镇于琴声之下,销声匿迹。

  此事一出震惊整个修真界。虽那魔修不过练气五层,只是个连勿扰凡人的规矩都不知道的小喽喽,那将军一届凡身,能这般轻松就灭了一个修者,仍是让人惊叹不已。

  后来才知,那将军乃是天生剑体,锋锐正气,最是克制这些邪魔外道。有万剑宗长老愿收将军为徒,将军却以长生无味,更爱人间烟火为由推拒了,他所做的镇魔曲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起初也有修者奏过这镇魔曲,却无半点作用。后来真相传出,人都道必是那将军剑体的作用,从此镇魔曲渐渐无人问津。此时场中多是年轻弟子,越景曜所奏之曲,除了长老们,竟无人得知。

  虽不知越景曜所奏为何,那些被红枫靡靡之音所惑的弟子们却都清醒了过来。抬眼看向高台,一时有些羞愧有些疑惑。

  红枫却是气的直咬牙。在这么多老不死的面前弄鬼本就耗费心神,她需瞒过其他人,让暗含引诱的琴音传到之前她确定对她心怀爱慕的人耳中,所用心力本就巨大,她本也没想能赢过越景曜,此次她来不过是为了两件事。

  一件是确定越景曜真的能够助人顿悟,另一件就是稍稍的抹黑一下云岳派甚至正道的名声。

  本来两件事都算顺利,偏她被云岳派那些毫不怜香惜玉的弟子所激,必要现下就报了这仇。

  见之前她如此无礼挑衅都有弟子面露同情,她也就顺水推舟再诱他们一下,等比试之后,这些弟子必会对她百依百顺,对云岳派和越景曜则心生芥蒂。正道内乱,再好不过。

  偏那越景曜,所奏竟是镇魔曲。

  这曲子正道可能有弟子不识,魔道却是无人不知的。那被将军所灭的魔修虽功力低微,却是习了一门炼魂功法的。

  炼魂功法就算是在魔修之中也算邪门,有名的炼魂门人不止同阶无人敢惹,功力高者也同样不愿为敌。

  而一个炼魂门人竟陨落于一届凡人之手,神魂具灭。魔修在听说那凡人不愿修真之后,都松了口气,这镇魔曲,却是半点不敢轻视的传承了下来。

  红枫此前自然也尝试过镇魔曲,并无异样。谁知这越景曜所奏的镇魔曲,竟让她心神恍惚,神识混乱。若不是她身上所佩的锁心结乃是下品法器,她必定早已出了纰漏,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魔修身份。

  红枫心思越乱,指下的花红柳绿早已散乱不堪,在越景曜从庄严肃穆转为凌厉压迫的琴声中,手指一僵,挑断了一根琴弦。

  殷红的血珠半挂不挂的悬在白嫩的指尖,煞是引人怜惜。红枫这琴并不是普通桐木琴,乃是炎阳山金边落桐树为琴面,千年冰晶蚕误食了瞿秋叶所吐的丝为琴弦,深海玄玲贝为琴徽所制,音色清婉,红枫颇为爱惜。

  此时弦断,红枫来不及心疼,竟有些松了口气。

  只因随着这声破音,越景曜也停下了镇魔曲。

  他起身,目光淡淡滑过被红枫引诱的弟子,“执念过重,贪念难消,心魔已生。”

  众弟子都羞愧低头,再看若玉仙子,也只觉是个美人,却无那种惊艳迷恋之感。

  红枫咽下喉中一口鲜血,魔气在经脉之中游弋乱窜,丹田剧痛。

  孟林真人这才朗声笑道:“景曜你呀,真是太过小心翼翼。这位仙子不过是争强好胜了些,心魔隐生,静心体悟化去即可。你却用镇魔曲来警醒,如此杀伐果决之音,岂不是吓坏了人家。”

  “师叔教训的是。这位道友还请见谅。”

  红枫不知道越景曜是真的看出了她的身份还是误打误撞,现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忍着经脉剧痛起身,“若玉自大狂妄,竟如夏虫蜉蝣。越师兄果然琴音精妙,若玉佩服。”

  说完勉强行个礼,抱紧断了一根弦的桐木琴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此次过后,竟有别派长老前来拜访,口中对越景曜夸赞不停,却是因其弟子心魔被琴音所镇,这才有所体悟最终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