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虽然不缺人手,但是从上次空尘的事件就可以看出,如果真的遇上强劲的对手,那只有集体送死的份。反倒是陈郡王府的暗卫,都是王剑萱手把手培养出来的,个个武功卓绝,还十分擅长隐藏,如果有了他们的暗中保护,起码能够保证云梦楼的生命安全。
谢雨山爽快答应,他在前几天给王府送信的时候就嘱咐了回信的时候多派几个暗卫,此事不用云鸿鹄开口他也会办好。
又在正厅跟云鸿鹄将几天后的事情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准备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云梦楼。
走在后院一半路上,远远看见对面款款走来的云晓苹。她难得的没有和云彩归结伴而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谢雨山,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温声道:“二公子又要去看望大姐姐吗?”
谢雨山点点头:“丞相召你?”
云晓苹笑答:“正是。二公子,先告辞了。”
谢雨山便微微避开让她先离开,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稍稍地将头转了过来,云晓苹含笑着跟他错身而过。
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院子里,见云梦楼果然又在做体能训练,谢星天坐在一旁对她指导,云梦楼一边做,一边点头,不时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睛不像往常那般平淡无波,或者说,死气沉沉。看向谢星天的时候带着敬佩,亮得惊人。
他在一旁站了半晌,见二人都神色认真,不欲上前打扰他们,反倒是云梦楼余光瞥见谢雨山,停下了动作随手擦着汗上前道:“二哥。”
谢星天早就察觉到他来了,不过也没出声,他闭了嘴给云梦楼倒上一杯茶,让她歇口气再练。
云梦楼轻声道谢,一边招呼谢雨山坐下:“二哥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谢雨山挥袖落座,微微垂眸。心中下了一个决断:“表妹,你的选择,大概是成了。”
这件事虽然是已经跟君濯清提前说好了,但是能够经过云鸿鹄的同意肯定是要比先斩后奏要强的,因此她也颇为在意谢雨山为她争取的结果:“愿闻其详。”
“丞相大人,打算将你与相府的另一位小姐,分别许配给太子和宣王。”谢雨山点了点桌子,慢条斯理的道。
云梦楼稍稍惊讶了一下。
这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云鸿鹄居然还能另辟蹊径,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神色有些复杂:“如此行事,父亲是想将这一场并不单纯的千秋宴,当做普通的为女儿择亲么?”
谢雨山默认了她的猜测,叹息一声:“宣王殿下却未必会吃这一套。”他抬眸认真的看向云梦楼:“表妹,我给你预备一套方案,你届时见机行事。”
云梦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涩,却很真诚地表达了谢意:“麻烦了。”斟酌了片刻,又试探地问:“父亲是想将哪位小姐许给宣王?”
谢雨山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情转变尽收眼底,脑中闪过云晓苹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幕,轻轻地扣了两下桌子:“应当是四小姐无误。”
云梦楼愣了愣,又点了点头。
云彩归在寺庙长大,挂了个为母祈福的名,不会这么早出嫁。
云罗衣过于年幼。若是云微燕还在的话,倒是年龄和条件都正好,不过如今确实只有云晓苹是最佳的人选了。
谢雨山余光瞥见她皱起的眉,倒了一杯茶,过了一会儿才道:“宣王没有达成目的,四小姐这一去也不会太好过。”
云梦楼沉默片刻,看向谢雨山:能否避免……”
她倏地止住了话题,如果云晓苹不去,那么就只能云彩归,甚至是云罗衣。
已经没有退路了。
云鸿鹄不愧为一国之相,多年来两党都不投靠照样能在朝堂屹立不倒的人,又岂会是池中之物?
他这个方法既避免了相府被拉入水,也避免了云梦楼嫁给哪位殿下都尴尬的局面。但是实施的前提就是舍弃相府的一个女儿。
他选择了让自己疼爱的云梦楼嫁给以宽和待人的名声在外的太子,也就意味着另一名女儿,则必须要嫁给和相府嫌隙已生的宣王。
甚至、云晓苹连是不是正妃都不一定。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只能祈求于四小姐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在宣王府里生存下来。”等她自己想通,谢雨山适时地开了口。
云梦楼心口有些发堵,她没想到最后竟然要连累云晓苹因她下水。
见她脸色不好,谢雨山又转而道:“不过,这几日将府里的事情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我相信四小姐也有她的手段,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那么可否请二哥为我在晓苹身边安插几个人,时刻照看着,若是她在王府里受了委屈,也好告诉我一声。”
云梦楼始终记得云晓苹前几次为她解围的事情,不管她背后的用意为何,这份善意云梦楼都无法视而不见。
目前她能做的只有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帮她。
颔首答应了她,谢雨山又状似无意地说:“说起来,我之前一直都觉得,表妹对这个府里的事情表现得或许冷静了,”
云梦楼心里咯噔一下,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抬头,以免和谢雨山对上视线,暴露她那一瞬间的惊慌。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极淡地笑了一声:“我以为,表妹并不在乎四小姐的事情,所以我在猜到丞相大人欲用此计的时候,也就没有多言。”
果然,他早就存了试探之意。
云梦楼依然垂着眸,低低地看着地面。
“不过今天表妹的选择,倒是让我出乎意料,我以为你会一如既往地冷静,毫不在意。就像……”
一旁原本默不作声地把玩着茶杯的谢星天,敏感的发现了这两人的对话逐渐开始变了味。
他‘啪’地一下将茶杯掷在石桌上,发出重重一声。“雨山。”
……就像一个外人一样。
云梦楼在心中接着说完了这句话。
而谢雨山也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听话的闭上了嘴。
谢雨山说得没错。
云梦楼其实自己也清楚,她对感情十分淡薄,兴许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孤僻又难以接近的人。
大概是前世没有亲人的关系,加之她也并非原主本人,因此总是下意识的逃避这段虚假的亲情。
他们双方对云梦楼的可疑之处都心知肚明。或者说,云梦楼本来也无意隐瞒。
谢雨山一直不问,她也就不解释,毕竟此事过于荒诞,若不是她亲身经历,自己也不会相信。
而这次谢雨山一改之前的隐忍不发,看来是有心想从她这里问出点什么了。
从何解释?
她向谢星天点了一下头感谢他的维护之意,“大哥,我有话要和二哥单独说。你先出去练会儿剑吧。”
谢星天张了张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雨山,后者脸上平淡无波,微微点头。
最后他起身,面色不佳地走了出去。
听见‘啪’的关门声,云梦楼转而对谢雨山道:“二哥想问什么?”
“这个么……”谢雨山大概是想问的东西太多,沉吟片刻后失笑:“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问什么了。”
云梦楼看着他淡然含笑的脸,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疯狂而又决绝的念头。
不如就此告诉谢雨山吧。他或惊或怒,或气或恼。哪怕是一剑杀了自己,她都无所谓了。
欺瞒,从来就不是她的作风。
她抬头,正要开口,谢雨山却在一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立即制止了她。
“表妹。”他的脸上没了笑意。
一声表妹,重新将云梦楼钉在了相府嫡女这个身份上。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吗?”谢雨山定定地看着她。
她想也不想:“云梦楼。”
“不。”谢雨山摇头,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名字叫云亭。”
“梦楼,只是你的表字。”
“明白了吗?”
……
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谢雨山清冷的眸蓦地一弯,“今日之事,是我之过。表妹好好准备千秋宴的事情吧。”
谢雨山不在乎真相,他只要自己能够扮演好‘谢绾之女——云亭’这一角色。
毕竟,若是真相揭露,又会伤了多少人的心呢?
她看着谢雨山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他们同样在意的东西。
沉默片刻,她又点了点头。
谢雨山关上门,回过身就听见一个声音:“你们说了什么?”
谢雨山抬头一看,谢星天靠在一根树枝上,枝丫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他嘴里叼着一根草,似是不在意般的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他微微一笑:“没什么,都解决了。”
谢星天飞身下来,站在他旁边,有些沉默。
谢雨山疑惑地看他一眼:“兄长不喜欢吗?”
谢星天看着他的眼睛,满是温柔与关切。他移开视线,几步走在前面,“喜欢。”
半晌,又听见他闷闷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什么都瞒着我。”
谢雨山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