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花葵一下子是抽了什么风，往常这种事情她都不在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北宫念念上个台还要特意把她给叫醒。
云梦楼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的看着身旁的北宫念念慢条斯理的起身，款款走到台上。
台上正中央摆着一架古琴，她上前照例向皇后俯首一拜，而后信手挑起了弦。
云梦楼起先也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孰料这一首曲子铿锵有力，越听越让人心潮澎湃，慷慨激昂，到最后居然有一种让人想要拔剑上阵的冲动。比起先前那些柔美宛转的曲调截然不同，让她这个对音乐不甚感兴趣的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上座的皇后也是武将出身，这一曲可谓是正中她的喜好，她笑着偏过头去对贤妃说着什么，又看了看一旁的君濯清。
君濯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感觉到云梦楼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笑。
云梦楼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收了回来，这边北宫念念已经一曲毕了，起身正要下台，皇后却道：“北宫小姐留步。”
北宫念念似乎早有预料，她垂着头，脸微微泛红：“皇后娘娘。”
皇后果然笑着对君濯清道：“贤妃说，北宫小姐今年正好及笄，濯清年纪也不小了，东宫缺了个女主人，让本宫替你们做主，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心中想着都是‘意料之中’四个字，她们原本也没指望能够嫁给太子殿下，因此也并没有多失望。
唯独云梦楼撑着头的手微微一抖，心中倍感意外。
她赶紧看向上面的君濯清，只见他顿了顿，才放下手中的茶杯，郑重地起身拱手，语中满是遗憾：“多谢母后与母妃好意，儿臣只将北宫小姐当小妹看待，恐怕要辜负两位的心意了。”
贤妃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皇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和善的问：“哦？那不知濯清属意哪家小姐？”
君濯清闻言往下面扫了一圈，原本心如止水的众小姐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
云梦楼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无意间扫过北宫念念幽怨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细细一想，恍然大悟。这才算是明白先前北宫念念的行为举止、看她的奇怪的眼神是为何了。
“母后，儿臣一时也说不清楚。”君濯清似乎也是看到了北宫念念一脸的羞怒交加，语带迟疑。
皇后摇头失笑：“罢罢罢，既是如此，若有中意的可要告诉母后，”又转头看向君沐桡和君敬止：“沐桡和敬止也是，有喜欢的就说。”
三人皆俯首称是。
之后是云彩归上台，云彩归写得一手好字，她学的欧阳询，笔锋严谨工整、平正峭劲。
拿起狼毫笔沾了沾墨，行云流水地默写出了一篇《般若波罗蜜心经》，皇后对佛门的东西不感兴趣，却也笑着夸了她几句。
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未撤下，云彩归又求了皇后为自家妹妹研磨，皇后同意了。
云晓苹这才起身上前俯首一礼，提笔调色、沾墨，云彩归在一旁细心地研磨，云晓苹下笔轻重有致，不过三炷香的时间，就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松鹤图》。
画完之后又交由云彩归提了几句祝贺之语。
姐妹二人一书一画，呈上去后皇后十分高兴，对着她们连连夸赞。
自云晓苹上台后，原本漫不经心地用着点心的君敬止就停了手中的筷，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待她献艺结束后君敬止立刻向皇后拱手：“母后，儿臣属意云小姐。”
皇后难得见君敬止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便依言往下看了一眼，失笑道：“这里三位云小姐，敬止说的是哪位？”
君敬止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定定地看着云晓苹，恭敬道：“四小姐。”
皇后看了看云晓苹，想起她先前护在云梦楼面前不卑不亢的样子，点点头：“是个端庄稳重的孩子。”说着又招了招手让云晓苹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问：“孩子，你可看得上我们家三小子？要是看不上也只管说，本宫不会强迫你。”
云晓苹低眉顺眼地看着皇后凤袍上繁复的花纹，一副小女儿姿态，轻声道：“臣女全凭娘娘做主。”
皇后十分满意，拍了拍她的手，又将君敬止拉过来，两厢看了看，越看越喜欢，又问身旁似乎出着神的柔嫔：“柔嫔看呢？敬止是你的儿子，你觉着如何？”
柔嫔这才抬头稍稍看了一眼，勉强笑道：“臣妾觉着不错，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甚好，本宫明日便禀报陛下，若是丞相也同意，那可真是成了一桩好姻缘。”皇后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又对云晓苹道：“敬止这孩子性子急，是个沉不下心的，我看你是个文静的孩子，以后就多劳你劝劝了。”
云晓苹含羞带怯的点头称是。
演出结束后时辰也还尚早，皇后便提议领着众人一同去御花园逛逛，也好醒醒酒、消消食。
云梦楼不喜欢跟人待在一起，便远远地躲在一棵桂花树下摆弄着花枝，默默地等着散席回家。
“真是一对璧人。”
云梦楼回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同样溜到这边来的君濯清。
疑惑地随着君濯清的视线看去，瞧见跟在皇后身后的君敬止与云晓苹的背影。
她微微挑眉，不发一言。看着他的眼睛分明在说：你真这么觉得？
君濯清身旁的御风顺势把花葵叫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叙旧，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
“依我拙见，他们二人未必不是两厢情愿。”
他对此事似乎没有多意外，特意过来是想让云梦楼不必为此而在意。
毕竟，他不喜欢云梦楼在那些无关之人的身上投注太多的目光。
云梦楼对感情一类的事情向来看不出什么门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压低声音道：“殿下特意过来，未免引人注目。”
君濯清想起把自己连推带赶，叫过来美其名曰好好待客的君若殷，似笑非笑：“不必在意。”
云梦楼一顿，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不必在意？
虽说是君若殷强推过来的，不过君濯清确实是有话要说。
“云卿，方才在宴席上我未曾开口……”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话题。
云梦楼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自从献艺结束后一直失魂落魄的北宫念念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围观的众人都兴奋了起来，却又顾及太子的身份，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往这边看。
不远处的花葵和御风见状不妙，纷纷赶紧回到了主子身边。
花葵一早就看出来了北宫念念对自家小姐的敌意，所以一直警惕着，如今纵然有些害怕，仍然若有若无地为云梦楼遮挡着她视线。
北宫念念脸色一沉，索性移开目光对君濯清俯身一礼：“太子表哥。”
君濯清也客气地回：“北宫表妹。”
如此称呼，分明是委婉，又绝情的劝她断了念想的意思。
“念念以为……表哥会选择念念。”北宫念念脸色微微发白，语中满是失落。
君濯清笑得极淡，透出几分冷淡的薄情：“是么？原来念念竟然这么有本事，能猜到本宫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很遗憾，猜错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北宫念念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云梦楼没想到他会突然变脸，刚刚抬头，就见他一脸歉意，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比你大了八岁。”
一瞬间又恢复到原来那个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仿佛方才的那一切都只是错觉。
北宫念念顿了顿，张嘴便要反驳，君濯清又接着道：“我看着你长大，对你难以生出兄妹之情以外的情感。”
北宫念念原本还亮着的双眼缓缓暗了下去。
良久，她又猛地看向君濯清身旁的云梦楼：“太子表哥不愿接受我，是因为……云小姐么？”
还在无聊摆弄花枝的云梦楼突然被拖入战圈，一时间有些懵。
君濯清触及她呆滞的视线后有些忍俊不禁，却立刻收敛了还未露出的笑意，他认真看向北宫念念：“哪怕今日没有别人，我也不会同意。我对你无意，强求也只会白白辜负于你。”
北宫念念被这话说得愣在原地，原本蓄在眼眶里将落不落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沿着脸颊啪嗒啪嗒的滴落。
她飞快地转身，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快步跑出了御花园。
看了一眼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君濯清淡淡地吩咐御风跟在她的后面以防不测。
二人为避开众人耳目，一起往夜色深处走去，花葵老实的站在原地，不打扰他们。
云梦楼和君濯清并排走着，对着他瞥了好几眼，顿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君濯清垂眸一笑，拿起扇子拂过头顶的树枝，自发解释了起来：“此事我并不知晓，原以为她今日是为沐桡而来的，谁知……”
又摇了摇头：“她和殷儿年纪相仿，我将她同样当妹妹看待，不曾想她竟对我生了这般心思。”
云梦楼沉默片刻：“殿下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君濯清觉得她倒是有趣得很，明明脸上恨不得把“你到底在干什么”几个四个字刻在上面了，却还是死撑着一言不发。
他朝云梦楼瞥了一眼，忍住笑意：“只是我想说罢了，云卿不必在意。”
云梦楼便点点头，伸手从头顶的树上随手折下一枝桂花，拿在手中把玩：“殿下原本想说什么？”
方才君濯清话说一半，被突然杀出来的北宫念念打断了，云梦楼现在想起来觉得好奇，便开口追问。
君濯清道：“方才在席上，我本想向母后禀报你我之事，却发现念念似乎对你有所误会，便暂且搁置了。”
他伸手拂过云梦楼被风吹乱的头发，微笑着说：“我怕云卿有所疑惑，特来解释。”
云梦楼被他碰得有点别扭，沉默了一下：“殿下，这种小事没必要这么麻烦。”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多谢殿下为我考虑了。”
君濯清笑而不答，只道：“念念有御风跟随，应该无碍，我们现在去跟母后提，你看如何？”
云梦楼没什么意见：“殿下看着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