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岷河关上公寓的房门。

  他想起前世,这个时候他还在追求付真,在之后的不久他们就会相爱,他会求付真和他一起住,会和付真去买生活用品。而如今,这里还是一个冷冰冰的毫无人气的房间,没有任何温暖的痕迹,以前支撑他活下去的回忆在这个时空根本没有出现过。

  张岷河毫无预兆地痛哭起来,是啊,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有重来的机会呢?曾经还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现在想想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长久的惩罚罢了。

  他情绪崩溃的时候就是好这样,他佝偻着身躯进了客厅,砸完了他触碰得到的任何东西,手上还有刚刚结疤的自己抠挖出来的伤痕,他突然站起来,喃喃道:“真,真真会担心我的。”

  他开始收拾东西,拾起的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他开始感到难言的满足感,回过神来两条手臂已经皮开肉绽,整个人埋在血浴里。

  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付真推门进来了,一脸担心地向他走近。

  上辈子他在人生的末尾用过大量致幻剂,而且最终是药物过量致死的,而如今张岷河已经无法追究这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

  “付真”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忍不住哭了,像是以前的每一次心疼一样,他赶紧跑过来扶着爱人,说着张岷河已经无法听懂的话。

  “付真”安慰着他,抱着他,张岷河笑了,又笑又哭,依赖在“付真”的肩头,带着哭腔说:“我……我重生了。”

  “付真”疑惑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眼泪,要去给他找绷带包扎。

  “别走好吗?”张岷河拉住他,“我看见你已经和易谈在一起了,我好难过……真真……”

  前世他曾无数次想要给付真道歉,求他原谅,为他许诺,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说自己很爱他,会好好对他,不会让父亲伤害他了,会很信任他。

  “付真”还是懵懂,只是温柔地抚摸他,安慰他,亲吻他。张岷河刚平复了一些,就看见“付真”突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捡起了张岷河摔碎的碎片。

  “真真?”张岷河看着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他走去,“真真,不要伤到自己……”

  “付真”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把碎片都清理进垃圾桶里。

  张岷河被这一眼定在了原地。

  他突然记起了许多记忆,而这个“付真”或许是个幻觉,这让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猛地流了满脸,因为他突然想起好像前世他无数次地看过了付真这样疲惫的表情。

  张岷河的精神有点问题,又常常受家庭折磨,这点毛病在和付真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在同居之后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付真早早地出来打拼,家里还有身体不好的妈妈,照顾人是他的习惯,而张岷河也的确在付真密不透风的保护下慢慢好转。

  无数次他在痛苦的时候,付真就这样依偎在他身边,安慰他,亲吻他,和他纠缠,而他也没想到其实父亲已经在付真身上压下了太多担子,而付真却体谅他,没有让他知道敬爱的父亲做出的事。

  张岷河神志不清之间突然记起了很多细节,有一天付真一整晚没有回来,而他收到了付真和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和录音,一开始他是想要相信付真的,但是付真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回家的原因也含混过去,而他自己去查,查得到的也是全部指向付真的证据。

  他想,没关系,他永远爱付真。

  张岷河站在那里,“付真”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个新的人生没有留下任何与付真的回忆,连付真最后送他的那枚戒指也永远地留在了上一世。

  昨晚易谈给付真揉了好久的腰,可付真再起来的时候还是腿脚都软了。

  索性这次的戏没什么打斗戏,易谈本想让他休息一上午,被付真严词拒绝,因为那啥而累到要休息也太丢人了。

  易谈的工作很多,但是受上一世的影响,重生后他觉得和付真的相处时间还是不够,于是尽力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索性工作都是和上一世重复的,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他也有更多时间陪付真了。

  他把付真送到地方又忍不住叮嘱了老半天,末尾来了一句:“算了,要不还是请假吧,我进去跟工作人员说一下。”

  说罢作势就要下车,付真赶忙拉住他:“哎哎哎,哪有这样的,人家都要说我耍大牌了。”

  好说歹说可算把叔叔劝住,付真怕他反悔,一下车鱼一样地溜走了。

  易谈路上路过超市,又下车买了个靠枕放在后座,等接付真的时候好让他坐着垫垫。

  回到公司的时候,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秘书面色尴尬地看着总裁,给来客倒了一杯咖啡。易谈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他的失职,王秘书这才赶忙退场。

  张金玉面色不虞,长久的积威让他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势,可惜易谈就算是上辈子也没有怂过,何况壳子里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头,他闲适地走过去,款款落座,还翘起二郎腿:“请问张先生来这里有事吗?”

  张金玉还没开始说话,易谈又补充:“恕我直言,没有预约的来客本来不该接待的,希望张先生下次礼貌一些。”

  张金玉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忍怒火,对易谈还是很客气的:“冒昧来找易总,我有事和您商量。”

  张岷河晕倒在公寓,还是刘助理发现的。

  虽然张岷河最近有些敷衍工作,但是也不至于一上午也不接一个电话,刘助理知道他有些精神敏感,但是不知道他的状况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心中担心,只好去他的住址看了一下,发现公寓的们没关住,滴滴血迹蔓延着,活像命案现场。

  刘助理手机已经输入了110,准备随时按下拨打键,刚转角进入客厅,他担心的对象就满身血的倒在客厅,周围一片狼藉。

  “张总?张总?!”刘助理赶紧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体温,还活着。他松了一口气,“怎么了?有强盗闯门了吗?!”

  张岷河怎么也晃不醒,刘助理打好的110也变成了120。

  张岷河紧急处理了一下,晕倒原因是大受刺激和过于疲惫以及低血糖,而且经过手指甲缝的血液碎屑来看,他身体上的伤口分明是自己用手生生挖出来的。

  医生委婉地告诉他可能这位病患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最好去综合心理科再去看看。

  刘助理见医护人员已经给张总输了一小瓶葡萄糖水,这才打电话告诉了张金玉,虽然他是张岷河的助理,但是以前工作在张金玉手下,现在也要听命于前张总。

  张岷河已经醒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仔细一看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到实处。

  付真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他上一世察觉到张岷河的精神状况不对的时候就强行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了,张岷河有些讳疾忌医,而且他认为自己是个精神病,这样付真会嫌弃他的,他的妈妈就是精神病自杀去世的,父母关系也不够好,他的性格和软弱有大部分来自于溃烂的家庭。

  不过好歹有付真,暴躁抑郁不是靠自己恢复就能解决的毛病,等付真拖着他去检查的时候他已经是重度了,精神状况非常差,也让付真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付真已经很累了,但还是挤出时间去陪伴他,其实他是很敬业的,只是为了张岷河不得不压缩自己的工作,或是跟导演商量让自己的戏份提前,通告又推了好几个,使他挂上了耍大牌,心高气傲的污名。

  张岷河这样的人或许是无法和一个正常人建立好的关系的,付真没法把他拉到阳光里,而张岷河还在死死缠着他往下坠落。

  张金玉让刘助理把电话给儿子听,然后大骂了他一通,张岷河面无表情,左耳进右耳出,他对自己的父亲早就不抱期待,甚至是带着恨意的,这份恨意他本想留在上一世,让更美好更阳光的自己去迎接付真,然而易谈重生并抢占先机这件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让他对张金玉的恨意达到顶峰。

  他恨自己,却不能只恨自己,不然活都活不下去了。

  刘助理的手机收音效果不好,张金玉骂人的话他给听得一清二楚,他尴尬地接过电话说:“张先生,医生说张总心理有问题,我们正要去看的,张总他受不了刺激——”

  “行了!”张金玉打断他的话,“什么心理问题,都是自己想太多!我年轻的时候比他混得还惨,老子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交给他,你看看他做的什么样子!还受刺激,就是矫情,养出他妈一样的精神病!”

  刘助理疯狂按音量键,可惜电话的音量和媒体音量不一样,改变不了,这些话全部进入了张岷河的耳朵。

  “瞧瞧他最近干得什么好事,活都不干,天天跟着一个小明星屁股后面跑,我信他个屁!”张金玉说,“算了,我这有事处理,你照顾他吧。”

  刘助理带着张岷河去综合心理科,张岷河走路晃悠,刘助理在他身后微微弯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护着他走,生怕他突然一头栽下去了。

  检查结果不出张岷河所料,但是着实把刘助理震惊了,他刚想问问医嘱,张岷河自己走出门外,刘助理说:“哎!这可不是小事啊,你这情况这么严重,问问怎么——”

  “没事。”张岷河的情绪很低落,“我知道该吃什么。”

  刘助理皱眉:“你看过医生了?”

  张岷河打着单子给他,让他帮忙买药,刘助理仔细检查了一边,发现的确和医生说的吻合,只好心中疑惑地转去找药品。

  正常人的日子没过几天,熟悉的药还是回到他手上。

  他享受过被付真精心呵护着,温柔劝解着治疗的日子,却骤然再次回到了自己艰难苟活的日子。

  张金玉也查出了不少事情,因为付真的出现,自己的儿子逐渐不听话了,让他心里充斥着一股焦躁感。

  易谈坐在他对面,吹了吹微烫的茶水。

  张金玉笑了笑,他的脸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无比帅气的男人,可惜慢慢发福,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样子。

  他开门见山道:“我听说易总养了一个孩子,正巧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也看上了。”

  易谈面色微沉。

  他说:“我想我家孩子还是个小孩,还比较幼稚,要死要活的,我希望您把您家孩子借出来一下,好让我家那个别有那么大的执念,条件呢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