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皇后情夫是首辅>第21章

  “好!那便杀了他。你现在就去传令给那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切记要滴水不漏,使人看不出破绽,龙鳞卫最好身上都挂些伤,至于那几个女子………”刘元基眼中尽是狠辣,“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免得再节外生枝。”

  “皇上英明。”

  福海见奸计得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觉得身上的棍伤与踹伤,仿佛没有那么疼了。沈家那两姐弟,待他一个赛一个凉薄,得了今日这下场,那便是他们活该!今日他献计杀害沈流哲,还仅是个开始,卫国公府早晚有全然薨塌那一天!福海才要转过身去传令,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句,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福海脚步顿住,刘元基蹭然站起身来,心中万分慌乱,“这是怎么回事儿?咱们的人将宝华殿围得跟铁桶一般,她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莫非是何人走漏了风声?!”

  “不!不行!若是皇后看到那些女子可如何是好?朕怎么说得清楚?!”

  福海赶忙安抚,“皇上莫要慌张,奴才先服侍您将衣裳穿好才是,不然待会儿若是皇后娘娘寻了过来,看见您这模样,心中只怕愈发不爽。”

  刘元基低头一看,这才发觉他此时的穿戴确是极不齐整。龙袍半解在胸前,裤腰带不止去了何处,亵裤松落堆在脚面上,发髻零散地碎落在额间仿佛鸡窝……

  众人急慌慌得寻来宝华殿时,最先在那间敞着的厢房中,发现了沈流哲。

  厢房凌乱不已,佛经零散,经幡落地,贡品桃果滚下香桌,还有道袍、肚兜、衣带、薄纱飘覆在上头,佛香萦绕的同时,还夹杂着刺鼻的香粉味儿,和股浓烈的血腥味。

  地上是一滩血,房中有一座佛,佛前有一个人。

  沈流哲正背对着众人,对佛像念念有词,似是正在祷告。

  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常服,玉冠簪顶,玉带束腰,光瞧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便知是个鲜衣怒马的美少年,那般虔诚的模样,纯净得宛如观音座下的莲花童子。

  可他衣摆、袖间被溅满血迹,脚旁是一柄浸满鲜血的烛台,墙角那五六个女子蜷缩在一起,看他的眼神满是惧色,又仿佛将他衬得像地狱踏火而来的魔童。

  既暴戾又纯净,既凶残又皎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此刻在沈流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众人一时看呆了,谁也不敢言语。

  终于,沈流哲似是祷告完,他将合十的手掌放下,缓缓转身,星星点点的殷红,落在他的眉眼前,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将他身上的反骨气质显露无益。

  偏偏沈流哲又眼眸澄净,嘴角带笑,对着沈浓绮的眼睛道,“阿姐,我听你的话,已经还过愿了。”

  沈浓绮直觉胸口涌上股摧心刨肝之痛,赶忙快步上前抱住他,啜泣低语,“阿弟,你、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当的!”

  这所有的画面,都引向一个真相——沈流哲因撞破刘元基厮|混佛堂,护姐心切气急之下,用烛台砸死了刘元基。

  卫国公府嫡子,竟然堂而皇之在宫中弑君!

  不止沈浓绮这么想,在场众人都这么想。姗姗来迟的张曦月瞧见眼前这一幕,更是几乎晕厥了过去!

  她陪着刘元基这么多年,从落魄藩王到黄袍加身,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哪知后半生的的倚靠,随着刘元基身死,化作佛堂的那抹青烟随之消散。

  她趔趄着扑到在那片血迹旁,哭得撕心裂肺,“皇上!皇上!您死得好惨啊!卫国公府狼心狗肺,身披浩荡皇恩,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因宠生娇,如此桀骜不驯,竟将您给活生生砸死了!你就这般离嫔妾而去,嫔妾可怎么活啊皇上!”

  “快!快来人啊!快拿下这狂徒!免得让他逃脱了!”

  张曦月带了许多卫兵进殿,那些卫兵得令之后,却还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沈流哲眼中的澄净瞬间消失不见,倾然尽是阴狠,“你若再敢置喙我卫国公府半句,那便等着与这贱婢一样,成为我手下亡魂!”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几乎将张曦月吞噬,她心中发怵,惶惶往后退了退,“你、你胆大包天,竟敢威胁皇眷!”

  只有沈浓绮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原来这血不是刘元基的!她脑中紧绷到极致的弦,此刻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

  沈流哲杀了人,面对这一事实,若是在前世,沈浓绮定会觉得他是目空一切无法无天,可历经两世,她已完全摸清了沈流哲的脾性,他不是那般行事不知后果之人,且按照他口中的说法,那女子似是因诋毁卫国公府而亡。

  既如此,那便是该死。

  太后入宝华殿的第一件事儿,并不是去查看刘元基是否无恙,而是先去检验了布置在殿中的道场是否被冲撞,此刻才来与众人汇合。

  瞧见眼前这原不该出现在佛堂中的香艳、血腥场面,太后直觉气血翻滚,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年迈的身躯被气得发起了抖,“好哇!青灯古佛下,袅袅香火旁,竟成了行如此不堪之事、杀人如爇之地!

  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心中到底存未存敬畏?!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来人!还不将这狂徒压入昭狱,容后处理?!”

  沈浓绮立马拦在了沈流哲身前,正想着如何软语哀求替他求情,未曾想到沈流哲倒是先上前一步,朝太后拱手做了个揖,朗声道,“今日之事,惊扰了太后凤驾,着实是流哲之错,流哲认罚!可如此秽乱后宫、祸乱朝政,任由他人中伤功臣之事,也还望太后过问……”

  “…我卫国公府,等着给一个说法!”

  然后他扭身,朝沈浓绮混不在乎笑笑,“到底又给阿姐添麻烦了,无妨,昭狱那等稀奇地儿,人人谈之都色变,我此生又怎能不去瞧一瞧?”

  说罢,大步流星便踏出了厢房。那些侍卫哪儿敢拿他?反而纷纷往后退让,留出条路来让他通行而过。

  随着沈流哲的袖角在她的指尖逐渐抽离,沈浓绮的心不禁颤了两颤。

  她忽然意识到,这两世沈流哲下昭狱皆是为了护她。上一世是受遍八十一道刑罚,那这一世呢?沈浓绮不敢细想,望这他那不羁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帘,她只觉得煎熬万分。

  可她知道,就算她此时再忧心,也绝不能像张曦月那般哭天喊地,没了体统。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艰难的时候,她也该镇定自若,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她将一切的情绪收拾好,再转身时,眼中的愁绪已消散,她睥睨着这厢房内狼藉的一切,目光一凛,吩咐道,

  “来人!”

  “将这凶器收好,交予仵作查验备案。”

  “再将这几个女子压下去,命人给本宫看严实了,若是残了、死了,本宫绝不放过!派人去详查,她们是经谁引荐入的宫,入宫多久,以往是贱籍?民籍?还是僧籍?未免还有其他闲杂人等混入,前阵子那些喇嘛僧侣,全都再详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

  “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媚主惑上,祸乱宫闱之大罪!”

  此时阵风吹入厢房,佛经荡起,经幡飘扬,身着淡黄宫装的绝代女子,修长身姿挺立在佛前,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面带怒容,似是上天派遣下凡,维持世间秩序井然的神女!

  眼见沈流哲犯下如此重罪,在场众人免不了轻看了卫国公府一眼,此时耳边乍然响起这振聋发聩、如金击玉碎的天外神音,心中不禁发怵,再不敢慢怠,纷纷应是,各自听令忙有序散去。

  临近宝华殿的一间偏殿。

  太后面色不虞地端坐在主位的那张小叶紫檀木的雕花椅上,沈浓绮坐在太后右侧下首,正面带寒意,唇边紧抿。

  刘元基在主位上与太后相对而坐,也是眉头紧锁。

  他方才躲在厢房中不敢出来,直到在窗洞中瞥见沈流哲渐行渐远后,才稍稍心安些许,后又有下人来报,道皇后被下毒暗害一事败露,刘元基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悬起,直到听到采莲已死,线索已断,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事儿猝不及防之下齐齐发生,打了刘元基哥措手不及,他做了好大一番心理建设,经太后三番五次传唤后,才终于坐在了此处。

  他衣装虽然已经穿戴好了,可身上那阵刺鼻的脂粉还萦绕在身周,似乎在提醒着殿中诸人,方才在佛堂当中发生的香艳之事,令人闻之生厌。

  出了此事,太后免不了要过问。可若刘元基是她亲生,她定会勃然大怒,大发雷霆,训骂呵斥自然不在话下,出手打几下都算是轻的,可刘元基到底不是,她与这半路义子着实不够亲近,连火都不好随意发,只能憋着一口气,按照章程发问。

  “方才是谁在佛堂上厮|混?”

  这话犹如隔空打脸,让刘元基眉头更紧了几分。

  他此时无比后悔,若是早将沈流哲杀了,将此事推脱在刺客身上,他便不会在此受忍受这般屈辱的盘问。

  他皱紧眉头,“乃朕。”

  这毫无悔意的姿态,令太后更火大了几分。她不禁想,若是两个先太子在世,绝不会如此对她。犯下如此罪过,居然还有脸坐着回话?还口口声声自称“朕”?她亲生的孩儿死了,牌位还在宝华殿中供着,在天上都不安生,还要被这忤逆义子在佛堂上如此冒犯?

  太后语气冰冷了几分,“这是第几次如此厮、混?”

  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刘元基只觉更没脸了。

  他望了坐在对面的沈浓绮一眼,见她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掀起瞧过他一眼,他心中愈发焦虑了起来。他的确是如此厮|混过多次了,可眼下他能承认这个事实么?打死都不能!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他瞧着是回答太后的问题,实则却是朝着沈浓绮所坐的方向,信誓旦旦地赌誓。

  太后盘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沉沉的瞅着刘元基,又问出一关键问题,“那女子究竟说了怎样的忌讳之语?竟让沈家老三动了杀心?”

  不是没去盘问过剩下的那些活口,可她们眼睁睁看着有人因言丧命,便知这话绝不可能再散播出去,一个个哪怕受了刑都不敢说。

  刘元基眼神忽然就开始飘忽了起来,“就……嗯……朕也记不清了。”

  太后手中的佛珠越盘越快,眉头越皱越深,她不禁开始犹疑起来。

  究竟那死去的女子说了什么惊天骇言,是那些活口不敢说,皇帝不肯说,沈三不屑说的?

  那言语定是极其不妥,说出来定会引范众怒,才让在场者皆如此讳莫如深!

  难怪沈三自知有罪的情况下,还有胆子代卫国公府讨要说法。

  殿内的主子在说着话,殿外的真相已经慢慢揭开。

  随着一茬又一茬的人进来回话,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冷,直至最后一个,咸福宫中的一个洒扫婢女进来回话后,气氛终于降至了冰点。

  那些仆婢的话,大多能从侧面佐证,到底谁是幕后之人,也有少许捕风捉影之说,并太多直接证据,可太后浸|淫后宫多年,岂能瞧不出里头的蹊跷?

  太后越想越气,越听越觉得荒谬,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冷笑一声,“今日本宫的寿辰回宴,真真是热闹非凡。”

  “先是皇后在慈安宫中被人下毒暗害,后来又逢宝华殿道场被毁,皇帝青天白日与贱籍女子荒|淫|偷|欢,致使沈家三郎跋扈恣睢,血溅佛堂!这桩桩件件!可是在给本宫过寿?这莫不是嫌本宫死得还不够早?!”

  “干脆连戏台子都不必搭了,不如将那些进宫赴宴的宫眷全都唤进来!好好睁眼瞧瞧这几场好戏!”

  太后这些年修生养性,已鲜少发脾气,眼下动起怒来,众人不禁齐齐跪地,连刘元基也起身拱手。

  “母后息怒。”

  “太后息怒。”

  太后望着这一个个低垂的头颅,指着其中那个被仆婢们共同指证的宫装女子,怒火中烧道,“想来这些时日,贵妃真是忙得很啊!一面要伺机给皇后下毒,一面还要在外头采买女子,将贱籍换成僧籍,收买嬷嬷主事,躲过宫中的层层审查,剃头换装,勾引君上……

  真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饶是老身活了这么多年,有这般手段的宫嫔,本宫也从未见过!”

  张曦月一直惴惴不安站在刘元基右侧,听了几轮查报上来,心知今日或许逃不过,可也还是想再辩解一番。

  她再次咬了舌尖,一下便扑倒在地上,刚开始准备哭嚎出声……

  谁知竟被人捷足先登。

  “母后,您也知儿臣幼时没有几个玩伴,身边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所以初时,皇上说想让他的一个堂妹入宫,儿臣是极为开心的,想着进宫之后,若能有个知心姐妹相伴,在这孤寂深宫中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初时皇上想抬举她赐贵妃之位,儿臣虽觉得不妥,可最后还是依了,贵妃入宫之后,更是事事照拂,从不慢待,比起一同进宫的于妃,甚至还要更亲近几分。”

  “可谁想,一片赤诚真心,却换来毒药一碗!如此对本宫便也罢了,本宫只想着或许是平时疏于照顾你了,才换来妹妹如此怨怼。”

  “可妹妹为何如此糊涂!竟将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引入宫中?她们来路不明,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会有些什么异病,若是皇上一个不慎,染上些无法与人道说的隐疾,岂不是有碍龙体,惑乱朝纲?妹妹不喜欢本宫便也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讨皇上欢心,便做出如此有违纲常,大错特错之事!”

  沈浓绮寻到时机,跪在地上面容悲戚,眸眶中积蓄了许久的泪滴,似是再也没有地方可存了,终于顺着她赛雪的肌肤滑落。

  但只落了两滴晶莹的眼泪,便被迅速抹去,面容既倔强,又显得脆弱无比。

  这才更让人心生怜惜!

  躲在暗处了那个银白身影,只觉心中钝痛,韧竹般身形,都被她那两滴泪砸得晃了晃。

  太后抹了两滴泪,愈发觉得沈浓绮不容易,亲自起身,伸手将她牵了起来。

  刘元基听着她的款款深情之言,心中莫名也涩了涩。

  此时又有下人来报,“回禀各位主子!方才五城兵马司来报,道上次在校场,害皇后娘娘坠马的真凶终于查出来了!那两个给宝马喂草料的小厮,被人在衢州抓获后,对给皇后娘娘骏马投毒的罪行供认不讳,经层层筛查,收买他们投毒之人,正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采莲!”

  太后冷哼一声,“好啊!贵妃这罪证,真是越来越多了!若是再等上一会儿,不知那卷宗上能不能将你的罪责写得完!”

  那罪魁祸首张曦月,感受着从殿中各个角落投射过来,暗含鄙夷与嫌恶的目光…也终于承受不住,直接弱声求饶,“嫔妾冤枉,真的不是嫔妾,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做过这些,真的没有……”

  太后打断她,“你也不必在这儿装得楚楚可怜!”

  “皇帝,你原先说她虽出身卑微,但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以前你在藩地时,她家就经常接济你,所以硬是要将她接入宫来做嫔妃。

  本宫当时就想拦,可本宫到底也不是你的嫡母,也不好因这些小事同你起了龃龉。可今日本宫也不怕得罪你,不妨与你直说,今时今日这桩桩件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能拉去午门斩首的大罪!若不严惩,实在是难以服众!”

  “你便给个决断出来吧!”

  此言一出,刘元基感受到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明里暗里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瞬间觉得压力倍升。

  他的脚下,张曦月匍匐在地,指尖紧紧拽着他的裤摆,湿润的眼中尽是哀求,她此时连哭喊都不敢了,只敢倒吸着气啜泣。

  他的对面,沈浓绮正端坐在张官帽椅中,瑰姿艳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中尽是清冷,犹如一弯挂在天上的冷月。

  这两个女人,都在等着他做出决断。

  一个是跟在身后多年,对他不离不弃,任他予取予求,各种讨他欢心,饶是他性子再恶劣,也从未言说过半句委屈的糟糠之妻。

  一个是他需各种做小伏低,处处讨好,不能肆意妄为,相处起来极有压力,不敢表露一丝本性,事事规劝他行为举止的后娶之妻,——且还是卫国公之女。

  ……

  好拿捏的糟糠之妻,终究还是胜了几分。

  毕竟若是这宫中没了张曦月,刘元基倒不知,心中积年累月生的那些阴暗,今后与何人去诉说,那些疯狂的念头,又会有谁会为他去周全。

  至于沈浓绮,呵,听方才的话语,便知她对自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既然如此,事后大不了再多去景阳宫几趟,多哄哄她便罢了。

  刘元基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太后所言极是,今日这桩桩件件,哪件都是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是因为罪行严重,所以才要慎重对待,不能轻易放过。方才来了那么多人,朕也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坠马与中毒,人证物证皆指向采莲。而第三桩,佛堂之事……那几个贱婢,也都是采莲采买入宫的。

  朕是一时意乱,才被那几个贱|婢乘虚而入勾|引|诱|惑,现在采莲已亡,是不是有人操纵,便已是死无对证。虽然太后疑心贵妃是幕后魁首,但朕却觉得,若无新的证据出现,最好不要再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当然,采莲乃是咸福宫之人,犯下如此大错,贵妃有管教不严之责,朕便罚她降为嫔位,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此言一出,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安静地落针可闻。

  宫婢们全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中尽是震惊,震惊与皇上的偏心。

  明明证据就摆在眼前,皇上竟然全然推翻不认,竟要死保贵妃。以前就听闻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瞧着皇上待皇后极好,所以大家只当此话当笑话听,直到此刻事实摆在眼前,才琢磨出了这句话是真理。

  太后是沉默。她知道刘元基与她隔了一层,所以素日也从不以长者的姿态去做诸多要求,可今日,她难得提点他要严惩贵妃,话都说得如此透了,谁知刘元基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儿。

  他这不仅仅是包庇,还是忤逆上尊。

  沈浓绮则是气闷。果然人性还是太复杂,看来她的确不够了解刘元基,他此举,着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不要卫国公府的权势了么?他不要掌控江山的快|感了么?他就不怕因他此举,今后卫国公府对他再无半分好感?

  还是说,他竟真的觉得她就这么傻?他就自信她这么爱他?如此作为,她还能劝父兄诚服于他?

  “既无人有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今日之事皆已了,已在此处耽搁许久了,参加回宴的宾客还饿着肚子等开宴呢,走,朕陪你们一起去。”

  沈浓绮浑身上下极其难受,她心中那团火,被刘元基敷衍了事,不值一提的态度,拱得越来越旺!她越来越焦躁,皮肤的温度都变烫了几分。

  毒害她的小人,就这么轻俏逃过?这口气她忍不了!她咽不下!

  就算她将张曦月剥皮剔骨又如何?刘元基敢拂了她的心意么?沈浓绮腾然起身,正打算上前拦住刘元基……

  “皇上觉得如此可行,臣却觉得如此不妥!”

  蓦然,宫殿的金顶红门处,出现了个银白色的身影。他凛凛站在门前,似一道绚丽的阳光,猛然照穿照穿厚重的云雾,拨开阴暗而来!

  周沛胥以往温润的气质消弭于无形,身姿冷绝孤清,且锋芒毕露,孑然独立间,散发着睥睨万物的气势。

  沈浓绮远远望见那身影,便觉得万分安心。

  他似一阵清风,送来淡淡的凉爽,将她的所有焦躁不耐全都吹散。

  刘元基身形顿住,也察觉到了周沛胥与往常更不同些,知道周沛胥定然是已察觉了今日发生的种种,这才赶了来,现在拦在门口,许是对他方才的决断不甚满意。

  此人虽然棘手些,但好在从不仗着帝师之名拿腔拿调,也从不与他起正面冲突,饶是出了错漏,向来只是耐着性子在旁指点,虽然难缠,却也不是个太难对付的。

  刘元基微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道,“帝师,今日发生的,皆乃朕的家事。”

  “皇上错了!皇族无家事,后宫之事干系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沛胥身姿如松,将手背在身后,语气不善,颇有些训诫的意味。

  “臣记得皇上在登基初时,便教过你,若想做名贤君,处事应当不偏不倚,秉公无私。未曾想得到,皇上这么快就将这些话忘了。”

  “臣再确认一遍,张曦月罪孽深重,皇上确定要如此亲纵了去么?”

  这话说得这般言辞气正,掷地有声,让闻着皆肃然。

  周沛胥虽是帝师,但向来平易近人,宫婢们却从未见他对何人如此厉色过。

  刘元基虽然无知又窝囊,可好歹是个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被一个朝臣如此训话,当下便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心中一旦生了气性,说起话来便就不那么冷静,忘记了后果。

  “朕乃晏朝一国之主,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自然是一言九鼎!

  朕说贵妃无罪,便是无罪!连太后皇后都未置喙,莫非朕还要看帝师的眼色行事么?!”

  周沛胥眸中射出寒光来,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警告与威势。

  刘元基只觉得擎天的压力扑面而来,险些要将他压垮,脚底一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既如此,那就休要怪臣不留情面了。”周沛胥收回眼神,迈开了步子,朝坐在上首的太后走去。

  周沛胥撩袍,在太后身前跪下,拱手朗声道,“太后娘娘,臣乃顺国公周氏后人,身兼帝师之名,对皇上有训导之责。皇上在太后寿诞回宴之时,与烟花柳巷女子厮|混在佛前,行事放荡,实乃昏聩愚昧!如今晏朝后宫妖妃当道,多次加害皇后,媚主惑上,此乃祸国殃民之先兆,铁证当前,皇上竟听信妖妃妄言,暗含包庇之心,竟妄图让妖妃逃过罪责!如此徇私枉法,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前者私德有亏,后有败坏朝纲,长此以往,若不加以训诫,百姓大祸!晏朝大祸!”

  “臣上为能对得起晏朝先祖贤帝,下为能对得起百姓苍生。”

  “臣恳请太后!容臣请训帝鞭!”

  这话语铿锵有力,如金声玉正,在空荡的殿中传出回声,飘入院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殿内素日里受过严格戒训的婢女,与院中训练有素的卫兵,都肉眼可见得都骚|动不安了起来。

  当年先帝病逝,将江山交给了刘元基,虽在他身旁安插了卫国公与顺国公,文武两方辅佐朝政,可也隐隐担心刘元基大权在握之后,不成大器,变成个只知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昏君,所以在弥留之际,留下了训诫之物,嘱咐众人,若是刘元基当真犯下是非不分,以权谋私等罪则,获得太后首肯之后,便可使用训诫之物。

  训诫之物一出,皇上只能受诫,无法以任何理由逃脱罪责。

  “周沛胥你疯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刘元基只觉得三魂去了七魄,瞠目结舌怒喝一声。

  可那跪在地上的修长身影,不动如松,再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母后!您慎重!”刘元基见劝不动周沛胥,又扭头要哀求太后。

  可惜,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无用的。

  太后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用不上的时候,唤她为“太后”,现在有事相求了,又唤她为“母后”了。

  左右这母不母的,也没什么要紧了,这义子既然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今后还盼着他事事恭敬孝顺么?

  太后易看淡了,“来人!取鞭来!”

  慈宁宫离得不远,很快一个匣子就被递到了周沛胥身前,太后亲自取出钥匙,将匣子上的黄金锁扣打开,匣盖开启,里头静静躺了条流光溢彩的象牙柄九尾鞭,象牙柄上系着玛瑙珠饰,尾部坠着长长九条鞭索,前端还打了堪称利器的索刃,将其挥打在人身上,被鞭打之人便会留下九条类似锋利爪尖划过的抓痕。

  早在太后答应的瞬间,被卫国公府有过提携之恩的侍卫,便上前将刘元基控制住,架高绑在了木桩之上。

  刘元基听着背后的动静,只觉得心惊胆颤不已,他做梦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在木桩上猛力扭动,声嘶力竭地喊着,“周沛胥!你可是昏了头?朕可是皇帝!朕警告你,你现在将朕放下来,朕便饶你冒犯之罪!”

  他心底里,其实并不相信周沛胥会动手,毕竟这人平日里素来是个好说话的,没道理忽然变了脸。

  正午的偏阳,将周沛胥身上莹泽如玉的锦袍照得愈发光亮,通身如罩了层白闪的光晕,衬得俊逸非凡的面庞愈发耀眼,可他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右手持鞭,宛若上天遣下来惩恶劝善的清冷神将。

  “你可知罪?”神将问。

  被绑在桩上的宵小愈发气恼,他此时早已将什么皇后坠马中毒、佛堂厮|混包庇等事,通通丢在了脑后。

  从周沛胥请训帝鞭开始,一直到被人控制得动弹不得,五花大绑绑在了桩上……

  这世上哪个帝王会如此屈辱?!

  羞辱,激愤,气恼,急躁,一时间通通涌上了刘元基的心头!

  “朕怎会有罪?!朕乃帝王血脉!乃万物之主!周沛胥你是不是疯了?!快将朕放……”

  “啪!”

  鞭声打断了刘元基的话语,随之响起的,还有刘元基凄厉的惨叫声,“啊!!”

  “既然皇上还不知罪在何处,那臣便来告诉皇上。”

  “其一,在皇后娘娘辛劳操持寿诞之迹,你不仅没有体谅熨贴丝毫,还背着她与烟花柳巷的女子暗中苟|合,此为不忠!

  你认,还是不认?”

  一鞭子抽来,刘元基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天灵盖都被劈开了,可还是梗着脖子道,“皇帝多风流,朕不过多宠幸了几个女子,这有何不妥?!”

  “啪!”

  这一鞭显然抽得更狠了些,布料撕裂声传来,刘元基背部黄色龙袍上的巨龙一分为二,露出衣中被抽得血肉模糊的皮肉,刘元基叫得更加惨烈了几分!

  周沛胥平静地声音再次响起,“你认?还是不认?”

  “认!认!我认!”

  “其二,在太后寿诞回宴当日,你先假借为太后祈福之虚名,在宝华殿供奉的祖宗牌位面前厮|混胡闹,后又对太后不尊,因张曦月之事忤逆太后,此为不孝!

  你认?还是不认?”

  话语刚落,鞭声又起。

  “其三,你纵容张曦月四处为你物色女子,害得不少良家女子被人诓入贱籍,落入风尘之地,今生今日陷入魔窟,此为不仁!”

  “其四,卫国公府忠君爱国,为晏朝四处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你却纵容旁人肆意诋毁,惹得沈家三郎犯下命案,若传入卫国公耳中,或还会惹得君臣离心,此为不义!”

  “更莫要提处事不公,因小失大等种种恶劣行径!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何能做好一国之君?如何能执掌朝政?如何能让朝臣百姓真心诚服?我以上说的这桩桩件件,

  你今后,改还是不改?!”

  庭院中,回荡着周沛胥振聋发聩之语,以及每句话结束的间隙,都会响起的鞭打声。

  周沛胥鞭起鞭落间,毫不手软,每一次都用足了十成十的力道,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刘元基的背上,已经被抽得没有一寸好肉。

  “改……我改……”刘元基气若游丝地回应。

  他挂在桩上,从刚才的高声厉喝,到逐渐归顺,一直到“现在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尊严是什么?帝王的威严是什么?这些念头被一鞭鞭抽离了他的脑中。

  他很肯定,若是他答错了一个答案,周沛胥定然会抽到他服软为止。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爽不爽,反正我写的时候,着实有些爽到了。

  码这章码了好久,脑子麻了,明天暂且可能先日个三。

  不要伤害野生动物。象牙乃文中修饰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