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国洛都城内,十里红妆,将天也映得一片绯红。
长长的接亲队伍自使馆接亲,再往宫里去。
洛禾封地在昌池城,十岁封谦王,去了封地,都城内并未修建王府,因此接了公主,暂往宫里去,择日启程返回昌池城。
今日里日头格外的大,不用看洛禾也知道自己这厚厚的喜袍里面几层已经洇湿了。
他拽着缰绳,娇生惯养的身体被晒得有些头昏,忍不住想要是影一在这儿就好了。
士兵开道,街旁百姓欢呼雀跃,无不说些喜气洋洋的贺词,听得洛禾越发提不起精神。
忽然,一道令人脊背发寒的视线落在洛禾身上,如同夏日里当头浇下一桶冰水,把洛禾冻了个激灵。
他四处张望,人头攒动,他没看见可疑的人。
那道视线就像是他心虚的错觉一样,已消失不见了。
洛禾打了个抖,特别相信自己的雷达,他压低声音,“系统,刚刚影一是不是过来了?”
系统:“是的,他现在还在看着你。”
洛禾:“……我明明把他送到昌池城乡下庄子去了,他怎么这么快赶到都城来的?”
系统幽怨道:“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被分手了,昨天还亲亲爱爱的男友今天就另娶她人了,都得跋山涉水来看看什么情况吧。”
洛禾:“看见了也就该死心了。”
系统:“死心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有弄死你的心还差不多。”
洛禾:“他走了告诉我一声。”
他忍不住抬手扯了下领口,长长的金发如瀑披散背后,衬得他一身白如瓷的肌肤细腻的晃眼,热得出了薄汗,却比不上影一给他的压迫感来的强。
他想想影一现在正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底下百姓看人看呆了,洛禾骑着马,喜轿跟在后头过去了,才回过神来,免不了议论纷纷。
“听说这谦王长的比他母妃还美,真是名不虚传!”
“只怕公主都没谦王生的好看!”
在宫中拜堂成亲,拜见了父王母后,宴席招待。
洛禾因出身原因,虽备受宠爱但并无实权,在宫中居住时也是深居简出,一场宴席来的人他没几个认识的,一圈下来灌了个头重脚轻,跌跌撞撞被阿茶和阿剑搀扶到房中时,已然是醉了。
阿茶低声抱怨道:“爷,大喜的日子你喝得这般醉,可不合适的。”
阿剑沉默寡言,但也道:“阿茶说得对。”
洛禾一人敲了一下,脸上带着点傻乎乎的笑,“爷……爷是那种人吗?”
过了庭院,洛禾抬头见一轮弯月悬在夜空上,院中池子漾着粼粼波光,忽然一定,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他脸上的笑垮了下去,一贯看起来深情而忧郁的下垂眼中切实的透出了一些悲伤。
洛禾挣开阿茶阿剑的手,差点没站稳,指着池子道:“影一跳过这儿,他不识水性,差点被淹死了。”
阿茶:“当时还不是您非要下去摘藕,差点儿……影一为了救您才下了水。”
阿剑:“阿茶说得对,爷小时候多顽劣。”
洛禾哭笑不得:“可不带这么损爷的。”
阿茶脱了袍子垫在石凳上,扶着洛禾坐下,轻声问道:“爷伤心了?”
他陪着洛禾一块长大,亦兄亦友,对洛禾的情绪最为敏感。
洛禾从小到大没心没肺,出身不好又小小年纪没了娘,却颇受南辰王和太后宠爱,十岁封王后在封地里基本是没人管着了,那是蜜罐子里头浸大的,长到如今都没吃过什么苦头。
阿茶很少见他伤心,也最见不得他伤心。
洛禾摸出柄扇子,刷的展开,在徐徐暖风中扇了扇,又起身了。
“回房回房,大喜的日子,爷怎么会伤心呢,尽说傻话。”
回去的路上,洛禾不免想起了影一把他救上来后生了场病,他日日在旁照看着,眼睛都哭红了,待影一病好后,他送了块玉佩给他。
那玉生的妙,碧色中嵌着一块白色,白色的上头刻了一轮弯月,下面是一朵祥云,背面刻了字,是洛禾的名字。
洛子谦。
影一之后也不知道把玉收到哪儿去了,前两年他们处的特别亲近时,他缠着问影一,影一红着脸从贴身衣物内勾出一条红线来,上头挂着玉佩,已被他的体温烘的温热。
“我把你贴身放着。”
最不会说情话的人,说起情话来最是动听。
洛禾想肯定是酒后劲太猛,不然他不会去想这么多的事。
他是绝不会回头的人,他已经不喜欢影一了。
公主端正坐于床上等着,周围红艳艳的像把火,洛禾让仆人们都下去了,公主自个取了帕子,两人也没打算喝交杯酒,对坐着唠起嗑来。
公主来自边疆小国,名为芮冬,高鼻深目,黑发黑眼,一双大眼睛小鹿一般水灵灵的。
芮冬:“王爷,饿了吗?”
洛禾:“喝酒喝饱了,你不必紧张,本王说了不动你便是不动你,今晚你去偏殿睡。”
芮冬笑了:“那……臣妾退下了。”
芮冬去了偏殿,洛禾为了方便早让所有仆人宫婢都出去了,正殿空空荡荡的,外头洋溢着的那股子喜气丝毫没有传来里面来,就连红烛摇晃出的影子,都透出一股寂寞来。
系统:“宿主,你还喜欢影一吗?”
洛禾:“怎么可能,攻略进度不是过了八十了吗?”
系统:“可是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迎娶白月光后才发现自己痛失所爱的渣攻……”
洛禾:“……我是攻吗?!跟着我这么久了,我攻过一回吗?”
系统:“……”
一人一统双双沉默了。
洛禾往床上一倒,仿佛躺在了石头上,硌得一跳起来,掀开被子,满床的多子多福果,正中还摆了一块白锦帕。
洛禾揉揉眉心,又想起影一了。
并不是讨厌的感觉。
他不是有病吗?
洛禾想不通,索性当自己已经醉了,正要挥开一床的干果睡个好觉,烛光摇晃下突然多了个拉长的影子,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刻进骨子里般看着他。
洛禾悚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跑,哪知一转身,撞上了坚硬的身躯,反而往后倒在了床上,又被硌地一阵酸痛。
“……子谦。”
影一的身躯逼近了,停在了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洛禾。
他握着艳红的帐子,眼睛也红的几乎流出血来。
“你为何负我?”
洛禾扯了被子卷过自己,警惕的像只醉了的兔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影二!”
“我让他们都退下了,没有人来救你的。”
影一心中仍存了点希望。
若洛禾是真的不要他了,也不会将新身份等一切都为他打点妥当,更不会在成亲当晚让他的王妃睡到偏殿去,他分明心中还是有他的,只是被南辰王所迫?
可是,这话说来影一自己都不信。
洛禾最为娇宠,只要他不愿娶,公主自然会嫁给别的皇子,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来。
“影一,做暗卫不是一件好差事,你以后就有自己的人生了,这难道不好吗?我年少轻狂,你就当这是段风流韵事,该散便散了。”
“风流韵事……原来王爷就是这般看我的,影一当真荣幸,也能成为王爷韵事中的一件。”
这话像刀子扎入心中,影一盯着他绯红的唇,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欺身而上。
“既然是风流韵事,又是新婚之夜,王爷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名不副实了?”
洛禾慌了,“影一,你别冲动!”他拧眉,估计皮肤已经被果子硌出青紫印子,“疼!”
“就是要你疼才记得住,再说,王爷不想多子多福么,多为影一生几个孩子,这张嘴里就再也说不出这负心薄幸的话了。”
影一性情温顺,沉默寡言,洛禾平日里最爱逗他说话,那些话本子上的话,影一说上几句便会脸红,此刻倒是无师自通了,一句接一句,气得洛禾小脸通红。
干果碎了一床,细碎声响不绝于耳,影一伏在他身上,粗喘撩人。
洛禾咬着牙不出声,影一只当他不愿意,心中疼痛下那几分怜惜也抛开了,越发凶狠,撞得结实的大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王爷……子谦……”影一喃喃唤他,“你为何这般恶劣……”
他一点点看着这根嫩嫩的小树枝长成现在这盘正条顺枝繁叶茂的样子,这小树说喜欢他,只想扎根在他心里。
他当真了。
把这棵小树挪在心里头,霸占了所有的位置,以爱为养料,护着他娇宠着他长大,但愿他一世安好,但愿他们能白头到老。
然后这小树就拔腿跑了。
说以前就是在他这里蹭蹭养料,蹭够了便不要他了。
洛禾灵魂都快疼得飞出身体,影一粗糙的手指穿过凌乱扑散的金发,似要通过他澄澈的瞳孔看到他的灵魂。
“你是我的。”
“既然要了我,就别想再抛弃我!”
洛禾:“一一,是你要我……轻点!”
颠鸾倒凤一夜,洛禾疲惫不堪,沉沉入睡,影一为他整理干净,最后将那方带血的锦帕,折叠起来收入怀中。
今日一别,他日归来,他就不会是任他抛弃玩弄的小小暗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