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应——”
男孩子清朗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秦应停下做作业的笔，上前拉开了窗帘和窗户。
窗户一开，风裹着雪灌了进来，让他好不容易在暖气房里捂出来的两份血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眼睛亮晶晶的，洋溢着开心。
“洛禾，什么事啊？”
秦应声音有点轻，洛禾却是听得清的。
“吃喜酒带回来的糖，分你一半！”
楼跟楼之间间隔一米，没装防盗窗，对面的洛禾裹在白毛衣里，玉雪精致，就比窗栏高一个头，把一个袋子朝秦应这边扔过来，“啪”地落在了秦应的桌子上。
秦应还没说话了，知道他身体不好的洛禾就催上了：“你快关上窗，别吹风了，我等下来找你写作业啊！”
秦应回了声好，洛禾那边“啪”地关了窗。
短短时间，秦应脸都吹木了，揉了揉发红的鼻尖，隔着雪见对面的洛禾离开房间了，这才拉上窗户，把还带着温热体温的袋子展开看了看。
袋子很简陋，半透明的红纱袋，印着金色的囍字，放在手上的感觉很粗糙，两头有两根细带子，一拉，口就收上了，从中间一拓，就展开了。
里头有一颗劣质的仿冒品牌巧克力，两颗软糖，还有两颗硬糖，一颗酥糖，装了大半个袋子。
秦应没舍得吃，他拿出笔记本，记下他的新朋友也是好朋友送给他的礼物，从抽屉里拿出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打算等会作为回礼送给洛禾。
一般洛禾是不会要的，但是只要他直接剥开，就能喂洛禾吃上一两颗。
秦应接着写作业，心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了。
昨天洛禾给他说了，今天中午去亲戚家吃喜酒，现在下午才回来，两人这才隔着楼匆匆见了一面。
如果不去吃喜酒，洛禾一般早上吃了早饭就来他家，要么是写作业，要么是带着本漫画书过来看，总归是在他旁边的。
秦应有点不开心。
过了一阵，隔着窗见到对面洛禾蹭蹭跑回房间，又跑出去，响起一些模糊的对话声。
秦应猜他是要过来了，便起身去接他。
实际上是不要接的，王阿姨在客厅看电视，洛禾过来王阿姨会给开门，但秦应喜欢自己给洛禾开门。
两家隔得近，就是一栋楼跑另一栋楼里的事，洛禾经常连家居服都懒得换，在外面披上一件厚外套就冲过来。
秦应最喜欢打开门时，在门外跺脚的洛禾像个裹着风雪的滚烫小炮弹似的往他怀里一扎，怕他站不住又连忙来抱他，半埋怨半高兴的语调说他。
但是秦应在门口等了好一阵，门铃都没响。
他有些急躁的穿鞋开门出去，王阿姨连忙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棉服。
“少爷，这种天气容易感冒呀。”
秦应低低“嗯”了声，站在走廊上看到下面大坪里，披着淡粉色羽绒服的洛禾被另一个小孩拦住了。
那小孩又高又壮，比洛禾高出一个头来，是跟洛禾住一栋楼的虎子。
两个人在说些什么，虎子还抱了下洛禾，洛禾给了他一拳，打打闹闹的那种，没过一会就分开了。
洛禾眼尖的看见秦应，冲秦应挥了挥手。
秦应什么都没回应他，面色有些阴冷。
他见洛禾朝楼里跑来，把覆着雪的地面踩出两行小脚印，可爱极了。
可他心里却有股难言的憋闷。
王阿姨说：“小禾上来啦，少爷进屋里等去吧，外头冷。”
秦应说：“你先进去吧，他马上就上来了。”
他心里数着数，数到二十时，洛禾出现在楼梯口，哈着气冲了过来。
淡粉色羽绒服把本就精致好看的他裹得像个小姑娘，金发上落了雪，边跑边抖，冲过来先抱了秦应一下。
“走走走，快进去，可冷死我了。”
秦应顺从的被他拉进门。
洛禾一点儿都不认生，明明秦应家才搬来两个月，他跟秦应交朋友也才一个月，在秦应家已经是跟在自己家一样自然了。
他一边换鞋一边跟王阿姨打招呼：“王阿姨，我又来找阿应玩了，麻烦你了。”
王阿姨端出一盘子零食，又去给他倒热水，笑得合不拢嘴，“少爷老早等着你了，就看你今天怎么早上没过来。”
“我表姐结婚呢，去吃喜酒了，谢谢王阿姨。”洛禾接过热水，小嘴比蜜还甜，他没有喝，塞到了秦应手里，“看你这手跟冰块一样，暖暖啊。”
秦应：“唔。”
洛禾瞪他：“唔是什么意思？”
秦应慢吞吞抿了口热水，抓了把零食和瓜子塞洛禾口袋里，带着洛禾往房间去。
一到房间，洛禾立刻脱下外套，掏出口袋里的两个冻梨和插在裤腰带里的一本寒假作业，又从裤袋里摸出一支笔，跟百宝袋似的。
秦应慢慢的喝水，洛禾早习惯了他闷木头一样的性格，把冻梨往桌上一摆。
很是得意洋洋道：“知道哪儿来的不？”
秦应说：“哪儿来的？”
“虎子塞给我的，还想来冻我，被我识破了他的阴谋，这是战利品。”
秦应想把那两个战利品扔出去。
明明就是虎子专门送给洛禾吃的。
“虽然你不能吃，但是我也分一个给你，你放在冰箱里摆着看也好啊。”
洛禾说着，把大点的那个冻梨推到书桌里头，就是送给秦应的意思了。
秦应不爱说话，但也没沉默到这种地步。
洛禾去戳他脸：“怎么今天不跟我说话了？”
秦应说：“没有。”
洛禾说：“你有啊，昨天晚上睡觉前你还给我念小说来着，是不是感冒了？”
他伸手探了探，感觉是没有发烧的，但他的感觉准不准他也不太清楚。
昨天洛禾拿着他妈的旧手机在玩，秦应知道了就给他打电话，晚上睡觉时两人聊到半夜才睡，今早上洛禾没爬起来，还是被易女士揪起来的。
秦应说：“没事。”
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明明自己一直都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有了洛禾这个朋友。
洛禾人缘好是这个小区里都知道的，谁家的孩子跟他都玩得来。
男孩子女孩子都喜欢他，虎子爱欺负小孩子，被洛禾说过之后就改性了，还带着那些小孩子一起玩。
他们老爱跟洛禾打招呼，要洛禾一起玩，给洛禾带小零食吃。
秦应看见就膈应。
他觉得这是不对的。
但他克制不住。
“给我看看你剩下那半本做完了没？”
秦应：“抄作业不好。”
洛禾往他身上一抱，探进他暖呼呼的外套里挠他痒痒，“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写，我就是懒得写。”
秦应忍着不笑，面飞红霞，他有些恼怒的按住洛禾的手，闷闷道：“给你，别挠了。”
洛禾得偿所愿，刷刷刷抄起来。
他写字又快又好看。
秦应知道他上过书法课，每天要练最少两小时的字，才练出来的。
洛禾占了半边书桌，秦应坐到另外半边，继续写作文。
等洛禾抄完了作业，嘎吱嘎吱啃起冻梨来，秦应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巧克力推给他。
洛禾给他放回去。
“阿姨要是知道给你带的好东西都被我吃了，肯定很心塞。”
“不会。”秦应说，“给我的就是我的，我想给你吃。”
洛禾长长叹了口气，“应少爷，你这么可爱，到时候开学了肯定会被女同学包围的，那我可不会救你出来。”
秦应握笔的手一紧。
年已经过完了，还有半个月，他们就要开学了。
秦应家是在寒假时搬来的。
父母忙于生意很少归家，常年在家的只有从小照顾他的王阿姨，秦应已经习惯了。
他与王阿姨也不是很亲近，在之前的别墅区也没有交到朋友，读书时因为容易生病被同学们绕着走，说他是“病原体”。
而那些明明是在他家里放肆玩乐动手动脚的亲戚的孩子，都被他赶走了。
王阿姨早习惯了他的孤僻，对洛禾能成为他的好朋友这件事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他上次听见王阿姨给他妈打电话，说最近洛禾来找他玩之类的……
秦应早就想好了，开学前，他会跟他爸说好，要跟洛禾一个学校一个班，还要做同桌。
“不要叫我少爷。”
“那你好好跟我说话，你的不开心太明显了，又瞒不住我又不对我说真话，我生气了就不来抄你作业了。”
这算什么威胁嘛。
但洛禾清楚，这对于秦应来说，确实是很有效的威胁。
他不止一次跟秦应这种类型的男生的交朋友。
幼儿园有那种白天一打五的小霸王，放学后因为没人接躲在滑滑梯后面哭的。
小学时有那种成绩好主动排斥同学让人担心的。
初中高中大学就更不用说了。
他之后追求的人都很优秀，但只要接触的稍微深一些，都是这种差不多的内核。
但洛禾对于跟这种类型的人做朋友，当真是乐此不疲。
因为成为朋友之后，得到的反馈和关注，会是普通性格的好几倍。
从这点来看，洛禾其实也是个恶劣的家伙。
“作业已经抄完了，之后不来的话，大概要开学我们才能见到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