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澈奇怪地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淡笑道：“殿下过虑了，臣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家国大事上，哪有机会闲谈儿女情长，若殿下真想表示些什么.....”
慕澈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不急不慢道：“不如允臣一件小事......”
宋柒眨巴眨巴眼睛，竭力装出真诚的样子：“爱卿且说，只要朕能办到，就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好说，”慕澈弯了弯眼睛，将腰间的一块玉佩取了下来，那玉佩形状十分奇特，侧面光滑圆润，唯独有一面的棱角十分毛糙尖锐，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被摔碎的玉佩的一半，“这是‘无妄牢'的通行牌，臣这里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则在殿下手中，想要通行，必须要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
在宋柒掉进寒湖造成失忆之前，慕澈就已经用过许多方式想要逼他就范，从而拿到另一半的玉佩，哪知道这小皇子生性虽懦弱，却也知道兹事体大，死活不肯将玉佩的所在泄露半分，导致慕澈的计划一直无法得到较大的突破。
好在如今他失去了记忆，还对“无妄牢”不甚了解，对自己的目的也一无所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慕澈觉得有必要推进一下计划的进度。
“无妄牢......是什么地方呀？”
宋柒抬起小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慕澈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丝莫名的不忍心，失去记忆的小皇子......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地讨喜，一双鹿儿似的眼睛纯真而无辜，望着人的时候像是盛着一汪明净的湖水。
竟让他有些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无妄牢么......”慕澈顿了顿，放轻语气，轻飘飘道，“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罢了。”
宋柒心中疑惑，觉得这地方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但为了不让慕澈引起警惕，他面上却仍是装傻充愣，表现出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歪着脑袋道：“可是......犯人不都关押在统一的地牢中吗？”
“也不完全是......比起普通地牢，无妄牢中关押的都是一些很特殊的犯人......”慕澈语毕挑了下眉，微微犀利的目光看向宋柒，“怎么？殿下很感兴趣？”
他这人实在是有些过于敏感了，宋柒觉得自己已经尽量表现得很自然了，可好像还是被慕澈看出了一丝端倪，那双犀利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气氛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宋柒怯怯地看他一眼，开口小声答道，“阿澈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在你面前提了......”
“当然不是，”慕澈脸上微微凝滞的阴冷表情迅速散去，面带微笑从容提议道，“等殿下找到那另一半的玉佩时，自然就能知道关于‘无妄牢'的秘密了。”
“可是......我不记得那块玉佩在哪里啊......”宋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没事......慢慢想吧......”慕澈顺势将宋柒揽到腿上，动作轻柔地为他顺着头发，如同在给猫捋毛的猫主人，浑身都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宠溺味道，“殿下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到那时候......送我这个大礼也不迟。”
——
宋柒这几天心里揣着秘密，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都是“无妄牢”，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或许装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向身边的宫女侍卫们打听，大家也都支支吾吾，要么装作毫不知情，要么就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绕了一大个圈，宋柒还是对它一无所知，于是便愈发觉得这地方“有鬼”。
不过在他搞清楚这事儿之前，更为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了——萧蕴川因作风荒淫无度的原因，被召入宫中充作小殿下的侍读，美其名曰“代为管教”。
萧蕴川据说气得在家里砸了好几件上价值不菲的名贵瓷器，他那火爆脾气，生气是必须的，毕竟他从小到大，除了随他爹一起出远门打仗，还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萧宅，这里有疼爱她的母亲、严厉而又宽容的父亲、照顾他从小到大的侍女和侍卫......他一点也舍不得这些零碎的小美好。
进了宫中，他的娱乐活动将会大幅度地减少，生活质量也会大大降低，说得好听是殿下的侍读，实际上只是宫里人用来制衡萧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萧蕴川又怎么能甘心。
他在心里盘算着，入宫后得给上次那小子一点教训。
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蕴川入宫的那一天，宋柒满怀忐忑地站在宫门前头等他，那天下了大雪，雪花很快就铺了他满肩，像是一只不小心遗落人间的精灵，眼巴巴地盼望着自己的到来。旁边站着的侍女要上前为他裹紧披风，却被宋柒不动声色地避开。
萧蕴川心一软，想了一路的狠话梗在喉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萧小将军......你......你来了......”宋柒手里撑着一柄纸伞，一边跟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他，眼里写着明晃晃的意外与欣喜，显得有多稀罕他似的，红着脸道，“这宫中也太无聊了，不过有了你......我就不用担心无聊了......”
这不太合适。
这简直太不合适了。
哪有皇帝亲自来接人，还被人爱答不理地甩脸色的。
“你就是让我进宫来陪你玩的？”萧蕴川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眸色深而沉，活像宋柒敢点头他就敢一口咬死他似的。
宋柒无辜地看着他，嘟着嘴小声为自己辩解：“让你进宫侍读......又不是我出的主意......”
“那是谁？”萧蕴川一对浓眉蹙起，面露不解。
“是我。”不远处缓缓走进、近一袭白色的人影，声音淡而轻，带着一股理所应当。
慕澈撑着素色纸伞站定，不冷不热道：“萧小将军莫不是对此事有什么异议？”
萧蕴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当朝手握实权的摄政王慕澈，连他爹萧瑜都不敢惹的大人物。
所以，除了暂时的忍气吞声，他别无它法。
“有，还是没有？”慕澈难得这般咄咄逼人，看着萧蕴川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猎物，而像是在审视一只幼年时期的野豹。
那是看同类的眼神。
“没有......”萧蕴川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此时还不怎么懂得收敛眼中的锋芒，看向慕澈的眼睛里恨意凛然。
慕澈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如鬼魅：“没有就好......”
萧蕴川被人领着进了东宫，宋柒早已叫下人腾出了干净的房间，恰好就在宋柒寝殿的右前方。
“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和朕说……”宋柒跟贴心小棉袄似的，东摸摸西看看，体贴得无微不至，致力于让萧蕴川感受到自己对他的重视，从而抱紧这条来之不易的金大腿，“萧小将军千万别和我客气......”
萧蕴川皱了皱眉，不怎么耐烦道：“殿下，你能不能别成天小将军小将军的叫了。”
他如今根本就没有将军的头衔，这“萧小将军”的头衔都是全靠他爹得来的，这让萧蕴川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决心。
“那......那我应该叫什么？”宋柒扬着一张不谙世事的小脸向他求教，眼睫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细雪。
萧蕴川先是闷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掩饰般的掩唇咳了一声，偏过头装作不在意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既然殿下比我年幼，那叫一声哥哥，不过分吧？”
宋柒：“......”
这便宜可真是占得他猝不及防。
“不想叫？”见宋柒不出声，一脸纠结，萧蕴川挑了挑眉，“殿下该不会觉得是我在占您的便宜吧？”
“罢了......”萧蕴川转身走向内室，没什么感情道，“不叫就不叫吧，看来是我配不上殿下心里的一声‘哥哥'了。”
眼看着到手的金大腿就要这样跑了，宋柒咬了咬牙，赶紧攥住他的衣角，稚气未消的面颊上飞速染上两团红晕：“蕴......蕴川哥哥......”
“欸，小殿下。”萧蕴川美滋滋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哥哥”简直不要太受用，要知道叫他“哥哥”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当朝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啊......
萧蕴川感受到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他转过身端详着宋柒轻轻颤抖的眼睫，终究忍不住伸出食指勾了勾，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连带着掉下扑簌簌的细雪。
萧蕴川心尖一暖，忍不住想......他这是在雪地里等自己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