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时绍干巴巴地道。
他条件反射地望了眼镜子，确认了自己还没有玻璃心到为了这种事红眼眶,随后才反应了过来,辛迟还戴着耳机,他这种音量的声音,他八成听不到。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从刚刚坐着的横杠上跳下来,刚准备再问一遍,就见辛迟已经取下了耳机,将手机放进了口袋。
“已经快十一点了。”他道。
时绍愣了愣,按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果然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0：51。
“我没注意时间。”他小声道，“不好意思。”
他们虽然没有明确约定过,但是一般十点后回去都会提前说一声让不要锁门，辛迟大概是迟迟没等到他的消息,所以特地出来找他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给人家添麻烦了。
“这么客气。”辛迟笑了一声,“我有点不习惯。”
“我一直还挺客气的吧……”时绍有些不服气地道,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底气不足地自动消了音。
他最近打定了注意要和辛迟慢慢戳破那层窗户纸,所以没有了原来的那一点顾忌，好像……呃,的确肆无忌惮了些。
他关掉了灯和设备，和辛迟一起走出了门。
冬夜的风总是很凉，最近大家也都比较闲,因此，没几个人大晚上的出来晃荡。
时绍被刺骨的风吹得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这才发现，辛迟带他走的，是一条很偏僻的小路。
而且很明显，通往的方向不是他们的宿舍。
“去哪儿啊。”他缩了缩脖子，声音被冻得发抖。
“把你卖了。”辛迟瞥了他一眼，帮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轻飘飘地道，“现在才反应过来？”
时绍：“……”
他刚刚明明只是因为太冷了所以没注意看路。
“我卖不了多少钱。”他诚恳地道，“我觉得你自己比较值钱。”
“还是有人要买的。”辛迟似乎是被他这个说法逗得嘴角弯了弯，“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时绍“哦”了一声：“那记得帮我找一个好点的买家。”
辛迟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你确定不问一下去哪里么？”片刻之后，他有些无奈地道，“这么相信我吗？”
“如果你极力要求的话。”时绍道，“我也可以配合你一下。”
辛迟：“……”
说话间，小径已经走到了头，时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却稍稍有些愣住。
面前是一栋他很眼熟的小楼，其实也是供练习生使用的，里面包括了健身器材室，心理咨询室，以及一些供放松休闲的场所，但是由于他们平时练习量就比较大，这里距离宿舍也比较远，所以一般人不会特意来这里锻炼。
不过，时绍知道有些人压力特别大了会来这里发泄，因为这里安静，而且不会有人来打扰。
他看了眼辛迟，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其实不是很……”
辛迟偏头看向他：“嗯？”
“……没什么。”时绍默默地把自己埋回了围巾里，假装无事发生。
“走吧。”辛迟笑了一声，“就当陪我聊聊天。”
时绍闷闷地“嗯”了一声，像只鹌鹑。
大厅的灯留了一盏，空调已经停止了运作，倒是两边的走廊里有几间紧闭的房间，透过门上的天窗能看出里面还亮着灯。
时绍乖乖地跟在辛迟后头进了一间空的活动室。
这要是真把他卖了，他好像真的也没办法出声，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
……果然暗恋使人盲目。
大约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变化多端，辛迟顿了一下，才开口：“在想什么？”
“我在想。”时绍幽幽地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卖了。”
辛迟笑起来，倚在一旁的墙上：“你现在想这个肯定来不及了，刚刚还说不准。”
“所以说。”时绍有样学样，靠在了他边上，偏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很常来吗？”
辛迟“嗯”了一声：“陪人来比较多。”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般是陪谢凌过来。”
“谢凌吗？”时绍愣了愣。
印象中小孩儿一直笑眯眯的，他其实想象不出来他伤心难过会是什么样子。
辛迟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他父母离异了，两边都不怎么管他。以前他刚来文灿的时候其实挺怕生的，后来才好一点。那个时候文灿管得很严，我和文烨怕他压力大，会有意识地帮他疏导一下。”
时绍恍然。
他一直觉得文灿的队内关系出奇地和谐，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内因在里面。
“一般他靠那个解压。”辛迟道，“你要试一试吗？”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电动游戏机。
时绍：“……”
“不了吧。”他抽了抽嘴角，往后退了一步，“小孩子玩的东西，我这……”
半个小时后，他撒开游戏手柄，瘫在了地板上。
“不玩了。”他道，“累死了。”
辛迟笑了一声，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角度。
时绍想。
人仰躺着的时候看着自己的上方，会有一种整个人都沐浴在光里的错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畅快地打了一场游戏的原因，他现在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不少。
他用手背挡住略显刺眼的光芒，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辛迟垂下眼看着他：“嗯？”
“就。”时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叹了口气，“我和陆桃陶的事。”
“听说了一点。”辛迟道，“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时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干，“但我还是有一点……”
他闭了闭眼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我一直以为我心态挺好的。”他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可能是之前没有经历过真的大风大浪。”
从前他走得太顺，世界让他重来一次，他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些挫折。
“我发现，虽然心里清楚很多事情。”他慢慢地道，眼睛难得地有了一丝茫然，“但是真的被误解的话，还是会难过。”
辛迟动了动唇，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下去。
“我今天看着那些评论。”时绍笑了一下，“我突然都有些恍惚。”
“我在想，如果陆桃陶真的只差了这一万票，我会是什么心情。”
“没有如果。”辛迟开了口。
时绍抬眼看着他，疑问地“嗯？”了一声。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辛迟道，“谁也无法预测结果。当时谁都不知道他排名会下滑那么厉害，更不用说，就算要捞人，你们组里还有比他排名靠后的，也不会是他。他们生气的点，所谓你对不起他的那些理由，其实从来都不成立。”
他的语调很冷静，时绍愣了愣：“我……”
“不要受负面的评论影响。”辛迟看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清楚。不是吗？”
时绍沉默了。
“你说得对。”他叹了口气，“但是这很难。”
“我有一个和我一起进练习室的朋友。”辛迟突然道。
时绍“嗯”了一声：“然后？”
“他没有参加选秀，因为他进公司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艺人了。所以公司直接安排了他出道。”辛迟道，“因为运气和实力双重的因素，他在的那个组合大火了。”
“但是不到一年，他就退出了这个组合，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绍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当时他上了一个综艺。”辛迟的语调很平静，“在那个综艺里，因为他的原因，另一个艺人受了伤，其实是一个意外。但是因为这个意外，他在整整一年里，都在网上被别人追着骂，说他是故意害人，他最后受不了了，所以退出了。”
时绍愣了愣：“你是想说，这样不好么？”
辛迟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但是事实就是，他距离他的梦想只差了一步之遥，而这一步，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很可惜。”
默然了一会儿后，时绍终于作出了评价z。
“是。”辛迟颔首，“他后来告诉我，他后悔了。”
“我不希望将来你也像他一样后悔。”他看着时绍，忽然笑了笑，“而且，不是说要站在我身边和我并肩作战的么，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一定是这个笑太好看了。
时绍想。
他居然想在这个时候给辛迟一个拥抱。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抱住对方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辛迟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始终没有将他推开，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在这个空旷的活动室里一下一下地跳动，温热的，有力的。
直到——
一声巨响。
时绍迅速地放开了辛迟，往门口看去。
陆桃陶正呆滞地站在门口，手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掉了一地。
接触到两个人的目光后，他终于回过了神，呆呆地张了张口：
“那个……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桃陶小朋友：我好难，我被淘汰了还要吃狗粮，我做错了什么
感谢温、阿斯拉迪亚多的营养液，辰星不语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