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寂寂, 被火光照的通红。
君离将雷晋带回来时,鹤隐派的结界已破,鹤鸣山上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他前去与秦屹交涉,而这一边,紫御门的大奉长老孙良、齐元长老赵莆领着一众弟子,召唤了数千头凶兽,带头将鹤隐派布置严密的防护结界撕的粉碎。
紫御门带头, 紧跟其后的是寂寒阁、九华剑派、药王庄、还有一些表态积极的小门小派。
这些人一个个群情激奋,举着武器浩浩荡荡的杀上了鹤鸣山, 他们表情狰狞,双目赤红, 喊杀声震天,早已没有了仙门中人的清雅之姿。
疯狂,嗜血, 杀戮。
幻境外,洛重渊和君离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这些人的狂态。
鹤隐派已经死伤过半。
君离、雷晋和杜玉生都不在,如今打头阵的只剩下操持门派后勤杂事的女长老魏灵萱, 还有并不善战, 主修医术的秋柒。
两人被逼的连连后退,堪堪护住身后仅剩下的百十名弟子, 最后竟被逼至了大殿之前的露台之上。
孙良下令放凶兽将众人团团围住,他手边的黑豹前爪刨地,凶狠的呲着牙。
“今日本可以避免此战, 奈何你们两位冥顽不灵!”
“万鬼门已有前科, 如你们不但不引以为戒, 反而重蹈覆辙,若是这门派再留着,便是整个修仙界的祸害!蛀虫!”
秋柒身受重伤,单手拄剑支撑着。
但他双眸明亮,死死的盯着孙良:“真相还未查明,如何服众?!”
“况且,掌门和两位长老还未归,即便关门闭派,也该由掌门主掌!”
“君离?”孙良突然仰天大笑,“雷晋如今已被我们掌门下了天狱,就凭他还想捞人出来?”
“你们也别等了!鹤隐派闭派是我们掌门的意思,若是不想这些弟子受牵连,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就是!”赵莆站在孙良身后狗腿的补上一句,“如今大势所向,你们若是能认清眼下形势,愿意归顺我们掌门,掌门大度,定会好生待你们!”
“若是执意要和魔道为伍,那就别怪我们清剿邪魔,匡扶正义了!”
“清剿魔窟,匡扶正义!”
“清剿魔窟,匡扶正义!”
有了他的鼓动,顿时不少修士响应,一个个气势高昂,恨不能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
“我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碧清长老、玄玉长老,你们可想好。”
孙良擦了擦剑上的血,数道:“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考虑。三、二……”
最后一个数字没有吐出,孙良却突然出手,一道寒光闪过,直朝秋柒胸口刺去!
“玄玉……”
被君离架着,御剑赶来的雷晋失声嘶喊。
已经迟了。
剑锋穿胸而过,魏灵萱倒在了血泊里。
秋柒双眸失了焦距,他怔怔地望着魏灵萱倒在自己脚边,脑中一片空吧。
魏灵萱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长老,还是女子,平常颇受大家宠爱,也一向柔弱。
平时手指划破一道口子,都红着眼睛找他医治,可是现在……
这个最怕痛怕流血的姑娘却偏偏挡在了他面前。
“秋……秋柒,”魏灵萱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了。
秋柒扑倒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说,灵萱你说。”
“你是……咱们鹤隐派的……医修,你,你要好好的活着……帮掌门和,和……”
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呕出,魏灵萱被秋柒握着的手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微卷的眼睫轻颤了几下,最后,无力的合上。
君离和雷晋赶回来,所见便是这样的场面。
雷晋赤红了眼,用力的想挣脱君离朝孙良扑过去。
孙良擦着剑上的血,笑得一脸畅快:“丧家之犬,还想咬人?”
“畜生!”雷晋死咬着牙,怒骂着,“你这个畜生!”
但君离只是默默站着,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抬手敲在了他的后颈上,直接把人敲昏了过去。
他将雷晋交给一旁的秋柒,然后朝孙良笑了。
“大奉还真是好大的威风。”
明明是笑,却让人遍身发寒。
“丧家之犬?”他摇了摇头,“不不不,比不过你这只忠诚的走狗。”
尾音砸落,礼葬嗡鸣着脱出剑鞘,以雷霆般迅猛的速度直刺向孙良。
他出招凶狠,吓得孙良直接白了脸色,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他身边的黑豹察觉危险,口中呜呜出声,利爪刨地,猛地朝君离扑来。
——嚓!
礼葬破空,鲜血四溅,那一品凶兽就这样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像两坨烂肉般砸落在地。
孙良已然怂了,他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口中却喊着:“快!拦住他!疯了!君离你疯了!”
君离轻抿着唇,凤眸弯的好看:“大奉长老,杀人偿命,没人告诉过你吗?”
随着这清风拂面的一句,礼葬啸叫着刺穿了孙良的身体。
“啊啊啊!”
孙良惨叫出声,被君离一脚踹开,跌在地上,没了生息。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修士们,此时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哑了声,也再不敢上前。
赵莆吓尿了,是真的尿了裤子。
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早就混在了人群里,跑得没了踪影。
鹤鸣山上石径曲折,上万级台阶被血水浸染,尸体堆满了台阶。
君离那双如冰雪般冷寂的凤眸,恹恹的扫过下面乌泱泱攒动着的人头,声音也如那冰雪般寒冷。
“要么上,要么滚。”
话一掷出,数万修士竟无人敢上前,纷纷向后退去。
君离勾了勾唇,手中提着的礼葬还滴着血,他一步步走下石阶,那些修士们就一步步向后退去,最终退至鹤鸣山脚下,退出了鹤隐派的边界。
——当!
他手腕一扬,将礼葬掷出。
礼葬震颤着,就站在最前面的药王庄庄主周绍庭的脚边上,吓得他连滚带爬的滚出去好几步。
“回去告诉秦屹,要想鹤隐派关门闭派,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君离双手背后,站的笔直,他就这么死死盯着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背影,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也在视线里消失。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他踉跄了几下,握住礼葬才堪堪撑住身形。
“掌门!”随后赶来的秋柒一惊,“你怎么了?”
君离微蹙着眉,抬手将他拂开:“没事,先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脚下就是自己门中弟子的尸体,原本洁白的石阶已经被鲜血染得殷红。
但走着走着,秋柒发现了不对:“圣元长老呢?”
杜玉生不是也去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君离的步子顿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他……留下断后了,晚些便会赶回来。”
秋柒愣住:“你们不是去和秦屹交涉的?”
哪里还有什么交涉,君离淡笑:“懒得同那渣滓废话,我们硬闯进去,将雷晋带回来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救人和上街买糖一样简单。
他和杜玉生去了紫御门,可守门的弟子见是鹤隐派的人来,大门紧闭,结界封死,没有丝毫商谈的余地。
他和杜玉生是硬闯进紫御门,将雷晋从天狱中劫出来的。
见君离说话时气息不稳,秋柒上前想要探他的灵脉,却被他避开:“他们对雷晋用了重刑,耽搁不得,先医他。”
秋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盘曲而上的石径上还满是血水和尸体,君离仰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百十位幸存的弟子,轻叹了声。
“都先回去疗伤休息,晚些再将这里清理干净。”
“明天,办丧。”
说完,用衣袖擦净礼葬上面的血和土,收进鞘里。
然后挺了挺身子,阔步朝后山走去。
后山坟冢处,君离寻到苏宴的坟前,单手一撑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腰间,酒壶里的锦江春就还只剩下半壶了。
在坟前洒了一些,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香扑鼻,麻痹了身上的伤痛,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衣襟其实已经被血浸透了,好在同为红色,看不大出来。
“苏宴,”他轻唤了一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天边已隐隐泛起一点鱼肚白,山道边的火光微弱,不停的摇曳抖动。
最黑沉的夜终于要过去了。
洛重渊站在后山荒坟不远处,瞧着那个一身血衣的人,胸口闷的几乎无法呼吸。
“都是假的,我在这里呢。”
耳边忽然响起君离的声音。
洛重渊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苏宴的坟前,距离幻境里那个假的君离只有几步远了。
假么?可这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幻境只不过是将当时的情景重新映现而已。
“师尊……”他道。
“怎么了?”
“对不起。”洛重渊很轻的吸了吸鼻子,眼角是湿的。
当初鹤隐派出事,君离派人将他送回乌藏山,他当时以为君离是真的不要他了,还气了很久,消沉了很久。
而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将自己送走之后,君离一个人要面对的是什么。
头顶突然一沉,君离伸手揉了揉他半散着的松软长发。
“对不起?”这祖宗轻笑着,“小洛洛莫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洛重渊没有解释,他咬了咬唇角,突然转身一把将君离抱住。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却将君离抱的很紧。
君离低下头去,但少年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他只能看到洛重渊淡金色的发顶,还有头顶上曲线好看的龙角。
他轻叹了声,也抬手将洛重渊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凤眸眨了眨,闪过一丝精光:“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要不然,给个亲亲?”
洛重渊轻轻抖动的肩膀僵住,少年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张大,看着君离。
“怎么,不给么?”
洛重渊没有回答,他就这么定定的望了一会儿,突然勾住了君离的肩膀,然后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