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隔水层的宁静。
白瑭揉了揉眼睛从大贝壳上坐起来，抬手一看光脑上显示的时间，不过才半夜三更。
几小时前, 饱餐过一顿的人们在入夜时分散开来, 各自躲到隐蔽的角落里休息。
江祐没有睡, 他只是背靠一块冰冷的大贝壳垂眸养神。这个地盘在失去霸王乌贼这个看守者后，仍然有不干净的气息残留，并且随时可能会袭击隔水层里的人们, 因此他并没有给自己预留休息的时间。
隔水层里的荧光植物把刚刚醒来的小饕餮精致的肌肤衬出冷白色，江祐看着白瑭睡得朝四处翘起的发梢和被揉的有些凌乱的眉毛，轻笑了一下，却在下一秒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在惨叫响起之后几秒，熟悉的黑暗气息涌现了——虽然仅仅只有短短一瞬, 但他不会感觉错——是至暗者。
看来这波淋星上发生的一切不正常事件都能确定与那阴魂不散的家伙有关了, 不论是被黑气控制的鱼人还是这片受到污染的海域。
不过，至暗者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如此思索着，他和白瑭一起走到惨叫声的源头。
一块处在竖起的贝壳遮掩下的石头上，大片新鲜未干的血迹映射出道道寒光, 还有零碎破损的脏器散落着，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屠宰场。”陈伟光的脸色惨白, “果然，即使那大乌贼被你们打倒了，我们却仍是逃不掉被抓走的命运……”
他身后的人们和他保持高度一致的神情, 脸色苍白得像是僵尸, 甚至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们只觉得几小时前那顿和谐的美餐仿佛只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泡影, 如今回过神来, 自己仍旧是被困于隔水层中待宰的羔羊。
而这次, 他们甚至不知道袭击他们的会是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
众人张皇失措之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从隔水层之外传来，那声音粗粝浑厚，在深海之中像是自带混响效果，轰鸣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鼓膜。
“是那个东西的声音！”人群中有人喊道。
“大乌贼死了，今天是那个东西亲自过来抓的人！”
“那个东西？”正在研究“案发现场”的白瑭疑惑抬头。
“你们来之前的每天清晨，那只巨大的乌贼会抓走我们之中的两人，然后把他们送给那个东西享用。”陈伟光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解释，嗓音干涩紧绷，“但通常，他吃完……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江祐冷静地瞥了他一眼。
“之前我透过隔水层看见过它的真面目……那个东西就像……一张奇异的大嘴。”陈伟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他惧怕无比的事，整个人震颤了一下，“别觉得奇怪，等你们看到就知道了——它的模样就是一张嘴。它通常沉睡在海渊之底，只有那怪物乌贼捉了人，供它进食的时候它才会活动。”
“之前那个东西不是这样暴躁的。”曾成凑到那滩血迹旁，用手指沾了一点猩红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定是你们把那个怪物乌贼杀死了，还用它的肉做了菜，激怒了他！”
“你们要对此负责！”
他黝黑而阴冷的面容上，诡计得逞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提议，你们一会儿站在隔水层的最外侧，自愿成为接下来第一批被捉走成为祭品的人。”
曾成阴恻恻笑了：“谁同意谁反对？”
“……”
场地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在场的人在被怪物捉来这处位于深海结界内部的隔水层之前都是数一数二的职业冒险者或是探宝家，无一不是人精一个，曾成这无厘头的提议在头两秒钟并没有人响应。
不过，他们那来回转动最后却落在白瑭和江祐两人身上的视线，想要远离被指明的那两人时小心翼翼的后退动作，以及低声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已经暴露了他们心中所想。
白瑭和江祐两人能够斩杀巨大的乌贼魔物的实力固然让他们想要讨好巴结，可如今眼前的大片血迹也正告诉他们，除了大乌贼，更可怕的东西正潜伏着伺机而动。
如果这个时候能推出去两个替死鬼，为什么不呢？
依旧没有人回答曾成，但是在几个呼吸之间，他们都默默和白瑭江祐的位置隔开了很远的距离，群聚在隔水层重要的贝壳阵旁看着他们两人。
甚至有人默默掏出了小型武器。
【不是吧，昨天瑭瑭才请你们吃饭诶！我还有当时的直播间截图，这里面好几个人当时一直在拍瑭瑭马屁的！】
【笑死，一顿饭算什么，这个时候推冤大头出来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小学鸡们别太天真了】
【人性啊……这就是人性】
【咱们这边也拿出武器来直接和他对着干算了！妈的看个探险直播看得我这么生气】
【那个吼叫声也太大了吧……感觉那个东西的本体比之前那个大乌贼还要大orz】
【拜托，都有人在一瞬间被拖走了，就留下一滩血，这已经是恐怖片的水平了QAQ】
【现在他们俩身前是潜伏着怪物的深海，身后是兵刃相向的人类，怎么想怎么凉……】
直播间里的弹幕唱衰声一片，然而这次的情况有着不同于以往的严肃：这一回真的有人在他们面前被捉走了，而且照血迹的量来看，应该是已经活不成了。
“白大主播，你怎么看？”
江祐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在百年前的皇室争斗中早就见过这样恶劣的人心，对此并不意外，何况他的底牌还远远没被揭开。
令他意外的是，白瑭也对眼前众人这背叛性质的举动十分平静。
“随他们吧。”小饕餮看着默默站在人群最后一言不发，头都不好意思抬的陈伟光，叹了口气。
这样的感觉曾成早就带给他过一次，所以这次类似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不值得交往的人类就没必要在意了，反正——他朝身侧看了一眼。
反正他也不是孤身一人。那抹即使在暗淡的水下隔水层也依旧亮丽的银色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江祐鬓角处柔软的银色碎发。
“？！”
江祐没有料到白瑭突然对自己做出一个类似于摸头的举动，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盯着眼前人白皙纤细的手臂。
“！！”
白瑭在指尖触碰到江祐的发丝时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但为时已晚，他的手指几乎已经完全没入那人银白的发间。
啊，手感果然很好。
白瑭先是被自己脑袋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快把手抽回来，看江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连忙故作无事发生一般转移了话题。
“那边不一定是安全的。”他说，“我刚才看了一下血迹的形状，不太对劲。”
“……嗯？”
意外的是，江祐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还愣着，直到白瑭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像台几百年前的老式电脑。
“我说，那片血迹只在原地溅了一片，没有延伸到任何方向。”
“咳咳……嗯。”江祐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耳垂处有极为明显的浅红，“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应该是这样刷啦一下被原地刺穿的。”白瑭并没有发现江祐的异常，他正忙着用手比划以让自己的表达看起来好理解一点，“事后，他没有被拖出隔水层的迹象，所以大概率是被他们说的那个东西当场吞噬了。”
“也就是说，攻击不会从我们所靠近的隔水层外围过来，真正应该注意的反倒是地下。”江祐用手抵着下巴，“那个东西……就我们这一路所观察到的情况，应该能驱使大量的雾气状黑暗能量，以此操纵别的生物。”
“没错，之前我还观察到隔水层里的好多珊瑚礁石有许多密集的孔洞，这应该足够它活动了。”
白瑭顿了顿，又说：“我有一个想法。”
江祐挑眉：“说说看。”
“记得那个之前我用来驱除受到邪气污染的鱼人们的白色液体吗？那个东西对于受到侵害的人来说是解药，但是对于那个东西的本体来说，应该是一种剧烈的毒。”
“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接近那个东西吧。”江祐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通过地面上这些孔随机攻击隔水层里的人们——就刚才来看，它的攻击过程非常迅速，我们可能很难逮到它，再给它用药。”
“这个其实挺简单的。”白瑭朝他神秘地眨眨眼，朝远处零散靠着隔水层核心的人群指了一下。“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他们的位置。”
白瑭在空间包里掏了掏，背对着那群警惕地看向他们的人们，拿出一颗光滑鲜红的果子来。
“只要稍微让他们聚拢一点就好。不过……”
黑发少年紫色猫猫眼中染上一丝和当下状况完全不相符的兴奋，被一直紧盯着他的江祐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江祐看着他明媚的脸庞，嘴角微勾，“说来我听听。”
“别乱说，这可不能算是坏主意。”白瑭拿出小刀在那颗红果子上轻轻一划，很快就有浓艳鲜红的果汁流出来，沾到了他细白的指尖。
“不过呢，可能得麻烦你陪我演个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