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默默洗完澡, 头发也懒得吹，直接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不是不生气, 只是没有力气生气。
“附体”后这一日一夜的折腾, 让他精疲力尽。
几乎眼睛一闭就失去知觉，再醒的时候，正被人搂在怀里喂水……浑身酸软无力，头疼欲裂, 眼皮沉重如山。
北堂淳将水杯放在一旁, 扶着他躺下, 掖好被角：“你发烧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昨天北堂淳取了外卖来敲门, 敲了许久不见回应，就自己推门进来, 叫了几声没叫醒, 只以为安然装睡不肯理他，下楼拿了些牛奶蛋糕之类的食物放在安然床头，叮嘱他饿了要起来吃，这才离开。
第二天早饭北堂淳再来，发现安然还在睡，昨天晚上他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在床头，皱了皱眉过去叫他吃饭, 一摸额头才知道，人正在发烧, 取来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四。
连忙打电话叫了医生过来，又是输液，又是物理降温, 折腾了半日才退了烧。
发烧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着凉。
这个身体本来就弱, 被人泼了一身水，冻了大半夜，第二天又没好好休息，生病才正常。
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现在哪有胃口？微微摇头，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北堂淳伸手在他额头试了□□温，发现并没有发烧的迹象，却一时舍不得放手。
欧阳焕不耐烦的“喂”了一声。
北堂淳道：“我手凉，这样他会舒服一点。”
却还是缩了手，低头看着沉睡中的少年，又忍不住伸手将他贴在额角的碎发捋了捋。
欧阳焕翻了个白眼：“受不了！”
连他也无法否认的是，去掉眼镜、露出额头之后的少年，确实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少年清醒时，气质洒脱凌厉，让人很难单纯的去注意他的容貌，如今病的昏昏沉沉，却如同卸去一身防备，任由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样难得的乖顺软弱，越发让人难以自抑。
欧阳焕低声骂了句，提高了声音：“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北堂淳道：“你不觉得很像吗？”
“哪儿像？”欧阳焕道：“我知道冯婷在你心里什么都好，但你凭心而论，那个女人有他一半漂亮？”
“……生病的样子很像。”
欧阳焕嗤笑：“谁生病不是这幅德性？”
转身走人。
安然一病就是三天，辣鸡翅是吃不得了，医生说要清淡饮食，他原本就发烧没什么胃口，一清淡就更吃不下了，偏安然一向任性，不想吃就不吃，每顿喝几口粥了事，几天下来，人又瘦了一圈，走路都有些打晃。
这几天，北堂淳对他越发体贴周到，吃饭吃药亲自端到床前，一天量好几次体温，他的手机证件等，也都一件不落的替他“找了回来”。
傍晚，见北堂淳端着托盘下楼，上面的面和小菜纹丝未动，欧阳焕挑眉：“又不肯吃？”
北堂淳将托盘放下，道：“他不喜欢吃面，我出去给他买碗粥。”
欧阳焕遥控器一摔，起身去端托盘，北堂淳拉住他肩膀：“你做什么？”
欧阳焕一把摔开，端起托盘上楼。
北堂淳道：“阿焕，你别乱来！”
欧阳焕恍如未闻，北堂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犹豫了下，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帮我去陈记买几碗粥，清淡一些的，尤其不要海鲜……”
揉了揉额角。
……
门又被推开，只听动静安然就知道来的是谁，窝在沙发上没动弹，道：“欧阳学长有事？”
欧阳焕将托盘撂在桌上，道：“吃饭！”
声音是酝酿着暴风雨的平静。
安然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上，道：“我不爱吃面。”
“安然，”欧阳焕几步上前，攥住安然的手腕，森然道：“矫情也要有个度，我可不是北堂淳，没他那样的好脾气，由着你折腾！”
安然终于看他，道：“欧阳学长当然不是北堂学长，北堂学长怎么会生气？不仅不生气，他还享受的很呢！”
欧阳焕重复：“享受？”
“是啊，享受。”安然道：“享受对我好的感觉，享受照顾我的感觉，享受被我刁难的感觉，享受容忍我的坏脾气的感觉……”
“欧阳学长，你说北堂学长他这儿……”安然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是不是有什么毛……”
“安然！”欧阳焕怒极反笑，手上使劲，捏的安然骨头都要碎了：“我知道你生气我们把你从机场弄回来，但你的病，和我，和北堂淳没关系吧？你病了他怎么待你的？你非要这样糟蹋别人的善意？”
一把摔开安然的手。
安然揉手腕。
欧阳焕看着安静下来的安然，低着头，抿着唇，睫毛很长……忽然有些后悔下手太重，却听安然低低的叫了一声：“欧阳学长。”
他的声音原就好听，这样带着几分沙哑低声叫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更仿佛带上了海妖般的蛊惑，勾的人的魂魄仿佛飞在了半空中，飘飘荡荡，漫无着落。
安然抬头看着欧阳焕的眼睛，道：“欧阳学长，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忽然伸出胳膊，将欧阳焕的脑袋紧紧抱进怀里，两只手在他头发上一阵乱揉。
欧阳焕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安然，怒道：“你发什么神经？”
许是气的狠了，欧阳焕的脸涨红到耳根，头发更是被安然蹂1躏的跟鸡窝似的，看上去倒添了几分可爱。
安然一脸受伤，道：“欧阳学长，我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糟蹋我的心意？”
“你简直，你简直是……莫名其妙！”欧阳焕犹觉不够，又骂了句：“神经病！”
安然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耸耸肩，声音也恢复正常，道：“你看，这才是正常反应不是？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喜欢，正常人只会觉得厌恶，为什么我就该被感动？”
欧阳焕怒气直冲脑门，几乎克制不住一拳砸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咬牙道：“这怎么一样？”
“是不一样，”安然道：“北堂学长乐在其中，我愿意配合，你情我愿的事儿，欧阳学长你在这里狗撵耗子，管什么闲事？”
“还是说……”安然眨眨眼，道：“你在吃醋？吃谁的醋？我的？北堂学长的？”
“安然！”欧阳焕恨不得一把捏死他，咬牙道：“我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北堂淳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一声不吭，甩手就走。
安然在他身后道：“把面端走，谢谢。”
……
安然的病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要是没人伺候，自己也会出来觅食，但既然北堂淳愿意被他使唤，他乐的躲懒。
宅了三天，安然也闷了，第二天一早提着书包下楼，北堂淳和欧阳焕正在吃早饭，见安然下来，北堂淳起身给他盛粥，欧阳焕嗤笑一声：“哟呵，咱们的大少爷终于肯自己下楼吃饭了？”
安然懒得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开饭。
北堂淳道：“今天就去上课？这里离高中部有点远，吃完我送你。”
安然道：“不用，我坐校车。”
北堂淳道：“你病还没好……”
欧阳焕打断道：“你今天不是有事吗？待会我稍他过去好了。”
“那也好，”北堂淳道：“小然你坐阿焕的车过去，下午放学我去接你……午饭我让阿姨做了给你送过去。”
安然道：“不用，中午我在食堂吃。”
北堂淳道：“记得把药装在书包里……”
欧阳焕一阵牙疼，打断道：“我说他这么大个人，你要不要整天跟个保姆似的盯着？婆婆妈妈！”
北堂淳没接话，他今天确实很忙，很快吃完离开，他前脚走，欧阳焕后脚出门。
等安然吃完饭出来，发现欧阳焕竟坐在车上等他，见他出来，不耐烦道：“上车！吃个饭都磨磨唧唧。”
欧阳焕性子暴躁，开车却很稳，随口道：“眼镜呢，为什么不戴？”
安然侧头看窗外的风景，随口敷衍：“丢了。”
只以景物论，这里堪称世外桃源，孤悬海外、风景如画，可惜住在这里的，却不是什么逍遥自在的世外之人，整所学校，就是一个浓缩了的名利场，没几个清清静静读书的人。
欧阳焕一踩刹车，倒车后拐上另一条路，没多久在一家眼镜店门口停下，二话不说拉着安然下车，将他推给店主：“给他配幅眼睛！”
店主带着安然去验光，欧阳焕自己去了镜架那边：“这个，这个，这个……都取出来。”
欧阳焕挑镜框挑的快，十几分钟的功夫，柜台上已经放了一二十个，却不想安然那边验光更快，店主一脸迷茫：“这位同学的视力很好，散光和近视都没有，根本不需要配眼镜啊！”
欧阳焕神色不善的看着安然：“你不近视？”
安然“嗯”了一声：“不近视。”
原主倒是近视的很厉害，但这具身体被他“夺舍”之后，竟渐渐好了，不仅如此，连容貌都变的熟悉和顺眼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北堂淳、欧阳焕这两个和他“朝夕相处”的，还是楚岚、巴正豪这些旧相识，竟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仿佛原主在他们的记忆里，长得就是这幅模样。
或许，这就是他这位“积年老鬼”的被动技能？
欧阳焕抱着胳膊，道：“原来你也不笨……难怪跟了楚岚这么久，也没被吃干抹净。”
安然也懒得解释，看一眼柜台上欧阳焕挑的镜框，一色的粗笨造型，随手拿了一个架在鼻梁上，还没说话，欧阳焕撇嘴：“丑死了，换了！”
安然又换一个，依旧得到一个“丑”字，一连换了七八个，欧阳焕都不满意，直到安然不耐烦了，才勉强挑了一个，让店员装上平光镜片……最厚的那种。
店员去打磨镜片，安然和欧阳焕坐沙发上喝茶干等。
安然道：“欧阳学长平日里连对我说句话都不耐烦，今天主动送我去上课，总不会就为了替我挑副眼镜吧？”
欧阳焕道：“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安然点头：“说。”
欧阳焕道：“北堂淳这两天，会让你接受心理医生的催眠。”
安然心里莫名一动，问道：“为什么？”
欧阳焕烦躁道：“这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
安然从善如流：“我该做什么？”
欧阳焕道：“催眠师来之前，我会提前给你消息，你把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藏在身上，用来保持清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性格大变，也不想知道，我只需要你在催眠师面前，表现成第二人格。”
安然问道：“什么水平的催眠师？”
欧阳焕道：“世界数一数二的专家。”
安然无语，道：“你怎么会觉得这种级别的催眠师，会很好骗？”
欧阳焕不耐烦道：“这是你的事。只要你能瞒过催眠师，取信北堂淳，我给你五十万，就算失败，一样有二十万。”
安然道：“再加一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要退学。”
欧阳焕冷哼：“你觉得可能吗？”
安然无所谓：“那就算了。”
欧阳焕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很缺钱。”
“缺啊，我缺的要命，”安然道：“但我为什么要稀罕你那区区五十万？就北堂淳现在的样子，别说五十万，五百万我也能从他手里弄出来……你信不信？”
欧阳焕大怒，揪住安然的衣领：“你他妈……”
拳头捏紧，举到了眼前，却还是没能打下去，松手将他丢回沙发：“蠢货！”
头也不回的出门，店主忙追出去，见他发动汽车走了，只得回头问安然：“眼镜还要吗？”
安然端起茶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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