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弥蓝渡>第43章 男人?抛夫弃子?

  结界外的邪佛下,起初有谁来过,是个戴着面具的人,手里拎着一只小木偶。

  他蹲下去看了几眼躺在地上逐渐失去温度的奚容安,在木偶肩膀上凿了一个洞,那个洞慢慢洞穿木偶,奚容安肩膀上的伤口便随之愈合。

  做完这些,他又摸了摸一旁的小叫花子动脉,还活着。木偶掉在地上,很快化作飞灰,奚容安睁开了眼,看到他,嘴唇动了动。

  他说:“求您,放过他。”

  极星摇摇头:“不放过他的不是本座。”

  说完就要走,奚容安扯着他的衣袍:“大人,他欠了您什么,我帮他还,放他走好不好?”

  远处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极星摇摇头:“祭司台没做过强买强卖的事情。”

  “他求什么?”奚容安仍旧不甘:“大人,他要的是什么?我帮他,只求您放了他!”

  容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容安?阿元?阿元?”

  极星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太多了,他太贪心了。”

  容宣走到跟前了,奚容安手里的衣袍跟极星一起消失,他的手落了个空,无力掉落在地上的黑灰中。

  嫣嫣原本已经选定了食物,安心卷在了小叫花子身上,然而奚容安活过来,它又开始在二人之间摇摆。

  奚容安爬过去抓住小叫花子的手,黑线犹豫着进退两难,嫣嫣爬过来,在他身上血迹斑斑的地方蹭了蹭,容宣看到他们,正要往过来走,忽然退到远处的粘稠黑夜忽然卷土重来。

  “别过来!”奚容安拼尽全力大叫,容宣被狂风吹得后退,可他看到阿元不省人事,容安似乎也受了重伤,于是冒着狂风上前。

  那段记忆到了煞气最重的时候,明月仪犹豫了很久,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等他们三人恩怨了结,等时序自己醒过来,然而不知怎的,才刚到跌宕的地方,他竟有种时序大概不忍心见那些场面的错觉。

  他捧着那一点来之不易的青光,将往日没有显露过的珍惜全都用在这里,仗着青光没有自主意识,极尽温和触碰那一点触手升温的青色。

  四周煞气卷携着怨念卷土重来,青光被他来回摆弄,蹦跶着往后看,想知道后来究竟如何了,明月仪按住那点青光不叫他四处乱跑,黑幕被隔在了身后,他们身边流云积聚,天地自成,风浪都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谁的嘶喊被落在远处,好像是奚容宣,痛苦欲绝质问谁,紧接着又是嘶吼和虫鸣,风浪咆哮,地动山摇,风声中卷着七嘴八舌的哭喊和索命之声。

  然而他们身边的场景迅速转换,成了仙山灵池,身边水波荡漾,天上祥云流转,空旷又安静,嘈杂和声嘶力竭渐渐都听不见了。

  他觉得这样的景象自己大概看过许多年了,他曾经躺在什么地方,就这么安安静静看了许多年的天。那里的天是会变的,有时候如现在一般宁静祥和,有时候也会垂下深色夜幕,天上几枚星子,偶有极光出现,黑夜白天没什么规律,随心所欲变幻。

  他就躺在山峦之间,或是什么川谷中,一动不动看天,看今日天幕如何变幻,等着,有没有一支婆罗落入水中,顺着水波向下,落在自己胸怀。

  那是何地?

  他不大清楚,但眼下,他起初是一团形状不定的东西,被人恶意地揉扁搓圆几次之后,后来落到水里就成了一条鱼,或许是一条锦鲤,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尾巴很大,稍微摆动就能游出去很远。

  外面天翻地覆,跟结界中的祥和相去甚远,小叫花子难以置信看着失去理智的奚容安手足无措,慌张后退,暗处什么东西桀桀笑着,奚容安起初目光呆滞,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

  在欢喜佛的蛊惑下,他心底的隐秘欢喜被放大,撞破二人亲昵的妒火也被撩拨到泼天。

  邪佛长着阿元的脸,问:“你喜欢我吗?”

  滚圆的杏眼迷惑人心智,他用一种叫人沉沦的目光看着自己。

  奚容安闭上眼不想被蛊惑,然而闭眼脑子里还是小叫花子那张脸。

  小叫花子喊他:“容安哥哥。”

  他嘲弄笑了笑,说:“下作技俩。”

  分清了谁是谁,他终于敢睁眼,然而眼前的邪佛却又变成了他自己,他像照镜子一样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奚容安愣住了。

  容宣的声音忽然出现,说:“你看,你与阿元长得何其相似?”

  除了那双眼睛,他和阿元甚至能像到七八分。

  容宣说:“他这么像你,怎么会不是阿元?”

  奚容宣只当是因为他们身上相同的那一部分血缘,因为阿元是苏阳所出,因为他是难以启齿的私生子。那日他讥诮未语,心里想:怎么会不像?

  他脸上这张皮,本就是阿元的。

  不像的那几分自是因为他的粗鄙低贱,配不上阿元这张纯良的脸。

  而现在,他对着这张脸,恍惚了一下——奚容安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原本该长成什么样子。

  “容安哥哥”

  那个自己又喊了一声,奚容安悚然回神,才发现他和自己也不太一样,那双眼睛圆滚滚,是双漂亮的杏眼。

  奚容安渐渐丧失理智,失神问:“你叫我什么?”

  小叫花子天真无邪笑着:“容安哥哥啊。”

  奚容安还没说话,小叫花子又说:“他没这么叫过你是吗?”

  是啊,他没这么叫过。

  小叫花子喊他是“喂”“奚容安”“强盗”

  阿元喊他是“五十七”

  奚容安无所适从笑了笑,极为僵硬。邪佛低低笑了,语气更加魅惑:“想听他这么叫你吗?像喊他的容宣哥哥一样?”

  “你看,多好的机会?他就在你眼前,再不动手,他就要被抢走了……被你的好王兄抢走了!”

  他顺着指引看过去,看到容宣和小叫花子纠缠在一起,衣带相接,臂膀相缠,姿势宛如欢喜佛,极为不雅。

  奚容安心想怎么可能,容宣不可能做那种事情,这必定是欢喜佛造出来的幻觉。他方才还在岸边,容宣正要来找他们,可脑子里有一块儿又被邪佛的声音占领,说:“怎么不可能?冠冕堂皇,奚家人最会了,他当年救你不就是为了那几分贤名吗?为了那么几分单薄恩情?”

  不,容宣不会……

  “醒醒吧,傻孩子,天下是谁的天下,梁元是谁的良缘?”

  谁的天下跟他没关系,阿元是谁的……阿元……

  奚容安捂着头,心想,阿元应该是他的。

  阿元……不,阿元是他自己的,阿元要走地远远地,离这些恶心的人都远远地,离恶心的自己也远远地。

  不,阿元是他的,他们自小相识,一样地可怜,他们才该依偎在一起!

  那些人,害了自己,害了阿元,害得他们没了娘亲,没了好好的一生。

  “你看看你,恶人全是你做了,有什么用吗?没人知道的,更不会有人感谢你,你死了,容宣最多也就是叹几声,说早的时候不知道,你原来走了歪门邪道。”

  “你的阿元也不会知道你做的那些恶事都是为了救他,他会跟着你的好王兄一起去洛安,带着他的王军一起回王都,风风光光地做他的王孙。”

  不,阿元本就是风光王孙,容宣本来就是储君,他们天生就高高在上,天生就受人羡艳,高坐金台。

  邪佛问:“凭什么呢?你不也是王孙吗?他们凭什么什么都有?”

  奚容安抱着头混乱。

  “你看看,该还的恩情早都还清了,何必学什么君子呢?”

  邪佛眼里闪着猩红的光:“君子,像你的好王兄那样,蠢兮兮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做个小人多好?”

  做个不顾伦常的小人又如何?奚岚纪不就是这样吗?

  “看看我。”欢喜佛勾引着容安睁眼,他长着小叫花子一般无二的面孔,邪佛眼中红光一闪,奚容安心里的邪念无所遁形,被那道红光吸引深陷。

  “阿元……”

  他们一起落入水中,欢喜佛低声耳语:“对,我是你的阿元……”

  结界中,锦鲤潇洒翻了个身,险些撞上粗壮的青碧枝杆。

  退开一点才看清那是什么。

  是莲花杆,只不过格外粗壮。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有点娇小?

  头顶莲叶碧绿,莲花飘香,身边池水清澈,生活在这里的鱼应该很悠然。

  池边坐了个人,因为他的渺小,那道身影看上去便格外巍峨,高山仰止难以企及。

  锦鲤不由心生怯意,觉得自己过去恐怕会打扰他,可那人目光先投下,巍峨高山便平和下来,俯视着水中那尾小鱼,不动声色等他上前。

  锦鲤小心翼翼靠过去,离近了才发现这人赤足跣发,像是在哭。

  令鱼新生敬畏的山峦顷刻便值得同情起来,小鱼跃出水面,却没能落回水中,出水,他化作了一道半透明的青色影子,落在一片莲叶上。不自觉摆出一个人间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玩世不恭的姿态,盘腿落在莲叶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只觉得手中缺了一柄潇洒折扇。

  “这位神君不高兴吗?”

  出水了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哭,他以为的泪珠不过是他眼下悲悯的一点泪痣,垂眼的时候便像是在哭。

  神君看了他一眼,罕见地平和,因为没到破境的时候,他的记忆落在了奚容安那里,所以时序此刻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一些不知道哪一世残留的潜意识。

  明月仪慢吞吞开口,话里隐着许多难明的意味:“确实,不大高兴。”

  对着这个时序,明月仪的态度罕见地温和,或可说有些纵容,即便这种话也一点都看不到阴阳怪气或者冷嘲热讽,只像是寻常过往,寻常提起。

  “神君怎么不高兴?与我说来听听?”他记得自己修的是逍遥道,于开解人这一件事情上面大概很有心得才对。

  青衣小鬼坐在莲叶上摇晃,翘着脚想晒晒太阳,抬头却看见万里明空没有一点日光,但是天上明空万里。

  这地方可真奇怪,云也一动不动。

  不过他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并不想细究自己怎么从一尾鱼变成个少年,又是从何而来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天上没有太阳这样的小事了。

  这些细枝末节,在眼前这人跟前全都不值一提,灵曜如此想到——他记得有人叫自己灵曜。

  青衣小鬼心里发痒,十分想动一动神君脸上那枚痣,但他觉得这样的行为太放浪、太轻薄。这位神君长成这副样子,一看就是清冷孤高一株高岭之花,他要是上了手恐怕太冒犯。

  可那枚痣实在是好看。

  明月仪轻笑,略带嘲弄:“本座前些年岁,遇见一个骗子。”

  “什么骗子?”

  青衣小鬼觉得那人十分过分,这样不沾尘世的神君,怎么能下得去手行骗?不知道这位神君被骗了什么?

  明月仪说:“是个生性放浪的小人,仗着几分宠爱为非作歹,骗本座与他结发。”

  原来是骗色?青衣小鬼愣住,心想,这位神君看上去不惹凡尘,居然也有仙侣?还是被骗了才有的仙侣?

  他气愤起来:“什么人!敢这样欺骗神君?”

  简直无耻至极!

  明月仪沉沉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莫名颜色,看地青衣小鬼背后发凉。

  “神君怎么不说话?”

  明月仪低低笑了:“是啊,什么人,敢这样骗本座?”

  他声音苍凉,青衣小鬼没忍住凑近了一些,问:“神君方便说说他是怎么骗人的吗?有些人生性险恶,又以哄骗人为乐,专爱挑些模样出众的人来骗色,神君这副模样,想必是被小人蒙骗……”

  他发尾的金铃在明月仪眼前晃荡。青衣小鬼正色起来,认真宽慰这位不慎被人欺骗的神君来。

  “是啊,却是如此。”明月仪说:“我与他相识百年,结发三年,某日,那人忽然失踪,留下我与幼子在深山,再见已是百年后了。”

  青衣小鬼不由气愤起来,捏着拳头:“竟还抛夫弃子?世间怎会有这样薄情的女子!”

  骂完青衣小鬼又疑惑,那位仙子到底是怎样姿容才能与眼前神君相匹配?

  “倒……不是女子。”明月仪顿了顿,深深望了青衣小鬼一眼,青衣小鬼愣住,问:“不是女子?”

  “是啊,听说也是位大义仙君呢。”明月仪略略嘲弄一笑。

  肯抛下他的逍遥,为了天下毅然殉道。

  听说?

  这两个字有些耐人寻味,既是仙侣,又怎么会是听说?

  灵曜还没从“不是女子”但“抛夫弃子”这样的事情里回神——等等,不是女子是哪里来的子?

  见他苦思冥想,明月仪又说:“抛夫弃子那百年之间,听说他游戏人间,游戏江湖,极为快意。”

  “这样一个薄情汉……”青衣小鬼更为眼前神君不值当:“既然他这样薄情,神君何必为他不快?”

  目光下移,看到神君手中折扇,青衣小鬼觉得那扇子十分面善,像是认识一样。

  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指节稍动,扇骨错开一些,烫金边展开一些,扇面中的图案显露出寸缕些许,是莲花。

  青衣小鬼目光随着扇骨错乱,明月仪说:“本也不想为他伤怀,可听闻他殉道,结发数年,总要缅怀他几日。”

  青衣小鬼这才注意到这位神君从头到脚一片素白,他就说,无端做什么穿一身惨白?原是新丧。

  可怜眼前的神君,一看就是位重情重义的好神君,那人抛夫弃子神君居然还肯怀缅他,还为他服丧。

  “既如此,斯人已逝,神君还是不要多感怀了。”青衣小鬼想也不想,道:“那人死后往生,想来也是命定,生前不积德,死后也要赎罪,神君这样想,大概能解气一些?”

  明月仪嗤地笑了。

  “他生前未尝不积德。”

  折扇收起来了,青衣小鬼抬眸看他,明月仪说:“他积了大功德。”

  “啊……”虽然愕然,不过青衣小鬼很快自圆其说:“那倒也合情合理,许多大能于私情上总有些叫人不齿的行径,神君一看就是会修行圆满的命格,沾染那些尘缘反而拖累修行,他既然殉道,也是天命,神君哀痛几日也就是了。”

  “或许吧。”明月仪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像是不在意,可他又为那人着素衫。

  青衣小鬼一时之间吃不准他待那骗色小人究竟是什么态度了。紧接着他发现眼前的神君身上魔气流转。

  看走眼了,居然是位入魔的神君。

  他心里觉得可惜,联系前言,又觉得许是因为那段令人唏嘘的结发。他心想遇见了就是缘分,若能开解这位神君,也算是日行一善了,遂开口,道:“神君,私情不过过眼云烟,人心易变,你与你那结发情好时他未必不是真心欢喜,不过世间事总是无常,何况人心?”

  人心易变,种种都是过眼云烟,情关难过,不过跨过去也就是了,凡人一辈子弹指一瞬,期间许多年都要被亲朋爱侣的七情六欲纠缠不能解脱,他们这些修者要是也如此,那么漫长的生命中烦恼要更加多。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明月仪重复了一遍,青衣小鬼又说:“是啊,如今他才死没多久,自然令人唏嘘,可神君余生还长,天地无终老,过些年神君自会忘了他。”

  明月仪想了想,已经许多年了。

  须弥中岁月静止,可他已经见过了三千个尘世,依旧没能忘记。

  “世人总以为本座厌烦极了他。”明月仪嗤笑开口:“他在本座山门百年,将本座的清修之地弄得乌烟瘴气,离山前又与本座决裂。”

  青衣小鬼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个“他”说的大概就是眼前入魔的神君的那位结发。

  他静静听着,明月仪说:“本座也确实厌烦极了他,可本座与他到底也有几日结发的恩情,故而听闻他的死讯,本座便下山,打算……亲自去超度他。”

  青衣小鬼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位神君实在是宽宏大量:“神君仁义。”

  明月仪嘲弄一笑:“本座仁义……大概吧。顾念他怨气缠身恐怕来世不幸,好心去渡他,可他却卑鄙至极。”

  卑鄙至极?

  结界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青衣小鬼吓了一跳,莲叶倾斜他差点儿掉进水里,他慌忙跳到岸边,撞在了明月仪身上。

  “哎呀!实在抱歉!神君见谅……往日里我胆子没这么小的!”灵曜不好意思笑着:“实在是因为今日不知怎得出现在此处,神魂只有一点残片,神君见谅……”

  明月仪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理解,灵曜松了一口气,挨着他坐下,接着问:“神君方才要说什么?您那结发怎么了?”

  “他……”明月仪看到自己衣袖被青衣小鬼压在了身下,稍微垂眼:“他心思阴暗,下深渊也要带着本座,本座如今皆是为他所累。”

  青衣小鬼叹了一口气:“神君怎能被这样的人拖累?”

  还怀缅他?为他穿丧为他不快?仁慈也不该这样无怨无悔吧?

  明月仪看着神色不虞的青衣小鬼:“怎么这种表情?”

  “神君,聚散有时,缘聚缘散。”灵曜为眼前不慎入魔的神君惋惜:“既然这样收场,大概不是什么好缘果,神君若是能放下,或许还能重新修行圆满。”

  外面山呼海啸的哀嚎结界逐渐挡不住了,青衣小鬼终于不得不注意起来,他看着外面粘稠的暗色:“神君,外面似乎有邪祟作乱?”

  明月仪点点头。

  青衣小鬼站起来:“说来不怕神君笑话,其实我原本也是个正道仙修,虽然如今神魂残缺法力低微,但总也不能看凡人受难,神君且坐,我去看看外面。”

  明月仪说:“本座与你同去。”

  灵曜看了明月仪一眼:“神君这样,出去恐怕会被邪祟扰乱心神。”

  眼前的神君入魔了,外面似乎有惑人心智的邪魔,他要是跟出去,也许很轻易就能变成更可怕的东西,到时候岂不是更棘手?

  明月仪说:“无妨,不会。”

  青衣小鬼讶然:“神君听得到我的心里话?”那他在心里同情这位神君,暗自咋舌这位神君居然是个断袖的事情岂不是被他听的一清二楚?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听了一段叫人唏嘘的故事,他还没有讨教这位神君的名讳,这位神君虽然被那样一个小人拖累,但是看着也不是一般仙家,说不准他从前还听过。

  “与神君说了这半天,还没问过神君仙号?”

  明月仪说:“明月仪。”

  “噢……”灵曜想了想,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看着这位神君又觉得不应该,于是他又问:“神君出自哪座仙山?”

  “赤鹿山。”

  “赤鹿山?那不是明光尊者修行的地方吗?”灵曜讶然。

  “本座正是在赤鹿山修行。”

  在赤鹿山修行?可赤鹿山没听过有谁叫做明月仪的,再说眼前这位神君看上去并不像赤鹿山的小沙弥,赤鹿山除了小沙弥,剩下的不就只有……

  不知道听没听到青衣小鬼心里闪过的疑问,要是听见了,也许他也会想一想这个名字有什么由来,不过大概也不会说出来。

  当初的心境已经寻不回来了,他只记得问四方山神是要横路烧纸拦下山神,他得说清自己问的鬼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与自己是何关系,自己又是什么人。

  是凡人问神的法子,通常是凡人寻死在他乡不能归家的亲人,引他们魂魄归来。

  被拦住的山神一时间未能认出问自己的人是谁,只见他披头散发,问他:“灵曜在哪里。”

  灵曜仙君?

  那位在哪里,天下皆知——死在了赤水之战中,被无常鬼撕成了碎片,肉身魂魄丁点儿不留。

  山神照着规矩问:“何人问路。”

  拦路的人想了想,给自己拟了个名字,随夫姓,化作明月二字。

  他说:“明月仪。”

  山神又问:“所问之人与君何干,可有凭信?”

  拦路之人犹豫许久:“是……亡夫,结发之人。”

  山神并未听说灵曜仙君有过结发,闻言更加疑惑:“结发?”

  在拦路之人拿出那缕交缠的青丝时,山神愣住,因为青丝上残留的莲华气息,历年在赤鹿山外参拜尊者的时候都能受到莲华普照,他迟疑着,紧接着他看清拦路之人的长相。

  一张原本宝相庄严的脸,被高高在上供奉了数万年,波澜不兴,而今……山神愣住,许久才哑然出声:“尊上?”

  拦路之人毫无反应,依旧问:“灵曜在哪里?天上地下,为何本座寻不到他?”

  山神未敢言。

  尊者何事不晓?天下怎么会有他寻不到的人?

  寻不到,自然是因为,不在了。

  “尊上……”山神没敢说完,因为他看到明光尊者眼眶中落下一滴泪。

  数年前灵曜仙君被罚往赤鹿山栽花,听说那百年间灵曜仙君与尊者多有不合,后来灵曜肆意妄为于尊者决裂,二人更是两不相见,尊者更是听到这两个字就要拧眉。

  如今,尊者在为那人落泪。

  兴许是因为尊者心怀苍生吧?

  山神方才想自己是不是该恭维两句尊上大仁义,转瞬又记起这位尊上说,他在寻他的结发。

  “他们都说,灵曜死在了赤水畔,可本座也未在赤水畔寻到他。”尊者面无表情流着泪,没有瑕疵的平静逐渐崩裂:“求你,告诉本座,灵曜在何处?”

  谁敢当尊者一个求字?

  山神闪避着不知所措,路岔口的纸钱冒着星点火光,从来俯视众生的人忽然落下无止尽的泪水,为一个对他不敬的小仙。

  想明白眼前人身份那个瞬间,青衣小鬼犹如五雷轰顶。

  他从前可没听说过明光尊者有什么仙侣,更没听过有谁得来过这位尊者青眼,能与他结发。

  还有什么?谁抛夫弃子?还能叫这位尊者为他服丧?害的这位尊者入魔?还有……弃子?

  明光尊者跟一个男人,有孩子?

  灵曜吓了一跳,疑心自己掉入了什么乾坤颠倒的幻境,听了一耳朵戏言。

  作者有话说:

  好长好长好长的一章……任务完成,存稿去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