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肃海心脏一下子就砰砰跳起来了,立刻就想要直接答应下来。
但是他毕竟是张家的大长老,就因为自己的孙子得了好处立刻变了态度，恨不妥当。
于是他还是带着很沉稳的表情，开口问：
“徐真人的意思是，废了我们张家一个年轻人，便再教出一个来弥补？”
徐云笈笑着摆摆手：
“张长老此言差矣。是我让我的学生报仇雪恨，惩处了一个心思恶毒、连亲表妹也要害事后还倒打一耙的人。但是不巧,此人在张家有些分量,我为了表示我无意针对张家,而仅仅是帮学生除恶,所以希望帮张家一把。”
张肃海眉心一动：
好厉害的小子。
这厉害却不是说他修为。他修为多高也不用多说。
而是说他心眼儿。
张肃海问他是不是弥补，便是徐云笈得罪在前，赔礼在后,而徐云笈话锋一转,强调是张家有个败类,徐云笈不过是帮学生除恶，给张肃海孙子的名额，是他在施恩。
可张肃海其实也不是为了纠缠这个。
他之所以问那句话，只是为了强调“张家”的年轻人。
他没说是“你废了家主的孙子，然后教导我的孙子”，而是强调废了一个张家的天才，又教导一个张家的天才，淡化了这里头个人私利和派系。
换言之，他那句多此一举的问话,不是说给徐云笈听，而是说给张家人听的。
张家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设想，在听到两人一来一去的问答之后开始低声议论，但表情和语气里的愤怒敌意已经渐渐淡去。
——说起来，张华德和张晨然父子在外张扬跋扈，在张家内部难道会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主儿？
当然不会。
张家内部和他们有过节的，有龃龉的不在少数。李菲菲原来还是张家的呢。
张家人对于徐云笈和李菲菲的愤怒，是出于家族荣誉感，是因为张家最有天赋的才俊被毁了丹田，是觉得家族被徐云笈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只能认怂而感到不忿，未必是多心疼张晨然。
然而现在，徐云笈表明他没有针对张家，而且主动愿意帮张家再培养一个人才出来。他们那股子火气就慢慢淡了。
……至于张晨然？
甚至有人悄悄开始幸灾乐祸了：这小子平时在族里没少仗着自己是家主的孙子，是双灵根的天才夺别人的资源、看不起别个，现在他也算是毁了丹田，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反正当年李菲菲可是多少医修都说没救，还是遇上徐真人才治好的。
可张晨然嘛……徐真人肯定不会出手。
一时间张家人心思浮动，同仇敌忾的愤怒慢慢消失了，甚至不少人表情变得轻快起来。
张肃行注意到了这一切，他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和狰狞。
可他说不出什么。
他是张家的家主，现在徐云笈主动要弥合关系，而且提出的是对张家有好处的事情。他没办法说“他跟他学生害了我孙子所以整个张家都不能和他亲近”。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儿，感受着族人们态度的变化。
张肃行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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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坏啊。人修。”
徐云笈走回自己座位，就对上沈燮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嗐，小意思小意思。”青年矜持地挥一挥手，“这不是……华国领导人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沈燮哼笑。
这一手玩得着实漂亮，从内部分化。而且也能让大势力对他少几分戒备——言家的事情在先，徐云笈要是再把张家玩垮了，再是六阶强者，大宗门大家族也要憋不住的。
他把徐云笈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闲闲把玩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语气懒洋洋的：
“事情结束了，回家么？”
“张肃行那里？”
“不急。”沈燮却摇了摇头，“他身上遮掩天机的也不知是什么，连我都看不破的，仙阶都不成。但越是这样的……不知是器物还是旁人留下的气机，越不易驯服，早晚有异动。”
徐云笈有点不甘心，可是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半会肯定是搞不清楚的。除非把张肃行设法抓来叫沈燮好好探查他体内甚至识海情形。
但这样的事情，在没有证据证明张肃行作乱之前，真搞了就太不合适了。于是他点点头，跟李菲菲又嘱咐了几句，接着便去和张家人道别。张肃海一支的人十分殷勤地将他和沈燮送到门口，很是融洽的样子。
这一回，来宾们算是看了个西洋镜，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的时候还交头接耳：
“第一次见……”
“可不是，废了张家最有天赋的小辈，居然还被奉为座上宾……”
“嗐。搁你你不动心？那可是六阶真人。”
“也是，要是古代，别说有正当理由废了丹田，就是要了张晨然的命，张家也半个屁不敢放。更别说后来又这样示好了……”
“这算什么示好啊？让张家出个孩子给他当学生，张家还倒要花钱的，也没说免学费。一年几十万呢。他半点不损失，还赚了钱。”
“几十万让六阶真人教你一年，你做梦都能笑醒。别说堂堂张家了，就说你拿不拿得出来这钱，愿不愿意花？这名额要是让出去，几千万都有的是人愿意出。张家还是赚了。”
一干人嘀嘀咕咕的，看戏吃瓜，心情愉悦地走了，对那个可以预约徐云笈明年培训班名额的小子都心生羡慕。
至于张晨然？
没几个谈起他。谈起来最多也就是说一声“可惜”，还未必多么真情实意。
不光看客，连张家内部都心平气和的，大长老的儿媳妇——就是那个“幸运儿”的母亲，甚至堪称喜气盈腮了，不少张家人还去恭喜她。
毕竟比起趾高气扬的张华德、常年扑在房地产事业上的张肃行，还是张肃海这一支跟张家族人处得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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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笈和沈燮本来是想直接回家的，但看看到了饭点，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情，徐云笈不想找个饭店坐下来慢慢吃，便拉着沈燮去小吃街。
和张家的事情约在下午，这会儿全都折腾完已经华灯初上。
周末晚上，小吃街人影憧憧，不少年轻人欢笑着走进去。
站在街口，沈燮看着这么多人直皱眉：“吵。”
“这叫热闹。”
徐云笈也是有点馋了。小吃这种东西吧，热量高，不健康，对修者来说杂质还多，可是好吃啊，而且很久不吃还想得慌。
他扯了扯沈燮的胳膊：“你没来过吧？我带你吃啊。”
“说的像你很熟一样。以为我不知道你来京城跟我是同一天？”那会儿玄凌子和秦彤安拉着徐云笈来京，刚好赶上沈燮“破土而出”。
两人说到这儿，都想起当日景象，不由相视一笑。
“我也没来这儿吃过，但通常每个城市的小吃街都能找到好吃的。”徐云笈理直气壮，又拽了一把沈燮，“尝尝试试啊。”
沈燮垂眸看他。
路灯的白光清冷莹润，但早被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上摊贩自己架起的灯泡灯光遮盖。整条街满目都是黄澄澄的光。
不过两人站在街口，灯光远远地投过来，街上人来人往，不时就有影子遮挡住哪一片光亮。
于是打在青年微微抬起的脸上的光芒，便带着点暧昧柔润的暖黄，并且时不时微微晃动，在光影流转间时隐时现，只对方一双含笑的眼睛始终倒映着灯火，仿佛亮得惊人。
沈燮被这双眼睛一看，忽然就一点对喧嚣嘈杂的抵触都没有了。
“走吧。”他简短地说，伸手捉住了青年搭在他手臂上的手。
徐云笈笑嘻嘻任他牵着，走进街里。
这种地方是不好用灵力的，于是人来人往，他两个便不时被周围的人挨到。沈燮走出十几米眉头就拧起来一点，表情看着倒也还好，就是步子越来越慢。
原本是沈燮牵着徐云笈，可走了几步，堂堂应龙便茫然不知所处。徐云笈抻一抻他，走到前面去，灵巧地拽着对方在人流里穿梭。沈燮被动跟着，看不见他脸，但听道兴致盎然的声音：
“那边排队的人好多！我们去吃那一家！”
沈燮：“……”
他觉得吧，这句话完全没有逻辑。
“为什么人多反而要去？”他忍了忍，没忍住，于是问道。
“因为排队的人多说明好吃啊。”徐云笈拽着他闪过一对嬉笑打闹的中学生情侣，沈燮跟着躲了一下，眼睁睁看着手里擎着糖葫芦、棉花糖、羊肉串数支的年轻女孩跑过去。
她后头男生笑得傻乎乎的：“宝宝你等等我，不跑！”
“……不跑前面就要多排五个人！”女孩子脆生生的嗓音从前头传来。
沈燮望着那两个学生在人流密度极大的街上猴子一样钻来钻去地跑远，难得生出对凡人的一丝敬畏。
而拉着他的青年还在说：
“你看，他们也是去排那一家的。肯定很有名。”
沈燮迅速闪过一个挺着大肚子还敢在人潮里横冲直撞的孕妇，抬头看了一眼在挤成这样的街上生生排出一溜队伍的摊子，表情僵硬：“……嗯。”
两个人挤到那个排队的摊子面前一看，原来是铁板烧。
摊主的调料大概确实配得很好，远远就闻到浓郁的香气。
徐云笈吸了吸鼻子：“唔，感觉很好吃……”
他都这么说了，沈燮能怎么办呢？就算是真龙也只能跟着他走过去，排在队尾。
两个人站在队伍里，前面是三个叽叽喳喳聊天的女孩子，再前面是那对刚才跑过来的中学生情侣。
前面的女孩们聊着聊着，有一个不经意一转头，一眼看见沈燮深邃英俊的面孔，眼睛顿时一亮，用很缓慢的速度把头扭了回去，余光还偷偷摸摸一直看个不停。
她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伙伴，以一种压低了的嗓音跟另外两个女孩嘀咕：
“哎哎哎，后面有个大帅哥哦。”
五感敏锐的沈燮和徐云笈：“……”
徐云笈有点想笑，他瞥了一眼沈燮，眼睛里全是揶揄。
沈燮简直无语了。他觉得以前的老朋友要是知道他都沦落到在路边摊排队、还被普通人对相貌评头论足的地步，能笑得字面意义上的山崩地裂。
前面另外两个女孩一听，都同样用假装不经意的动作转头往后看，其中一个还故意指着后面一个蛤仔煎摊子夸张地说：“那家看起来也很好吃，待会儿排完铁板烧去吃那一家啊！”
但眼睛在沈燮——然后是徐云笈——身上转了两三圈。
徐云笈忍笑忍得很辛苦。姑娘们，如果你们眼睛不要一直往这边看，会有说服力得多。
那两个女生秀完了拙劣的演技，又同样缓慢地把头扭回去，压低了嗓音，和最开始说有帅哥的女生头碰头：
“是两个帅哥啊！都好好看！”
“左边那个帅是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比老爸和教导主任还让人想离得远远的气质，我喜欢右边那个，完全不比你贴在寝室里那个韩团ACE差嘛。”
“收回你这句话啊啊啊啊，我家哥哥天下第一帅！”
“好好好，但是右边那个小哥哥是真的好看，皮肤好得我都嫉妒。”
“就我喜欢左边那个大酷哥吗？看着就特别男人，你们看他胸肌和肱二头肌……虽然衣服宽松但还是能看出来线条好棒啊。”
“嗐，比什么比选什么选啊，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啊。环肥燕瘦，这两种不同类型的帅哥，当然是左拥右抱比较好。”
徐云笈：“……”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燮，对方一脸面无表情了，如果不是徐云笈跟他熟悉，估计也看不出他眼睛里的茫然和困惑。
看徐云笈看过来，沈燮转头和他对视，满眼都写着：
‘这就是现代人？？？’
青年很艰难地才让自己没笑出来。
咋说呢，这年头的女孩子们，是真的飒，胆子也大。当然了，也说不定只是口嗨一下。
听着那头对话已经逐渐从“哪个帅哥比较好”渐渐演变到“你去要电话还是我去要”，徐云笈赶紧咳嗽了一声，故意开口：
“……这个队还要排多久？我还想我们能早点回家干点什么呢。”
前面窃窃私语的议论戛然而止。
沈燮瞥他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青年对他挑挑眉毛，无声做了个口型：“解决了。”
然后就听到前头三个女生中不知哪一个，叹了口气：
“唉，这年头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啊。内部消化，最为致命。”
另一个却发出了一声隐秘的笑声：
“哎哎，你们说，大周末晚上的，他们早点回家，是打算干点什么呢？”
徐云笈：“……？！！！”
作者有话要说：小徐：宇宙有多大，姑娘们的脑洞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