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不周有雪>第36章 

  那一巴掌拼尽宋沅一身力道,不仅将巫盐面孔打偏过去,连他自己也伏倒。

  巫盐不敢置信地抚了自己泛起绯红的面颊,旋即便是大怒,粗暴地抻手捉住忤逆人族的头发,将他头颅狠狠拽起。

  一丝挣扎都无,轻而易举。

  只见宋沅面孔苍白至极,冷汗涔涔,双目紧闭着,眼睫和额发都湿漉相黏。

  分明受了巴掌的是巫盐,他反倒受了重创似的昏过去了。

  原先的怒火便烟消云散,巫盐脸孔上迅速略过一丝无措,随即起身,几步下榻,不顾自己形容狼狈,高声疾呼:“来人,来人!”

  *

  宋沅再醒来,便不曾见到巫盐了。

  只听得偶尔有些魔宫侍女、粗使仆人若有似无地说些古怪的话。

  例如他问此地是魔宫何处。

  那侍女便低眉顺眼地回他道:“此处是三殿下的魔宫主殿,殿下不好女色,从前除去洒扫侍从,从未有过除殿下之外的人踏入的。”

  宋沅从前与魔族交际仅限于与巫盐交手,对魔族也一知半解,只知他们生得异族模样,便自认起源于梵文神话中的波旬魔王,以魔帝为尊,现下统治与凡间帝王倒有些相似。

  听闻侍女所言,又见她魔族面貌,宋沅只觉如鲠在喉。

  在魔族地界,这些侍从自然为巫盐明里暗里说好话,知晓人族看重贞操名节,言谈间还要特地提及殿下不好女色。

  宋沅不快,只淡声道:“问什么便答什么,不必加上那些,巫盐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我不知?”

  魔族侍女不敢接这话,望他一眼便垂下头噤声。

  宋沅不食魔界五谷,更厌恶那些掠来还沾着血的珍宝,他是在天心宗的属地被掠走的,此事涉及二宗颜面,天心宗若不救他,难以给天下交代。

  仙魔二道已多年不曾兴起战伐,他不相信魔族愿为巫盐这点龌龊贸然开战。

  他一直在等巫盐来见他,开些条件之类的,哪怕是策反他呢。

  其实宋沅现在也难以完全相信巫盐那些胡话,如侍女所说,巫盐在他印象中,并非为美色所迷之人。

  宋沅也不觉着自己有什么美色。

  一切大抵是从他言说自己已有丈夫开始的,宋沅左思右想,明了此人不过是不想叫他好过罢了。

  为了魔族的一句胡话猜疑自己的旧友,宋沅又不是犯了癔症。

  除去佛修,哪个宗门的人不是幼时便受掌教教诲,魔族天生残忍暴戾,本性薄凉,过往前辈血淋淋的先例都是证明,魔族绝计不可信任。

  后来他在终日无聊等待中也明了了,巫盐不会来见他。

  无论他怎样问询,问询何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三皇子殿下俗务繁忙,三皇子殿下有要事在身。

  后来连他身边的侍女也少了。

  不过有一位面上有三道红纹的侍女倒一直在他身边侍候,因此不免被他也套了些话出来,诸如四皇子殿下回到魔界,三皇子殿下原先唾手可得的皇位霎时多了一有力竞争对象,近日才会如此繁忙。

  “四皇子?魔界还有四皇子么?”

  名唤霓匙的侍女低着头,犹豫片刻才答道:“是的,四皇子殿下...乃是陛下早年间与人族女子所诞,一直在人族生活,前几日才回到魔界。”

  “人族?”宋沅有些疑惑,他印象中仙魔势同水火,魔族对凡人更是不屑一顾,“他母亲是人族修士?”

  似乎是不欲多说,霓匙吞吞吐吐地道:“嗯...”

  “我记得,你们魔族对魔脉相当看重...魔脉低微便是低等魔族...”宋沅问道,“有人族血脉的四皇子如何能得皇位呢?”

  言及四皇子身份,霓匙神色似乎更紧张了些:“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四皇子无论如何也是陛下血脉,陛下对他也很是看重。”

  宋沅只当她是因为谈论皇位之事而紧张,便道:“你不必担忧,这些事左右与我无关,也没有哪里可以传。”

  前几日他心境不佳,自觉对霓匙态度恶劣,其实她虽然生得就是艳丽的魔女模样,但也不过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便是有多少气也不该对她发作的。

  霓匙瞅了瞅他的面庞,只觉这病弱的人族很是不同,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的,偶尔稍微硬声硬气地说些什么,听起来还不比厨房的管事平日里叫人的声音大,事后还很愧疚似的,对她柔声细语的。

  而且爱干净,香喷喷的,若是将她换做三殿下,保不齐也会喜欢这样的美人。

  “多谢公子,其实,奴也有一点儿人族血脉。”因了这一点儿人族血脉,霓匙虽进了魔宫,做的也是最低贱的活计,前些日子被找来照料美人时还十分惊惶。

  现在想来,应是因为美人是人族的缘故。

  她鼓起勇气,才接着道:“也不怪您会这样想,我们混了异族血的,生来就是比别的魔卑贱的。”

  语罢,她偷觑了宋沅一眼,见他皱起好看的眉头,以为他好歹会同情与她,稍稍放开心关。

  宋沅却想到雪雪,一时竟对自己有些羞愧,叹了口气才道:“不要有这种念头,你生在这地界,要寻求安定是难了,不要受人摆布才好,有一份力,就拼命向上爬去,异族又如何,又不是哪里有缺,即便哪里有缺,谁又生来卑贱呢?”

  “左右我如今跑不脱,你若有心,我见了巫盐,便叫他提拔你些。”

  霓匙生得美貌,身份又低微,此前如此言语,大多换来一番怜惜,紧接着便是动手脚、占便宜,魔界哪里有如此勉励她的魔,一时都不知如何回话,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即又偷觑他一眼,垂着头,暗下了决定。

  *

  魔界与人界不同,阳光稀少,宋沅待了几日,便觉得精神不济,不得已开口讨要了一些补气的汤药。

  魔宫厨房,一位头顶两只漆黑巨角、身披华丽铠甲的魔族伫立在门口,一旁瘦小的中等魔族管事搓着手愁眉苦脸地向他汇报。

  “说什么...补气?这...毕罗大人...若说珍馐宝珠在我们这儿倒也好找,可那些家伙用的什么灵草,在我们这儿可是压根长不了的啊......”

  毕罗将军向那口散发着热气的锅里望了望,才不耐地瞥他一眼:“他要了,你便去找,找不找得到另说,不就是个人族,性子烈了些惹了殿下注意,待三殿下得了趣,魔族美人众多,这人族精神济不济还有谁在乎?”

  “哎,是,还是毕罗大人眼光长远。”有他这句话,管事立时喜笑颜开。

  正恭维着,那小锅咕噜咕噜地,慢慢从里边漫出一股柔媚的甜香,毕罗嗅见,顿时喜上眉梢,指使那管事装上一小盅,远远望着模样畏缩的侍女端去,志得意满地捋了捋头顶油光水滑的两只大角。

  那管事一溜小跑回来,谄笑道。

  “算好了,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发作。”

  毕罗瞥他一眼,“不需半个时辰,殿下便会抵达。”

  霓匙此前还从未在厨房要过药膳,都是厨房主动送来的,因此一时也不觉这甜香有何古怪。

  魔界植物与人界的自是不同,于人族而言模样古怪的有,气味古怪的更多。

  她注意也不大集中,险些在路上跌了一跤才心神归位,小心翼翼地提着心往回走。

  宋沅今日精神实在欠佳,侧卧在榻上,眼睑半耷着,瞧着很闲适的模样,其实面孔苍白,嘴唇也无甚血色。

  乌黑的发丝蜷曲着衬在他白皙的脸庞边上,睫羽低垂,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病弱美色。

  霓匙缓步走了进来,怕惊着他,轻声唤了他。

  “宋公子...”

  宋沅才睁开眼睛望她,虚弱地笑了笑:“怎么,管事没有训你罢?”

  霓匙小心地将药盅取出,闻言一顿,轻声回他:“没有的,今天同他要补气的药材,他也只说会替您寻来。”

  宋沅垂眼望她面颊上的红纹,轻声道:“小心烫。”

  “嗯。”霓匙盛出半碗,小心端到宋沅面前,舀起一匙凑到他唇边。

  宋沅嗅到一阵古怪甜香,便没有张口,而是问道:“这汤药...为什么?”

  霓匙解释道:“先前公子卧床时也开的是这类汤药,想来是魔界的药与您那边的不同罢,我闻着倒没什么不对。”

  宋沅头脑昏沉着,少顷便道:“好罢。”

  他的唇色很快被温热的汤药润红,饮了半盅,身体有些发热,便让霓匙去休息,想着自己睡一小会儿。

  霓匙在屋外默数了几十息便折身回去,瞧宋沅睡下了,便快步走过,去探他鼻息。

  绵长安稳,睡得极好,是上好的昏睡灵药才能使得。

  她神色严肃起来,右手一翻,似乎托住了一件什么无形的东西。

  接着,她将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慢慢覆在了榻上人身上,连着被衾包裹住,鼓出一个长条状的包,随即,那件无形的东西就像吞噬了榻上的身影,慢慢地干瘪了下去。

  霓匙见状,迅速做出了折叠的动作,右手一翻,这间内室中便凭空消失了一人。

  她不敢迟疑,立即向屋外奔去。

  *

  议事堂。

  头生两只巨大魔角的魔将笑道:“若是叫殿下吃了药性,恐怕你我性命不保,若叫随意一个美人儿吃了药性,又恐怕殿下看不上,又着恼。”

  “哈哈哈,还是毕罗将军聪敏,既是殿下放在心上的美人儿,便叫他成了好事,事后殿下或许非但不怪,还要赏赐于你我呢。”生着青色皮肤的魔将高声笑道。

  毕罗摇摇头,举杯向一位与人族无异的魔将敬去,笑容在他粗犷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可怖:“说来最该贺的,还是博耶将军,此次事成,殿下尝过了交欢的滋味,定会应下婚约,促成与令妹的好事了。”

  他这一通话说得半文不文的,更显粗俗下流,博耶闻言微微皱眉,但没等魔发觉便舒展开了,亦端起酒杯,向毕罗一敬:“那便多谢毕罗将军的襄助了。”

  若非急着让小妹在巫盐殿下的魔宫中占据一席之地,出身高等魔族的他是绝计不会和这些泥腿子凑作一堆的。

  巫盐为魔睚眦必报,若是手段强硬,反而引火烧身,还不如另寻他法,破去他不近女色的护罩,如此魔帝便可顺理成章地赐婚,小妹也有机会入主魔宫了。

  一道尖厉的嗓音却将这其乐融融的场景破坏殆尽。

  “将军,将军,走失了,殿下的美人,走失了!”

  *

  巫盐前些日子被派往魔界西南之地,今日才匆匆回程。

  虽不觉正道那些酒囊饭袋能这么快查到自己身上,他仍然有些急迫,加之半途中驻守的魔将传讯,言说四皇子行打压之事,他更是加快了回程。

  谁知才远远见了魔宫大门,便被魔拦下,定睛一看,竟是他近日才回魔界的好皇弟。

  星骋。

  混着人族剑修之血的杂种皇弟,还有另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

  阮呈星。

  仿佛在杏花林里的龃龉都不曾有,阮呈星向他笑了笑,只说许久未见,要与皇兄把酒言欢。

  巫盐心知他心中恐怕恨极了自己,近日趁机揽拢了好些势力,便迫不及待要来得意一番,思及自己宫里榻上的小道君,于是不无怜悯地瞥他一眼,长睫随着微弯的眼眸乱颤:“也好,皇弟便到我宫中来,把酒一叙罢。”

  魔界地广魔稀,即便是皇子魔宫也奢华广大,巫盐行事肆无忌惮,魔宫更是穷奢极欲,珍禽奇兽、异卉奇花,规格只在魔帝之下。

  举目望去,连阮呈星身后侍从都不免露出稀奇的神色。

  见阮呈星神色微变,巫盐更是痛快,早在他受了当日之辱,查明宋沅与周围人关系之事后,他便敏锐嗅出,阮呈星绝不仅仅如面上那般单纯持着师兄弟的干系,亦或者如原先计划,怀着所谓的取缔宋沅之心。

  他这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皇弟,分明是胆大包天,明面犯了师兄弟之禁,实际更犯了爱慕敌人之罪。

  途中巫盐还遣人专程去取他宫中佳酿,阮呈星听他所言,便道:“莫非是醉杀洞庭秋的露秋酒?”

  “正是,此酒是我在佛国游历时偶得,便是父皇那里也少有。”

  语罢落座,美貌魔女鱼贯而入、亭亭侍立,歌姬拨弦幽幽浅唱。

  谁知先等来的不是好酒,却是满脸冷汗的侍从垂在不耐的巫盐耳边,颤着声吐出一个叫他霎时起身的消息。

  宋沅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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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俩夫夫,不是在丢就是在丢的路上。

  家人们别催雪雪,雪雪的福气在后头呢。

  这个剧情应该挺明白的,小师弟偷巫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