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然哥>第三十六章

  沈寻点了一下头,直视着乐然的眼睛,“老徐他们只要调查到章勇过去的事,你就会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乐然睁大眼,手指收紧,“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20年前,他……强暴了你的母亲。”

  会议室安静得就像毫无生气的冰窖,乐然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寻。一滴冷汗从他额角落下,滑过他轻轻颤抖的眼角。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也没有血色,眸底尽是惊讶、不信与恐慌,最终凝聚成了令人心痛的空洞。

  沈寻站起身来,抱住他的头,将手指插入他发间,动作极轻地安抚,“乐乐,别怕,我和乔羿会逮住真正的凶手。”

  他肩膀颤抖起来,几近茫然地自语:“不对啊,我妈,我妈……我怎么记不得这事了?我……”

  他仰起头,怔怔地看着沈寻,“沈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寻托着他的脸颊,片刻后叹了口气,“乐乐,如果不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我永远都不希望你想起那段往事。”

  揭开伤疤只用了不到5分钟,但对沈寻来讲,这5分钟却像5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每说一个字,乐然眼中的光芒就会敛去一分,直至最后,浓郁的雾霭遮住仅剩下的光亮。

  乐然呼吸急促,喉咙发出压抑的声响,眼睫不住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寻心痛至极,只能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会没事的,乐乐,相信我,会没事的。”

  乐然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他张了张嘴,发出第一个音节时,眼眶已经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红,“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个人,居,居然强暴过我妈……他才判7年?沈队,我是不是因为他,才,才被送入福利院?如果没有他,我也有家的对不对?”

  “家”之一词,对一个自幼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来讲,何其宝贵。

  沈寻捉住他的手,那指尖冰凉得就像在冰水中浸泡过。他哆嗦了一下,艰难地说:“我竟然记不得……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了?我,我……”

  “你没有错,乐乐,你没有错。”沈寻将他紧紧按在怀里,“那时你太小了,你母亲离开时你才2岁。乐乐,你……别哭乐乐。”

  乐然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眼泪从灼热的眼眶涌出,从脸庞滑过时,竟然毫无知觉。

  沈寻心脏几乎沉到谷底,被遍地的荆棘扎得鲜血淋淋。

  乐然哭得几无声响,身体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沈寻只能用力抱着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背。

  突然,他抓住沈寻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一句沙哑的“寻哥”。

  沈寻一怔,眼皮猛然跳了起来。

  那声“寻哥”,就如荒野中陷入绝境的特种兵,放向天际的最后一枚信号弹。

  濒临绝望的求助。

  沈寻扶住他的肩,语气温柔中带着令人折服的可靠,“乐乐,跟我回去。”

  两人离开市局时,一中队的调查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乔羿站在窗边,看着沈寻的黑色大众驶入夜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乐然躺在沈寻的床上,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年被父亲折磨的往事,身子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两臂,连脚趾都控制不住地颤抖。沈寻半躺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背,让他枕在自己小腹上,慢慢拍着他的肩,什么也不说。

  乐然此时就像个乖巧的孩子,闭着眼,独自承受像巨浪一般涌来的不堪回忆,时不时难受得猛然一抽,手指却始终拽着沈寻的衣角。

  半夜,手机响了。沈寻看了看,是徐河长打来的。

  必须得面临的审判,终是如期而至。

  沈寻站在床边,给乐然穿好衣服。夏末秋初,天气凉了下来,乐然来时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衣,他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披在乐然身上,牵住他的手道:“走吧,我陪你。”

  刑侦队灯火通明,乐然低着头站在门口时,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向来刚正不阿的徐河长脸色铁青,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乔羿已经给我们看了尸检报告,他说不相信是你,我老徐也不相信!”

  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沈寻叹了口气,低声说:“按流程来吧,乐然平时跟着我,这案子我不便插手。老徐,一切麻烦你了。”

  徐河长掷地有声道:“放心,三天之内,老子一定会逮到真凶,还乐然一个公道!”

  乐然作为重点嫌疑人被带入审问室,沈寻回到办公室,疲惫地按了按眼窝,乔羿站在门口,敲了两声,拿着一个文件夹,神色凝重道:“痕检报告出来了,要看吗?”

  他闭着眼点头,声音有些哑,“拿来吧。”

  乔羿将文件夹放在桌上,“目前的证据对乐然来说很不利。”

  他翻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案发现场是监控的盲区,但我们提取到了几枚完整的脚印。经过对受力点、步幅的分析,凶手的身高、体重与乐然完成符合。刚才痕检科还做了建模,凶手走路的姿势与习惯都与乐然非常相似,而且根据鞋底纹路与磨损情况来看,他穿的鞋也与乐然平时常穿的那双李宁运动鞋一致。”

  沈寻一拳砸在桌上,铁盒那没有盖好的盖子哐当一声掉落下来。

  乔羿拧着眉,“而且我们在现场找到了物证。”

  “什么?”沈寻目光一紧,立即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

  “还没写上去,正在做比对。”乔羿说,“是一根有毛囊的短发和一枚出现在章勇所提塑料口袋上的指纹,鉴定得花一些时间。不过我猜……结果肯定会指向乐然。”

  沈寻站起来,踱了两步,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凶手准备得太充分了,足迹鉴定不能完全认定乐然有罪,但指纹和DNA却可以把乐然推入死地。”乔羿抬起头,看着沈寻,“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乐然的配枪。”

  沈寻将几乎被捏碎的烟盒往地上重重一砸,“肯定少了5枚子弹。”

  不久后,DNA和指纹鉴定报告出炉,与乐然在库的信息完全一致。同时,一中队警员发现乐然的5.8mm92式手枪正好少了5枚子弹。

  完整的物证几乎已经能将乐然定罪。

  而天亮之后,案发地附近好几位居民称,当天夜里的确看到一个身形与乐然无异的人匆匆离去。

  如此一来,连人证也指向乐然。

  他被暂时拘押在市局,短短一天,就憔悴消瘦了许多。

  唯一庆幸的是案发前,市局的监控拍到了他返回宿舍的画面。这虽然不能完全构成他的不在场证明,但也使他“我没有杀人”的陈述看上去没那么苍白无力。

  徐河长调出了最近半个月枪械库的监控记录。影像显示,当天下班之前,乐然将手枪放入保险箱里,随后与沈寻一同离开。蹊跷的是,此后监控就成了一片雪花。

  既无法证明拿走手枪是乐然,又无法证明不是。

  沈寻坐在乔羿的办公室里,看上去比前一日冷静许多。乔羿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放在他面前,说:“我上午去看过乐然,他说他记得很清楚,章勇死的那天,他和平常一样与你一同跑步,然后坐了3站公交,回宿舍前在水果摊买了几个苹果,然后再也没有出过宿舍。但是比较麻烦的是——你也知道,咱们市局障碍训练场那块儿的监控坏了,好几年都没修。怀疑的人会抓住这点不放,因为谁也说不准他夜里会不会从那里出去。老徐他们现在也遇到瓶颈了,目前的证据全部指向乐然,就算想查其他人,也没有头绪。”

  “我知道。”沈寻扶着额头,“早上我已经给严啸打过电话了,刚才他跟我说,李司乔最近半个月在H省的特警集训营进行封闭训练,没有和外界联络的机会。”

  “犯案的肯定不是他,这种人犯不着亲自露面。”乔羿道,“我怀疑他是买凶杀人,嫁祸乐然,这样就算不能与外界联络,也一样可以干掉章勇。”

  沈寻脸上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目光阴冷,“乔儿,我上午把这案子梳理了一遍,在严啸告诉我李司乔正进行封闭训练之前,我就觉得要害乐然的不是他了。”

  乔羿一惊,双手撑在桌沿上,“那会是谁?照你昨天所说,乐然根本没有其他仇家啊。”

  沈寻眼中的幽光一动也不动,从嘴里吐出的字似乎都带着寒气,“我怀疑是咱们局里的人。”

  “什么?”

  “李司乔是个小人,易怒易妒,情商极低,但胆子不大,心思更说不上缜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恨乐然,上次在北京时,乐然和昭凡还当众让他出过丑,他肯定想报复,但应该干不出杀人这种事。而且凶手显然对乐然非常熟悉,且是一步一步将章勇推入陷阱,凶手甚至学过乐然走路。痕检报告不是说足迹上的磨损痕迹与乐然那双李宁运动鞋一致吗?我猜,凶手故意按照乐然走路的姿势,将新买的李宁运动鞋磨到了极其相似的程度。”

  乔羿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操……”

  沈寻又道:“他还搞到了乐然的头发、指纹,并在关键时间点上关掉枪械室的监控……我不信一个外来者,能做到这一切。”

  乔羿险些碰掉了水杯,“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