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深深地看了一眼严丝合缝的棺材，翅膀猛地撑开。
如果决影这时候看到那对翅膀，一定会非常诧异。因为刚刚还是一对纯白的翅膀，但现在其中一只已经完全被黑色浸染，像是在堕落的边缘处徘徊。
好无聊……决影只能躺着，甚至不能翻个身。没有书可以看，醒了睡睡了醒，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这个情景实在和罗刹的实验有些相似，最后的光亮消失，只剩无尽的黑暗，让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光？决影睁开眼睛，看见帝安的脸有些恍惚。
“抱歉，我来晚了。”帝安咬咬牙，黑光闪烁间解开固定决影腿的锁和脚上的脚镣：“我们……”
“为什么找我？”决影好奇的看着帝安：“和他一样，想带我去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我……”帝安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对。”
“啊，可以。”决影略微活动了一下长时间没有动作的身体，满不在意。
“我怎么做……你会开心一点？”帝安沉默很久，忽然一把抱住决影，声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心底的疯狂：“哪怕你让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帝安，我不相信恶魔的感情。”决影的声音有些冷漠：“所以，演得太过会适得其反。”
因为蒂斯贝尔多次查看他的记忆，让决影注意到了下意识忽略的不自然。他在遇到云亦然之前没有渴望过战斗力，如果那时候他遇见了帝安，第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比试，所以……那段似是而非的记忆，是被强加到自己脑中的。
在这六十万年间，决影不止一次的审视自己，审视帝安。可笑的是，看起来似乎深陷其中的帝安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执着，反而是自己一直被他引动着情绪。
“……决影，你对我不公平。”帝安眼里似乎全都是决影，让人分不清虚情假意：“为什么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我懒得陪你演下去。”决影伸了个懒腰，十分不耐烦。
“人类强行和你签订契约，天外天故意把你卷进战斗，可他们任何人都能被你信任，他们的契约即使你再难以承受你都会接受。”帝安的手指用力，像是想要把自己的手生生掐进决影的血肉之中：“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克制自己的欲望，担心你的安全，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决影其实不在意别人接近他的目的，但帝安是唯一一个能够牵动他情绪的人，所以就不由自主的分析帝安所求之物，原本他对自己身为食物的身份还算接受良好，可发现帝安接近他其实是为了食物之后，心底就开始有了难过的情绪。
曾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旦帝安做出相应的举动，他就会有莫名的情绪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让人恼火。
理智上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但就是会不由自主的生气或难过，这对于决影来说非常新鲜，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决影才会下意识想要远离帝安，想要用这种方式躲开那种莫名的情绪波动。
“我想用仪式证明自己会永远陪着你，但是你不同意，那我不再做类似的事。我想用契约把你留在我身边，可你还是想要丢下我……”帝安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看起来他现在不算理智：“为什么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和你缔结契约，还是说……”
帝安猛地把头抬起来，原本暗红色的眸子泛着猩红的光芒，獠牙若隐若现：“你更喜欢被强迫？”
被帝安抓着的手臂有些变形，不带任何恶意和灵气，但决影就是觉得比刑伐的鞭子要痛上许多。
决影皱眉，继续演这种戏码很有意思吗？算了，权当看戏。这么想着，决影皱起的眉毛又慢慢松开。
两人僵持了一会，帝安眼中的光越来越暗，半晌他苦笑一声：“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看吧，看似失去理智，实际上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决影的话语略带轻佻，似乎还有些笑意，听不出有没有讽刺的意味，道是：“承蒙厚爱，荣幸之至。”
我们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相处方式……帝安认真地想了想，决影去帮蒂斯贝尔时，自己斩断了决影手臂时，两个不同时间的决影看他的眼神莫名重合，那两个眼神似乎有情绪波动，好像他们之间是陌生的，让人完全不敢靠近那个眼神的主人。
帝安挥去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皱眉道：“我们……走吧？”
“如果有人能控制你的情绪，你会怎么对他？”决影并不着急，语气颇为随意，听起来好像随口一问。
帝安认真地看着决影的脸，好半天才答道：“……你比我更清楚。”因为你就是能控制我情绪的那个人。
“如同凝望深渊一般，满是虚无。宛若坠落悬崖的失重，思维混沌。”决影自顾自地说：“若是投身于此，便会失去身体、忘记灵魂，与之同化。”
“……你都知道了。”帝安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得上意料之外，略带急切的解释：“当时我不知道你属于天外天，我以为你是被帝神选择的……”
“命定之人？记忆消失？”决影笑笑，笑容中没有讽刺，仿佛只是扯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不带一丝情感。
“我以为你是玉帝制作的试验品……”帝安只觉得思想一片空白，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恶魔夺取食物的仪式词与世界内守护的仪式词，只差两个字。
如同凝视深渊一般，满是虚无。若想投身于此，便会与之同化。
如同凝望深渊一般，满是虚无。若是投身于此，便会与之同化。
前者代表情感的沉沦和心的归处，后者代表欲望的堕落和罪的诱惑。前者是被自己吸引，后者是他要吸引自己。
两字之差，差的不仅仅是主动权。
决影知道帝安只是想让自己在他身边，但理不清自己情绪的时候往往就会失去理智，做出的决定未来一定会后悔，所以决影从不急于一时。
看起来，帝安似乎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考虑，至于这是不是他真正的想法还有待观察，总之，时间能够证明一切。
更何况，其实决影本没有躲帝安的心思，是在天外天同他契约的时候才开始有些不确定。帝安若是着急其它副世界的灵魂繁衍，那又何必摆出一副站在自己身边的态度？
这样的前后矛盾，实在让人恶心，还不及帝卿坦诚。他能从帝卿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他离开后发生的事，他敢肯定，帝安是沉默的，甚至在暗中偷偷推动。
长久的沉默。
半晌，帝安苦涩的笑了笑：“对你而言，我是在救你吗？”
决影对此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无所谓，只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我明白了。”帝安放开决影的手臂：“你想留在这等他，还是和我走？”
“只有两个选择？”藏在衣服底下的手臂迅速泛红肿起，决影理了理袖子：“那我随意。”
“就算我不把你带走，刑伐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帝安抬起手，像是想要拉住决影，又像是想要摸摸他，但最终只是握了握拳放了下去：“你的实力恢复之前，跟着我，好吗？”
在副世界里没有人放过我，难道在主世界他们就会放过我吗？现在与那时的区别不过是没了契约，天外天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从“共享”变成争夺而已。
决影挑眉：“怎么？想学真神？”
真神借用契约的名义控制决影，想要研究决影为什么会让人产生灵魂，可决影分明清楚他们的想法，却还是故意违反契约的内容，让真神整整研究了几十万年。决影被施虐、欢好、实验，时不时还会被解析身体和灵魂，他明明是承受者，却像是旁观者一样，冷漠得可怕。
帝安皱起眉毛，他也是契约中的一员，自然是对副世界发生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他只是看着，就知道那有多难以忍受：“你为什么……故意违反契约？”
“不为什么。”决影笑笑，虽然他没有天外天的人活的时间长，接触契约的时间同样不长，但是契约的内容却瞒不过他。
什么交换契约，不过是骗了那些反对直接研究他的人，如果他不主动“违反契约”，也会被契约逼着违反它。
“只要你在我身边，他们就不敢再来找你。”帝安看着决影，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只要你恢复，我就走。”
“……那可真是非常感谢。”决影向来习惯保证自己的理智，说完这话之后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帝安真的不太公平。不管他有什么想法，他都帮了自己挺多的。可现在……自己分不清他是在算计，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