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和法医学长住在一起>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读信

  舒蒙看见这行字的时候, 双眼就开始酸涩,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二十出头,发色还乌黑柔软的纤细少年, 在他面前笑得异常温柔的样子。于是他就微微紧了紧抱住林濮的手,继续看了下去。

  ——舒蒙学长,你好吗?

  如果你看见这封信,能来救救我吗?无论我接下去说了些什么,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请你务必相信我的话。

  我在海潭区xx路xx地,我的手机被没收,不能联系你。

  帮我报警, 不要报当地警方, 要别的地方的警察。帮我联系学校导师寻求帮助, 还有, 你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我还会在这里坚持等你过来的!

  ……

  第一封信很短,到此为止了。

  林濮开口道:“这是我最早写给你的那一封, 那时候我手机被没收了, 没办法和别人联系。”

  舒蒙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不跑,不出去报警一类的话。毕竟到现在, 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后来为什么没送出来?”舒蒙把信翻过来, 可以看见背后被撕扯了一半的信封,“因为没有邮票?”

  “嗯,当时我身边只有包,里面有笔和纸。”林濮说, “我还想办法,想晚上联系快递寄出去,但他们看得太紧了,这封我一直想办法送出去……但是过了五天都没有任何头绪,最后我就没继续了。”

  林濮在此刻轻描淡写说“五天”、“没继续”这类的话,舒蒙却能感觉到这五六天对于他的漫长。

  他把这封拿开,看见了下面那一封。这一封就比第一封要长了一些,开头和之前那封倒是相差无几。

  ——舒蒙学长,能救救我吗?

  我现在在海潭市X地,我有很大的麻烦……

  学长,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不管有多震惊,一定要先帮我去寻求警方的帮助,告诉他们有人非法□□我。千万不要通知我当地的警方,不光没有用,他们还很可能会伤害我的家人。

  学长,如果可以,接下去能不能帮我去学校办理一下手续,我的论文还没有提交,在我宿舍的电脑里,能不能麻烦学长帮我提交给导师,因为这对我毕业很重要。

  我还写了一封举报信,在我被关在里面期间帮我提交给高院,等我出来我会自己找律师编写材料……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都是详细描述着如何可以去帮助他做这些事情。看得出,前两封信的林濮还怀着某种希望,他脑中没有别的事情,只算计如何出去,如何自救。

  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或者说就算有,其他的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舒蒙作为他在外界唯一可信赖的人,理所当然成为他自救的希望。

  但显然……

  “这封也没送出去。”舒蒙说着翻了翻后面几张,内容虽然有差 别,也是林濮因为送不出信后不断尝试的调整策略。

  好比过了五日十日之后,林濮因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而开始产生焦虑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养父是不是已经被落葬了。当外面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活动和工作,大家又过回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如果这件事一旦过去,就不是叫警察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了。

  他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在撒谎,是所有知情人都在撒谎。而真相掌握在少数的人手中,很可能就如沙粒般随风而去了。

  但这四封信,始终没有被送出去。

  这些当时搜集的证据现在看来也都没有价值,只是一些他能听见的话语的记录。

  再此之后,信件的内容逐步开始转变了。

  “这些大概是,已经快接近二十天之前的。”林濮把后面的抽出来,“我知道信件送不出基本已成定局,思想上在逐步瓦解崩溃。之后的都不能算信件,应该算日记、或是支撑着我继续的东西,我迫切地希望写一些东西来确认自己还在生活。”

  ——被关起来不知道第几天。

  昨天求了半天,能让妹妹出去治病的时候帮我寄信。如果妹妹顺利,这封信一定也能送到你手上。

  学长你还记得我吗?这么久不联系你,你会生气吧。

  “确实挺生气的。”舒蒙蹭了蹭他背后背,“我气了一个月吧,想通了。反正……当时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但差不多也就是一个月就忘光的程度。”

  “啧。”林濮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出来了。”

  “之前这封信为什么没送到我手里?”舒蒙问,“你都让你妹妹带出来了。”

  “被盯得紧,她半路扔了。写完了这封信我才知道,但也没办法了。所以这封信也没送出去。”林濮说,“她很聪明,我相信她能交出去、能报警肯定当时就干了。”

  舒蒙点点头:“……原来如此。”

  林濮把这封折起来,翻开后面那封。

  ——我之前给你写了很多信,都没有送到你手上。

  学长,我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

  二十几天,我被关在这个地方联系不到外界,我只能靠写着些东西让自己感觉存在和活着。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人会奇怪我的忽然消失。

  还有十几天开学了,我不知道我可不可能回到学校。

  焦虑让我产生巨大的后遗症,但我睡梦之中反复想念的人除了父亲,就只有你。学长,我第一次感觉崩溃,感觉我坚持不下去了。


  ……

  我想了很多办法,但他们拿妹妹威胁我,我一点都不敢冒险。

  我该怎么办?学长?

  ……

  焦虑,痛苦……我偷喝了他们放在仓库的酒才能昏睡一会,但我醒来就会有巨大的挫败和无力感,这么反复几天,我都快忘记现在是什么时候,只 有提笔写信给你的时候,我才清醒和活着。

  ……

  昨天吓到妹妹了,我不敢再在她面前发脾气。

  没有办法了,我觉得没有办法了。

  如果没有妹妹我会和他们拼命,但我想让她安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

  开学了,学长,你会试图找我吗?以后你会看见这些信吗?

  我很想你。

  这里的窗被钉上了木条,只有缝隙间会漏光进来,但是采光很好。每当阳光从缝隙溜进来的时候就很温暖,我就会怀念起被你抱着牵着的时候。

  以此来熬过每一天。

  ……

  所以偶尔的雨天真的特别难熬。

  ……

  我好像没能熬过雨天,那天忍不住用碎玻璃割破了手腕,妹妹哭着喊人来救我。

  我自杀未遂,他们把我手绑了两天。第三天害怕我绝食,把我放了出来。之后妹妹一直在哭,她还告诉我,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了未来能见到我一直写信的人。我想了想,我确实很想见到你。

  那天我吃了三碗饭,我满脑子都只有这句话,我得活下去,我还想见你。

  ……

  “我觉得你不是想我。”舒蒙看完把脸埋在他后背,“你是不是就是觉得饭好吃。”

  “……我那天真的饿死了。”林濮无奈地回忆起道,“你不知道那一刻米饭有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自己背后的人一声低低的吸气声,颤抖的气音让林濮吓了一跳,转眼道:“……你怎么了?”

  “……”舒蒙沉默着。

  “……你看。”林濮看不见他表情,眉眼松懈下来,“我说了不读了吧?真的很恶心,又扫兴。”

  舒蒙微微抬眼,把他手上的信拿过来:“我自己看。”

  他翻到了后面那一封。

  ——下了一周的雨。

  屋内都是氵朝湿发霉的味道,再也没有见到光,入冬了。屋里所有的利器都被没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害怕我死。我很奇怪,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我还算个“和外界有联系”的人,我的死亡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而不是害怕我死这件事。

  我把手机拿回来了,似乎是因为学校的人打电话给我了。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终于肯让我离开这里。

  但妹妹要留下来,他们扬言如果我报警,他们会把妹妹另一只眼睛弄瞎。

  但如果我不报警,不追究,之后我可以来接妹妹走。

  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我打了个电话给你,你把我拉黑了,我看见你发给我的一长串短信,你很生气。

  你说我耍你,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说你有了新对象让我千万别来找你。看完之后我忽然也没那么想解释来龙去脉,就把你也拉进了黑名单里。

  我真的回到了学校,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我在里面过了快一百多天,从夏日到了冬季,自 己都惊叹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周末还要回去报道,我要去看看妹妹。同学们问我为什么身上都是伤痕,还瘦得都脱了形,我特别想找个人倾诉,但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总有种无形的力量让我恐惧,所以最后只能就这样了。

  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了,最后也没有把这些信给你。我做了个盒子,会把它们保存起来,这些是属于学长的。

  谢谢学长,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你曾经是我的光。

  舒蒙看完,把信折了起来,放回了桌面上。

  从第一封信的“学长救我”,到最后一封信的“谢谢学长”,一共十五封,舒蒙站在八年的这一头,和八年前那个青涩的学弟面对面地对话。时空交错的时刻里,慢慢唤醒着他八年前的记忆。

  仿佛在看一束火苗逐步熄灭的过程。那种过程挣扎又痛心,哪怕之后他的叙述语气再平淡,字里行间又透着无力和绝望,是非当事人不能感同身受的。

  谁能在一个密闭环境中,除了吃喝拉撒,被迫关将近四个月,对着自己所爱的人不断求救却根本得不到回应,多绝望。

  舒蒙和林濮交往以来,没有比这一刻更难过的时候了。

  “好了。”林濮转身跨坐在他身上,摘了他眼镜,用手腕给他轻擦眼角,“都过去了啊。”

  “我真的……”舒蒙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间,肩膀颤抖道,“我真的害怕,林濮。”

  害怕差点、差一点点就失去你了。

  林濮把他头捧起来,用额头轻蹭着他的额头,低声道:“没事了。”

  舒蒙侧过头,双手按着他的脸颊和他接吻,林濮热情回应着。手上的信件没有抓稳,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他真的很少看舒蒙流眼泪,他双眼通红憋着劲儿看他,抱着他的腰弄得他都透不过气来。

  林濮蹭着他的嘴唇,淡淡道:“……可以看你给我的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