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里面冷气开得十足, 蹲在里面的时候浑身毛孔嗷嗷待哺地大口吸着冷气。一出门，阳光夹带着暑气闷头砸了下来，毛孔又瞬间给闭了嘴。让程孝京当即心头一闷——差点背过气去。
他扶着墙站稳, 捋顺了自己呼吸之后, 转着眼四下看了一圈，假装不经意扫到了身后。看到蓝何磨磨唧唧地还在里面, 立刻转了身,
沿着咖啡厅外面的建筑物墙边的阴影下慢吞吞地往别墅那边走。
此时正好是烈日挂在天顶正中央的时候，墙边的阴影带吝啬地只有不到一人宽的细条, 走在上面如履薄冰, 随时都能一脚踩进白花花的日光浴当中。
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程孝京立刻把步子迈小了点。等着蓝何追上来。
“怎么不等我？”蓝何说的随意，仿佛自己等他就跟早上吃早饭没什么区别。
程孝京侧头看他。
白花花的阳光没能吞了他, 现在逮到了蓝何这个冤大头，就肆意妄为地给他加了美颜加亮的效果——强光效果有点厉害, 闪地程孝京眼有点晕。
他被逼得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问：“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我就先回去了。”
蓝何讷讷地说：“……不去了。”
程孝京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在阴影中, 一个顶着烈日, 就这么走回了家。
一进门, 首当其冲的就是守在门口的豆芽，高贵的加菲猫乖顺地朝他们叫了两声——尽管那张大脸上还是放不下的高冷，不过看在叫声软萌这个优点上,
程孝京就当是自己被取~悦了。
他匆匆换了鞋子, 伸手要去捞它。
豆芽忽然态度大变，在程孝京探身的时候, 敏捷的扭身窜上了楼。
程孝京怔怔地看着落荒而逃的豆芽
蓝何在背后拍了下他的腰，说：“你这一身暑气，先凉凉。”
程孝京心想他又不是饭菜，还得凉点才好入口？
没猫可撸，不过有人陪在身边倒也凑合。程孝京走进去，开始在客厅茶几上摆开了自己平时的场面。蓝何比他随意，靠在一边看他开电脑，问：“你信罗立威说的那些吗？”
程孝京眼睛半开，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淡淡地回：“不信。他说的那些东西，理论上确实可行。但是实际CAO作起来太麻烦了。一个研究所，周围不到一里外就是居民区。如果大部分实验体都是活人，别说是五六年了，五六个月都撑不下去。别小看人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度。而且他还老说是别人告诉他的。”
就算是真话，传话的过程中失真的情况太正常了。
蓝何缓缓地点着头。
程孝京布置好了，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挺直腰杆，沉默注视着屏幕好一会，忽然说：“但是，他拿出来的那个框架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蓝何心口一跳。
“什么？”
程孝京抬起脸，一边思索一边说：“就是那个研究所，以及那个实验。”
蓝何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哦了一声。
程孝京侧头看他，正儿八经地转过身对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好像对我的反应很紧张，是知道这件事吗？”
“……”蓝何皱着眉摸着自己的脸，欲盖弥彰的出声问：“我有很紧张？”
程孝京态度极为肯定的点下了头，还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说：“你看，现在都还在冒冷汗。”
蓝何闻言，忽然像是泄~了气地直接瘫在了沙发里面。
程孝京也不追问，收回手后继续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能自己查。”
蓝何看他抬手去敲电脑键盘，下意识惊跳起来，仿佛一条活鱼蹦过去，一把拽住了程孝京的胳膊。
程孝京被他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看他。
蓝何惊觉自己失态了，抬起自己的右手抹了一把脸——还真给他抹下来一把的冷汗。
他挫败地瞪向程孝京，说：“我说，行了吧。”
程孝京抬起的屁~股重新落了回去，呵呵一声说：“我可真怕了你。”
“说反了吧。”蓝何有点恼羞成怒，明明是他一直在盯着程孝京，结果反而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人家给掌控了。
半晌，蓝何说：“你说对了。那个研究所确实是存在的。不过没有罗立威说的那么丧心病狂。”
程孝京有些奇怪，问他。
“你查过？”
蓝何一边摇头一边垂下头去，他咬着牙说：“我小时候在那个研究所里呆过一段时间。我爸妈都在里面工作。”
“你爸妈……”程孝京惊愕地看着蓝何，“等等，我记得蓝时玉……”
“他也是科研人员出身，研究所解散之后，他被留在当地。”蓝何抬头看了一眼程孝京，说：“被留下来的原因，就是当年在里面发生了一件毁灭了所有人多年心血的灾难。”
程孝京的心神还在震惊当中，脑子迅速地转到了罗立威所说的那些话上。
“就是那件……”
蓝何看程孝京震惊的模样，索姓挪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拿自己的手当泰山似的搭在人家的腿上，意图镇住程孝京的惊乍。
“你别咋呼，听我说就行。”
程孝京闭了嘴，眨眼看他。
“那时候我还很小，只有三四岁吧。”蓝何微微蹙着眉，忽然讪笑着说：“那么点大的孩子，你让我记住那些事情也难了点，印象中，就是那天忽然就变天了。”
变天的概念对于寻常大人来说，可能就只是换了个环境，中间或许遭遇到了无法磨灭的创伤。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完完全全的灭顶之灾。
“平时喜欢逗我玩的几个大人，全部都变得很可怕。”蓝何咬着嘴唇努力回想，“后来想想，当时他们应该场面失控了。我应该是没找到我爸妈，然后就满世界哭喊着要妈妈。”
“说来也挺神奇，我妈妈就真的出现了。”蓝何短促地现出一点笑，“她也是很慌的样子，力气很大。一把就把我从地上捞起来了。”
蓝何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下，说：“你别看我高中的时候长得跟柳条似的，小时候真是个实心的。我记得我妈抱起我的时候，还有心情调侃我，说我长太实了，跟千斤坠似的。”
“然后呢。”程孝京抓紧了蓝何按在他腿上的手，神情比说话的本尊还要紧张。
“然后……”蓝何垂下头，忽然说：“哦，对。除了我之外，她当时还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跟人偶似的。不哭不笑也不闹。”
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小孩，以当时的情况，她的目的肯定只有一个——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妈把我们带到了通风口，先把我塞进去，吩咐了我一句什么话来着……”蓝何苦思幂想，最后却失望地摇头说：“想不起来了。之后把那小孩也塞进来。”
通风口三个字像一种特殊的信号，给程孝京提示了什么。
“地点是不是在地下？”他问。
蓝何摇头说：“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确实有这么回事。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妈就是在那场事故去世的。得亏我还有点印象，不然真的就跟没妈的孩子一个样了。”
程孝京问：“没问过你爸吗？”
“……”蓝何看着程孝京，露出了怜爱的神色，他起手摸着程孝京的脑袋，说：“你真可爱。蓝天比我大一岁，你不是知道的吗？”
程孝京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跟蓝天有什么关系……”
等说都说出口了，他忽然顿住。
蓝天比蓝何大一岁。廖容容这个亲妈一直到现在尚且活得好好的，蓝何也曾经说过他和蓝天只有一半血缘关系，说明……他们家也是个充满了狗血伦理故事的家庭。
“……哦。”他僵了脸，说：“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
蓝何却笑出了声，说：“这事值得你说对不起？”
程孝京看着他笑，心里头却隐隐有点心酸。
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所以，这么多年，你从没问过你爸当年的事情？”
蓝何点头。
“如果我爸觉得应该查，他自己就会去。用不着我~CAO心。”
程孝京发现蓝何真的懂事得让人打心眼里心疼。
“那你自己呢，有没有想过去查？”三四岁时候发生的事情，蓝何现在还能回忆得出来当时的细节，这已经充分说明了那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蓝何说：“叛逆期的时候，中二病特别严重。那段时间我自己偷偷摸~摸问过龚叔。结果龚叔把这事告诉了我爸。我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蓝天给卷了进来。两个人挨了一天的饿。”
程孝京愣了下，冷不丁想起了久远之前，蓝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要吃的场景。
原来他们家还真有这样的传统。
“还有一次，我带着吃的偷偷摸~摸离家出走。想去找那个被我妈一起救出来的小孩。我一直觉得如果找到他，一定也能发现点什么。”说到这里，蓝何长叹了一声，说：“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迷路了。幸亏家里司机半路上发现了我。”
程孝京又无端想起了蓝何当年忽然给自己带的那一大袋东西，心想那些东西该不会他自己存着给自己用的吧。
“反正，年纪小的时候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结果因为实在没用，什么都没干成。长大了……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绑着，就算是自由了。也变得放不开了。”蓝何仿佛感慨万千，手却一直紧紧地拽程孝京。
人就是这样，越长越大越浑。大人永远都没有小孩来的纯粹。小时候是善是恶，一眼分明。
客厅中安静了好一会，程孝京才从自己脑子里的千丝万缕中回过神来，他不解地问：“你爸既然什么都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光是他说的那点七零八碎的回忆，根本就拼凑不出他开始的时候给自己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