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鹏程的脾气实在是硬。
人到这边两天了, 愣是原封不动地保持了两天的冷战。弄得蓝何和苏维艾过了两天冰火两重天的日子，苦不堪言。
第三天，龚伯那边给程孝京来了个电话, 让他们过去吃饭。
蓝何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照理说, 自己才是龚伯从小看到大的小孩，论亲近, 程孝京绝对比不过自己。可他发现龚伯似乎更喜欢程孝京。
他不禁郑重地思考了一会关于那天龚伯和程孝京到底谈话谈到什么程度, 恨不得回到当时，把这一老一少的对话所有的字眼都抠下来。
虽然被苏维艾一句话点醒了, 他也觉得自己紧迫盯人的程度太烦人, 心里头也无数遍地站在程孝京的角度思考了很多问题。但是他本能想知道,
会担心，忍住要把程孝京死死抓在自己能掌控范围内的想法怎么都控制不住。
于是蓝何不能免俗地进入了患得患失, 想抓却又不敢抓太紧的纠结阶段。
而程孝京这边因为撬不开关鹏程的嘴而烦恼，完全没发现蓝何的反常。
接了老人家的邀约, 程孝京打算跟关鹏程报备一下，然后和蓝何一起过去一趟。
谁知道刚出门，就看到跟着他一起几天没出门的关鹏程也在外面。他正低头跟苏维艾吩咐着什么事情。苏维艾不大敢违背这尊喷火龙的意思，一边拿本子记着一边点头。
程孝京不高兴归不高兴, 对关鹏程的行踪还是很在意。
“出去吗？”
关鹏程抬眼看他们, 皱着眉问了同样一句话。
“去哪？”
蓝何是怕了这两位, 下意识地把程孝京往边上挤了挤，说：“老家那边来电话让我们过去吃饭。”
关鹏程若有所思地看他们。
一边的苏维艾心直口快地说：“我们也要出去吃个饭，老师说有个朋友刚好也到这边来了。打电话叫他过去聚聚。”
程孝京一听, 神经立刻立起来了。
“谁？我没听说过你在这边有很熟的朋友。老师, 你这么大个人了，不要老在晚辈面前撒这种蹩脚的谎。”
关鹏程一脸看智障的神色, 说：“你从我律所辞职才多久，立刻就忘记律师是服务职业了？认识哪里的人很稀奇？”
程孝京：“……”被呛了一句他也觉得自己表现地过分紧张了一点。
苏维艾在边上拉了下程孝京的胳膊，小声问：“孝京哥，我对这边不太熟，去这个地址怎么走比较方便？”
程孝京垂头朝苏维艾手里的笔记本上看了一眼，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关鹏程，说：“你朋友也姓龚？”
苏维艾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长这么大，只有寥寥几次坐火车，才见识过所谓的农村风貌。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深入农村，让她整个人都沸腾了。
她忘却了冰与火的烦恼，整个人浸~- yín -在新鲜的下乡体验当中，扒在程孝京的副驾驶座上，连珠带炮地朝她的孝京哥砸了一堆弱智问题。
“孝京哥你小时候就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哇，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怪不得孝京哥长那么水灵……诶诶，你看那树，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树呢！……嘿！那里烟雨迷蒙的，绝对仙气！我孝京哥一定是喝仙气长大的！”
蓝何忍不住笑出声，大概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搭了苏维艾一句。
“你孝京哥高中的时候确实很仙，天仙下凡，凡人一概不搭理。”
程孝京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顶楼的高材生。下楼一趟都是被人围观的。”
苏维艾似乎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蓝何跟程孝京是一个学校的，好奇地转了个方向，看蓝何，问：“被贬下凡的神仙和留在天庭的神仙之间的故事吗？你们俩好虐啊。”
“……”蓝何这个脑补帝都没反应过来这姑娘脑子里到底塞了些什么玩意。
程孝京忽然低笑了声，说：“确实挺虐。”
后座坐得笔挺的关鹏程重重地咳了一声，说：“开车就好好开，聊什么天。”
苏维艾扭头看关鹏程，说：“老师，你都不好奇孝京念书的地方吗？我好想看看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山才能养出孝京哥这样的仙人。”
……这姑娘还没完了。
程孝京低声说：“老师第一次跟我见面，就在我们学校。”
当时，程孝京病有点严重，脑子一根筋，死活不肯离开这个地方。关鹏程吃了好几顿闭门羹，终于趁他在学校上学期间上门，直接把人塞车里带走了。
自那之后十年，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心底没来由涌上一点感慨。
还没等程孝京把这点感慨抒发出来，关鹏程却说：“我不喜欢这里。风水太差，当初研究所选址在这种犄角旮旯，我就很反对。”
程孝京愣了一下——这是关鹏程第一次提到过去的事情。
他忽然松了口气。
他说：“可不是，这里几乎没发生什么好事。”
蓝何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右手难耐地动了动，碍于后座有人，没敢越过雷池。
车子缓缓进了龚叔所住的院子。程孝京听到了里面的嘈杂声，心底先起了疑问。
一行人下了车，就见到里面出来了几个人。
关鹏程走在最前面，见到人也不客气，张口就是不满的数落，说：“什么时候到的？有事不跟我打招呼？”
蓝时玉呵呵直笑，嘴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客套，说：“本来前两天就要过来的。家里有事耽搁了两天。关哥，我们也不要拐弯抹角说话了，大家都是为了一样的事情过来这里的。”
程孝京诧异地抬头看蓝时玉。
正巧蓝时玉往他这边看，视线对上之后，温和地笑笑，仿佛在说——“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了。”程孝京惊恐地往里面看。
一眼看到了躲在里面闷声不吭的蓝天。
……那一脸的成事不足办事有余的神态，程孝京大约知道蓝时玉是怎么回事了。
不明真~相的蓝何一脸懵逼地跑过来，喊了一声爸，小声问您怎么过来了。
蓝时玉没有关鹏程那种爆脾气，见了儿子，也只是冷淡地会了一句有事，没有表现过多的情绪。
乍一看，果然还是蓝时玉比较淡定稳重，比关鹏程那只炸毛狮子强多了。
跟在后面的龚叔恭恭敬敬地说：“都到里面说话吧。”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挤进了客厅里面。
几个过来帮忙招待客人的小辈远没有他们到的时候活泼。今天桌子上一下子多了俩看上去不太好惹的长辈，全噤声了。
蓝天任务失败，有点难以启齿。躲在一边，等大家落座的时候，哧溜一下滑到了程孝京左手边，把蓝何给挤开了。
程孝京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有话要跟自己坦白，就什么都没说。
蓝何恶狠狠踢了他一脚，还是动作极快地转到了程孝京右手边——结果，那位置仿佛关鹏程专属宝座，早就被人强占了。
程孝京看他一脸毛躁，心底已经预见了待会吃完饭后蓝天的下场，隔空给了蓝何一个眼神，先把人稳住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并不是来好好吃这顿饭的。
蓝时玉首先打破了沉默，提着声说：“蓝何，程孝京。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我的意思。”
程孝京抬起头，他下意识地先朝蓝何看了一眼。
蓝何没动碗筷，整个人正襟危坐，一副等这天很久的架势。
程孝京顿了下，忽然想起了他妈妈的事情。
关鹏程的脸色一下子臭到了极点。
“蓝时玉，你几个意思？”
蓝时玉仿佛没听到他话里的威胁，径自说：“昨天，我联系了应明先，他说他就在这里。”
关鹏程脸色一下子变了，却没有表现地太激动。
“所以，罗立威就是他授意动手的？他知道孝京是……”
“关哥，不要着急。他人在这里，并不代表事情就是他做的。你当律师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沉不住气？”
程孝京听到身边的关鹏程深呼吸了好几次。
蓝时玉转向了程孝京，说：“程孝京，你来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程孝京觑了蓝时玉一眼，发现这个人的城府真的极深。他三言两语镇住了关鹏程，现在又神态自若开始套自己的话。
“蓝天应该都告诉你了。”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着急。
“唔，”蓝时玉沉吟了一会，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跟这个人有关系。”
程孝京抿着嘴，惜字如金的说：“查的。”
“谁告诉你的？”
“罗立威。”
“他说了什么？”
“十年前的广告公司案子。”
“十年前的案子跟应明先扯不上关系，你是瞎猜的吗？”
“只不过是跟应明先这个名字扯不上关系。十年前这个人就改名换姓了吧。”
关鹏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别开脸，似乎有点不敢看程孝京。
程孝京看了一眼不自在的关鹏程，说：“我也是有点傻~逼。十年前关老师来带我走那股强硬的态度就很不自然。我当时觉得奇怪，只是后来已成了既定事实，也没心思追究。现在回头想想，你们肯定是通过了某些线索查到了某个人，怕对方伤害我，所以以某个条件换了我的命。”
蓝时玉失笑，说：“你想太多了。你们家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怎么会让你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程孝京发现蓝时玉的口才并不比关鹏程差。
不切实际四个字，几乎可以把他那些缺乏事实证据基础的所有推论全部推翻。
他低笑了声，忽然抬起头注视着蓝时玉。
“那怎么解释我爸妈的车祸？怎么解释罗立威十年前要会对我这样一个小鬼下杀手？又怎么解释他在放弃杀我这个任务的时候，还要灭了那个司机的口，最后还得假死偷生？”
“你爸妈的车祸是意外。程孝京，你不能找到了一个方向，就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强行当成真~相按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面。”蓝时玉试图纠正他的思维方式。
却听程孝京说：“当年的研究所，我可以把我亲妈当成跟你们志同道合的人，是吧。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对这个应明先做了什么，会让他这么处心积虑放弃一切二十多年来一直报复你们？即使是死了那么多人，让你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无法平息他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