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何当然也听到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本能立刻转头, 听出了声音来源的方向，脸色一变，起脚就要走。
蓝时玉眼疾手快地上去拖出他。
“醒醒！那是枪声, 你一个肉体凡胎, 过去送什么？”
蓝何冷着脸回头说：“送死，不行吗？”
蓝时玉脸都绿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们站这儿说。”
蓝何现在心急如焚, 生怕那一枪波及了程孝京。哪还有心思听什么真~相。他一只手死命挣着蓝时玉的胳膊，嘴上一点不客气地说：“我现在不想听了。”
另一只手里的手机接通了对面, 程孝京带着气喘的声音传来。
蓝何立刻提高了声音。
“刚才怎么回事？我听到那么大一声……”
“没事没事, 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不好说。我怀疑是罗立威安排的人, 想威胁我们就范了。”
“你现在在哪？”
“在找地方躲，你别担心。千万别回来, 不然真的会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你爸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事。我在医院后院这边。我怀疑蓝时玉也在边上安排了人。你们往后院这边走，我们会和后再离开这里。”
程孝京低笑了声, 说：“你可真能利用……行，我们尽量过去。你注意安全。”
蓝何挂了电话才吁出一口气。
蓝时玉问：“我就说那边危险。”
蓝何拧眉，说：“你刚才说什么都告诉我的。”
蓝时玉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他才缓过劲来，说：“你们和应明先见过, 应该知道医疗合同的事情了吧。”
医疗合同出现破绽, 正确来说最早是梁映平的案子,
再后来才是肖小天引出的刘伟背后的势力。蓝何问：“刘伟那时候是不是你设计的。才让医疗合同的事情曝光。”
除了手段有点残忍，姓质恶劣。对于当年的事情来说，蓝时玉做的并不算是坏事, 蓝时玉承认得坦然。说：“二十多年过去了,
有些事情再掩盖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份合同是毒药, 会连累很多人。总不能让他祸害遗千年。我只是想收拾掉我们做错事的后遗症。”
蓝何冷笑，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做这样的事情，还用那么曲折的手段。”在他看来，就是蓝时玉在制造他是被应明先控制的假象，让人产生他只是被人胁迫的错觉。
“因为，三年前梁映平的案子我才知道合同还存在的事实。而且，旧事重提会伤害到很多人。”蓝时玉说得冠冕堂皇，还叹气，“尤其是关岭老师，他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傍身的成就现在把这份合同弄出去，等于当年研究所的所有成果都付之一炬。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学生。不想让他难过。”
“呵呵，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如这些活着的老王八蛋值钱，你是这个意思吗？”蓝何说得半点不客气。
“蓝何！”蓝时玉粗着气，说：“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应该能理解爸爸的苦衷。”
“对不起，我理解不了。”蓝何说：“你知道你哪里惹到我了吗？”
蓝时玉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的逆鳞在哪里。
“程孝京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当时被……”
“被应明先威胁了，对吧。”蓝何又是一声低笑，仿佛故意给蓝时玉拆台似的，说：“如果我们没有见到应明先，你这个借口我还会选择信你一回。应明先这样的状态，除了当年我妈给他的一些证据，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威胁你。”
蓝时玉沉下脸。
“你太小看应明先了，他比你们想象中狡猾。当年能制造出广告公司那种地方的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罗格集团不是小公司。他如果能做得到在控制那么大一个公司，绝对不可能窝在这个地方的小饭店里，还亲自去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买菜。”蓝何说：“要是换成是你，我会更信一点。”
“你胡说什么……我要是控制了罗格集团，我还花那么大心思去搞他？我傻？”
“你不傻。你精明着呢。钱财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你走到了今天这个黑白通吃的地位，只要除掉了威胁，以后什么不是你的？”
蓝时玉夸张地深呼吸，压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苦口婆心地给蓝何耐心解释。
“蓝何，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我不是神，预料不到未来。而且这个罗立威，我根本不认识。你不能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按在我的头上。是，你~妈的死，我有责任，可我也是受害者啊。”
“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当年研究所里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你们不知道从哪来弄来的小白鼠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蓝时玉咬牙切齿说：“你不信？”
蓝何心底一惊——蓝时玉竟然没有否认他的那句小白鼠的话。
“……那你说说看，谁是主谋？研究所里，当时的负责人是个这不管那也不管的光杆司令关岭，项目的负责人是你女朋友葛欣。你现在要把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吗？”
“我当时负责的是外面的事情，项目需要钱，很多程序需要走关系。关岭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管是资金还还是关系都是我走通的。我也没求他们能给我什么，毕竟是你~妈的心血。”
蓝何深吸了口气，就算蓝时玉确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听出了他的推诿。
他忍不住说：“蓝时玉，我到现在才发现，你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
蓝时玉终于露出了不耐烦。
“蓝何，不要蛮不讲理。该解释我都给你解释清楚了。”
蓝何懒懒地回看了他一眼，说：“你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那么多的委曲求全。但是我没从你的话中听到一句别人的好。全世界就你是一朵白莲花？”
蓝时玉终于失去了耐姓。
“就算要判我罪，你也得给我一个确凿的证据。不然我不服。”
蓝何说：“你当时从研究所里进进出出，不可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事情。关鹏程说没有任何一起纠纷，那太假了，我倾向于是你解决了所有隐患。为了保证研究所表面上的绝对干净，绝对地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我知道你胆小，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但是你要告诉我，死在那些合同下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乡下地方虽然人不多，但是嘴特别杂。哪怕出现一点点的小端倪，经历那些嘴碎的人都会放大到你无法想象。蓝何倒是能理解蓝时玉的辛苦，但这是他咎由自取。
张所长在前面带路，程孝京小心翼翼地和金逸两个人扶着应明先往外走。
刚才和蓝何的通话，金逸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头问前面的张所长。
“老张，后院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们的人靠谱吗？”
张所长回头冲他笑笑，说：“人肯定就在附近，但是现在是晚上，要找需要花点时间。”
金逸低声不解地问：“罗立威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医院里？”他们可是一直认为罗立威会亲自到应明先面前跟他谈条件。
回答他的却是程孝京这个外行人。
“有人要他命呢，他要是大摇大摆地过来，九条命都不够他浪。”
账所以纳闷问：“那不就是个混混吗？哪来的高端武器？他当过兵？”
程孝京：“他身边有一个跟班的气质很像是军人，武器的话。有足够的零件，熟练的人自己都能装一套。”
张所长苦中作乐，说：“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美国警匪大~片的梦。”
金逸沉了声，没接话茬，一会后，他低声说：“都小心点。尽量避开窗户和通风口。”
程孝京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听到金逸的纠结。
“我~草，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罗立威能搞那么大的阵仗，怎么会被应明先这种弱鸡控制。”
程孝京愣了下。
忽然被他们扶着的人动了下。
“谁跟你们说是我的控制的？我一定要撕烂他的嘴。”
程孝京莫名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痛。
“罗立威只是承认了有人控制他。但是他似乎从某个渠道中认定了你。”
应明先呵呵一声冷笑，说：“这不就是想逼着我出来吗？”
程孝京：“……是蓝时玉？”
应明先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招可真够厉害，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程孝京心口一跳，他忽然问：“我想知道当初你选择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他承认自己的思想可能有点狭隘——如果是他，在这片让自己痛失爱人的土地上，他绝对逃的远远的，像关鹏程那样，吐槽一句这地方的风水不好。
“找尸体。”应明先说：“姜宛心最后连名字都没有被留在研究所的名单上，有人抹杀了她的存在。我不允许有人这么对她。”
程孝京：“当初葛欣给你遗物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尸体怎么处理的吗？”
“没有，她只是给了我一些东西，然后让我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要让她再看见我。我后来回美国了一趟，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后来才回到这里。没想到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研究所就没了。”
不仅仅研究所没了，还有给他遗物的葛欣才葬身在了研究所的一场事故里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尸体都没有看到，研究所的痕迹就消失了。这样的失误让他悔恨了自己一辈子。
程孝京接受了他的解释。
“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找到？”
“嗯，那帮孙子真的厉害，我后来才知道我离开国内不久，研究所忽然发生了毒气泄漏的事件。研究所里不少人死了，包括了项目负责人葛欣。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事件，葛欣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事了，那个事件更像是为了灭她的口。”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葛欣交给他的姜宛心的东西中夹了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成了葛欣留下的最有价值的遗物。也是支撑他人生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十年前广告公司的模式就是我~干的，我故意弄出来，吓死那帮孙子最好。”应明先呵呵直笑，“结果真把他们给吓跑了。”
“那之后你一直在找研究所当年掩埋尸体的地方？”
“埋尸体的时候，让那帮人把山上挖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程孝京点头，最佳的埋尸地方最起码也要得是一个寻常人没人敢进去的地方，比如深山老林。后山那虽然都是山，但充其量就是座高一点的土坡，平时上山的人不在少数。
金逸忍不住唉声叹气，说：“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得已才……”
张所长忽然顿了身。
此时他们站在了一条直通往前的走廊尽头，晚上这边只有外面路灯发散的光鲜，柔和照进来，铺在地上。
——有点亮，视线好的话，稍远点都能看得到走过的人影。
“往前走过去，再拐弯就到后院了。”张所长有些迟疑，“不过小心一点，这边太亮了。”
程孝京松了口气，说：“赶紧走吧。”
张所长看他直直往前冲，吓得不行，用自己肥硕的身材堵住了程孝京的去路。程孝京却一脸淡漠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说：“别怕，他们不敢出现在这里。只要走过这边，我们就赢了。”
程孝京有些急切，知道了蓝时玉有多危险之后，他现在更担心蓝何的安危。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跑到后院，最好第一眼就能看到蓝何平安无事地把蓝时玉揍死在一边。
金逸一个人扛着已经清醒的应明先，急道：“程律师！外面的枪可能还对着这里，我们还是小心点……”
就在他苦口婆心的时候，程孝京已经冲上了走廊。
说是走廊，实际上就是连接两桶楼的一条水泥路，头顶上只有一条天桥的回廊遮头。
但不能掩盖它两边什么都没有事实。
枪声仿佛等待了许久，终于找到它炸响的机会。
“小心！”离他最近的张所长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把程孝京重重地扑在了地上。子弹飞了个空，铿的一声砸在水泥地上。
金逸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都急促了。
应明先忍着痛不住张望前方——看到张所长拖着程孝京找地方躲的时候才稳住了自己的呼吸。
张所长作为一个灵活的胖子，在顺利躲开了这颗枪子之后，果断拖着程孝京藏身在天桥和水泥路之间的柱子阴影下，给他亲爱的队友们发了个搜查范围过去。
末了他还帅气地跟他们喊了声口号——“给城里人看看我们乡下人的厉害！”
第一声枪声，蓝何还能靠程孝京的声音安抚住自己。但是第二声他就不淡定了。
他恶狠狠地逼近蓝时玉，说：“不说了？你答应别人的事情永远都不兑现的？”
蓝时玉说：“我说过没有这种事情，你总不能让我瞎编一个出来吧。”
蓝何没有耐姓了，他立刻扭头，说：“算了，你说了我也未必会信。”
忽然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正当他诧异要回头的时候，蓝时玉的声音出背后。
“跟我走。不然等程孝京过来，我还能拿你继续威胁他。虽然你油盐不进。但是程孝京不一定，他看上去很重视你。”
蓝何意识到顶在他腰上的是什么的时候，冷汗刷一下子就全冒出来了。
“所以，你也是想拿孝京来换……”
“不要说这么难听。我前面确实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我只能来硬的。”
此时不远处，又出现砰的一声枪响。
这回的声音离他们很近，子弹在他们脚跟边上弹出了一丝烟尘。蓝时玉骇得直往后退。程孝京这时候哪顾得罗立威的人正端着枪堵他们，他直接冲上去一把拉住了蓝何，往自己身后一背。
张所长无辜地追在他们背后，说：“哎，你别乱用我的警枪！那是犯法的！”
蓝何看得心惊胆战，他本能地拽紧了拦在他面前的程孝京，低声说：“他有枪，你……”
程孝京拿着枪对着蓝时玉说：“我也有。而且这里我们人多。”
蓝时玉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
“你们可真命大。”
“我们一向德行好到爆满，我看你比较缺。”程孝京逞着口舌骂人。
蓝何先~摸上了他的身，急切地问：“没受伤吗？”
在后面扛着应明先的金逸替他回答说：“有一点小伤，不过没什么要紧的，就怕赶不上……。”
程孝京趁机小声说：“没有。”
蓝时玉再次举起手，手中的枪口对准蓝何，“你真是让我失望，蓝何。我说过我都会告诉你的。”
程孝京脸皮一紧，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得到怕，他本能拦在蓝何面前往后退。
“不用了。”他说：“我想该知道的东西，我已经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蓝何大惊。
“当年研究所内那场毒气泄露的真相。”程孝京面上凝了寒霜，“我比你厉害多了，蓝何。我现在可算是唯一活着的犯罪现场目击证人。”
蓝时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葛欣当时已经把你送出去了。你不可能还在现场。”他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企图否定掉程孝京所说的。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现在开枪。”程孝京沉着气，说：“接下来，我说出来的话，可能对你是一场毁灭姓打击。”
蓝时玉咬牙，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
蓝何默默地用双手把程孝京箍在怀里，打算只要蓝时玉有一丁点的不对劲，他就跟程孝京换个位置。
程孝京仿佛本能地蹭了蹭他，开口说的却不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话。
“当年葛欣把我和蓝何放在通风口，蓝何在前，我在后。我们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才能顺利出去。然后……不负众望地走岔了路。我大概吸了点毒气脑子失灵了，往回爬都不知道。”
“通风口有点高，我从入口摔了进去，刚好摔在葛欣的身上。当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一看到她一动不动，就哭。动静太大，引来了来现场检查人是不是死光了的凶手。”
“你胡说！”蓝时玉目眦尽裂，那张斯文的脸皮被撕开，像一只面临崩盘的兽类。
“为了让这场谋杀看上去像是意外事故，凶手需要处理掉几具敏感的尸体，顺便把注定要死的我也扔进了尸体堆里。”程孝京吸了吸鼻子，“那股满鼻子的恶臭味，我到现在还记得。蓝时玉，你都不会做噩梦吗？葛欣死的时候，两眼睁的滚圆，一看就是死不瞑目。我是被她吓哭的。”
灵活的胖子张所长早就绕到了蓝时玉的后背，又是一个飞扑，先夺了人手里的凶器。
蓝时玉被摁在地上。
金逸小声嘀咕。
“不是说，蓝时玉有安排人在边上吗？”
张所长潇洒地抬起头，说：“都被我们乡下人收拾一波打包带回去了。”
程孝京还是站在那，垂着脸看蓝时玉，说：“你当初在高中里面看到我的时候，估计吓得够呛。蓝天第一次对我动手，就是你指使的吧。”
“……”蓝何震惊：“你……”
“我是被龚伯送出去的。程振和程纲俩兄弟大概从没想到，他们呵护的孩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灾星。”
蓝何头皮都要炸了，程孝京说这话的口气他太熟悉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擅自胡思乱想的！”
“……不是。”背后应明先忽然出声，“你不是灾星。宛心一定是相信你有足够的运气，才会生下你。”
有些人和事，总是在一起相处过后，才会真正体会到那些让人惊叹的情感和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