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钟哲从院子里出来时, 成凌长腿交叉,背靠在吉普车前,静静立在那儿, 几乎和车子融成一体。
等钟哲坐上了副驾驶座,成凌才反身拉开车门, 两人开着车一路往镇江去。
密闭的空间内, 沉默的空气亦如窗外凝滞的晨雾, 悄无声息地散入每个角落,令人心生厌恶,却又挥之不去。
钟哲本以为会这样沉闷地仿佛无止尽地开下去,就在他错觉连时间都已经跟着凝滞时, 一通电话打破了寂静。
成凌腾出手接通蓝牙耳机,他无声地听了片刻,才简短地应了声。
“好,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 成凌看了眼后视镜, 不慌不忙打过方向盘,转入小路。
他这才对钟哲开口道:“有新的发现。行动组的其他小队发现了可疑人物在附近活动。其中有几个人的手上刺着那个金乌纹。”
“看来是又追来了。”钟哲在被迫环游了大半个地球后,对此种情况已经适应良好。
“有两种可能。”眼见着进入了镇江市区, 成凌的车速显著慢了下来, 他不时望一眼后视镜。“一是对方追来了,二是这伙人另有别的目的在这周围活动。”
钟哲转瞬明白了成凌的言下之意,接口道:“那我们得抓紧了。”
经过昨晚书房的推测, 显然不能排除对方也有可能是在这附近为启动河图做准备。
气氛打破凝滞后,转眼间,车已开到了地方。
钟老拥有的这间屋子在西津渡附近的山腰上,山下是热闹的景区游人如织,上山后却清静了不少,偶有行人路过,几只黄狗悠闲走在道边。
老房子年久失修,围墙有不少剥落的地方。钟哲走上前掏钥匙开门时,许是用力不巧,震到了门楣,顶上的屋瓦猛地滑落两片,成凌迅速移步,替钟哲挡了危险。
等钟哲反应过来,被成凌挥开的瓦片已碎在两人脚边,发出令人心悸的裂响。
钟哲受惊转身,成凌正贴立在他身后,他甚至能从他近在咫尺的身形上,感受到大片肌肉紧绷的状态。
他抬头望他,他又迅速往后退去,几乎眨眼就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了。
钟哲不自觉咬了下牙,低低道:“谢谢。”
成凌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话。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钟哲去拿龟甲,成凌例行对新的地点进行摸查,排除危险,摸清地形等,做到心中有数,以防遇到任何突发情况。
等到钟哲拿了东西出来,门外有敲门的咚咚声传来。
屋里的人还未出声,屋外的人已急着扯开了嗓子问:“有人在家吗?快递!国际速运!”
也不知道钟老订了个什么东西,错过了他在的日子,现在才送到。
成凌还在后头,钟哲离着前头更近,他上前开了门,出于他的预料,快递捧着个极大的纸板箱,几乎将人都遮去了大半个。
见对方吃力拿着的样子,钟哲忙让开了道。
快递道了声谢谢,将东西放在了屋内地上,随后拿出单据,报了钟老的名字核对。
钟哲应了声是,正准备接过单子,横里伸出一只手来,截过了快递单。
成凌不知何时就站到了两人中间,面对着钟哲,背对着快递员。
他略弯下腰,现在已经靠得钟哲极近了。
钟哲只觉男姓的气息猛然笼罩住他,混合着熟悉的淡淡须后水味。他还尚在忡愣中,成凌已贴上他的侧耳道:“把你的笔,借我用下。”
还未等钟哲有任何回应,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语声的末尾伸进了他的怀中,钟哲当场僵住,那掀开他西装前襟的举动,那贴着他衬衣的手,那划过胸膛的触感。
血液冲上头脑,钟哲涨红了脸,本能举起手来,就想要抓住成凌的手,将它用力扯开。
成凌已快速地抽出了那只金叶钢笔。
他转身间拔去笔套,就像利剑自匣中出鞘,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
站在他身后的快递员毫无防备,只觉眼前闪过类似弧线的光芒,随后,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成凌挡住了钟哲的视线,钟哲只听见仿佛干咳似的咳咳声,下一秒,快递员直挺挺倒下,仰躺在地上,鲜血从他捂着颈部的手间源源不断渗出,很快洇湿了地面。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钟哲怔怔看着成凌,见他缓缓转过身来,钟哲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路下移到他手中握着的钢笔。
所有的信息此时已经汇合,可大脑似乎因震惊而停摆,卡顿,不肯再做出任何运作。
啪嗒一声轻响,将钟哲拉出了大脑当机的状态,他醒过神来,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是枪身翻落在地上的声音,倒在不远处的快递员,身侧的右手此刻因失去肌力而松开,一把迷你小枪彻底暴露了出来,翻落到了地上。
“你是怎么发现的?”钟哲震惊道。
“先等一下。”成凌迅速走到送来的箱子旁,再次握起钢笔小心地划开纸板箱。
没有爆破装置,没有引线,幸好,里头只装了十几块红砖。
成凌松了神情站起身来,这才有空答钟哲的话,“看来他们顶多是想杀了我,再次绑架你,没有想要一同炸死我们的打算。”
他的语气轻松,神情毫不在乎。
钟哲还在看着他。
成凌这才道,“是在我们来的路上,注意到的。这人始终都跟在我们后面。”
钟哲想了想,依然觉得不解,“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但一个快递员而已,既然有东西要送到这儿,和我们同路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这个人有问题的?”
“他没有抢道。”
钟哲听得懵了,有些张口结舌。
成凌慢慢接上道:“在国内,没有不抢道的快递。自始自终都老老实实跟在我们后面的快递员……反常即为妖。”
钟哲恍然。
成凌已低头开始仔细擦拭起钢笔。
“这笔很好用。”
钟哲闻言笑起来,“Montblanc Meisterstuck系列金叶笔。”
他顿了顿,随即有感而发:“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笔胜于剑。”成凌翻了他的话,补充,“利顿男爵的名言。”
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笔身,确认它们完好无损,成凌将钢笔拿到了手中。
看出他的意图,钟哲先摇了摇头。
成凌随即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丝毫没有了再往前递的意思,转眼将笔收了起来。
他出声道:“我们现在就离开,会有人来收拾干净。”
钟哲跟着成凌出到屋外,经过此前摔落的遍地碎瓦时,他听见成凌在前头道:“下次,不要让快递进屋,也别随便让陌生人进屋。”
“嗯。”钟哲很是听话地应了声,多少忍不住解释了句,“我很少自己开门。”
“我知道。”两人已来到了吉普车旁,成凌绕过车头,从驾驶座的左侧直望向钟哲,“下次,有我在,也不用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