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国家宝藏+番外>第70章 

  春天到来的时候, 钟哲正在写信, 不是用电脑,不是噼啪作响地摁下键盘,是用纸和笔, 用传统而古老的方式,在浮雕印花的白柬纸上写下几行漂亮的行书。

  只有寥寥的几封信要写, 黑墨衬着白纸, 那样鲜明, 钟哲忽然想到,这就是人们说的白纸黑字了。

  当文字在今天变得廉价而被滥用,当太多人忘记了它的初衷,尤其是在我们这个还在使用象形文字的民族中——人们遗忘了, 它们曾是神圣的,是誓言是咒语,是可以沟通天地, 成契成说, 拥有神力的。

  这些信的态度是那么庄重, 从纸张、笔墨到装封和寄送,但内容又意外的显得亲切温馨,是每封信里开场皆不同的家常问候, 是结尾时那段相同的真挚告请。

  感谢生命中有你们。

  本人, 钟哲,遇到了那个需要写下白纸黑字誓言的人,请允许我将满溢的喜悦分享给你们, 也给你们带来欢乐幸福。

  春夏之交的时候,双方亲友不过十多为宾客,来到加勒比海某个不知名的私人岛屿上见证了一场小型婚礼。

  分别身穿黑与白礼服的夫夫,美到连镜头都难以容下他们,梦幻是所有人对这场婚礼的唯一形容。

  婚礼后,亲友们继续留在岛上尽情玩耍,新婚夫夫则开始了他们的蜜月旅行。

  没有人知道,他们悄悄回到了华夏。

  南方,再普通不过的乡野,一间简朴的农家院子,院前铺了块平整的水泥地,有株老葡萄爬藤遮阳,有两棵梨树倚在墙角开花,院后则有些零散的菜地,有如今已经闲置了的木棚子。

  钟哲看什么都很新奇,他转进两层楼的小屋,成凌向他指了指西边的单间,四面白墙,贴了两张地图,简单的单人床铺,书桌,满墙的书架,上面什么类型的书籍都有,和钟哲想的一样,整个空间显得沉静且异常整洁。


  这是成凌成长的地方,气息盈满整个空间,时光在这里凝滞,缀起长河,跟随着一景一物如波涛阵阵拍向钟哲。

  无声中,成凌指了指床铺,小屋里唯一的椅子还短了截脚,他示意钟哲随意。

  钟哲随手抽出书架上诗集里的一本,并不正襟危坐,而是直接斜歪到了床上。

  他打开一看,那堆唐诗宋词里竟然夹着本朦胧派,偏偏如此巧的被他挑中。

  他笑起来,随意翻到某页,对着上面的诗句点点头,满意地念出声——

  风吹炊烟

  果园就在我的身旁静静叫喊

  双手劳动

  慰籍心灵

  成凌听完,勾着嘴角拉起他,把人拢进了怀里,他们四目相对,呼吸相闻,钟哲偏偏在紧要时咬着唇别开脸去,成凌看不得他的顽皮,欺上身,擦着他的耳垂吐气,“这么早就催着我《重建家园》了?”

  钟哲咬紧嘴唇忍着笑,眼睫忽闪,“这屋子都关了多久了,网络、电视、电脑一样都没有,还不抓紧白天做点事?等到天黑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再乖乖读书好了。”

  成凌不置可否,“实际是,我住在这儿的时候,晚上很少读书。”他终于失了耐心,轻轻咬含住钟哲的耳垂,“我喜欢睡觉,长长睡到天亮。”

  舌尖伴随着含混的语句翻覆揉转着钟哲的耳垂,就像猛然被电流击过,酥麻窜遍全身,钟哲忍不住勾过成凌的后背,人半倚半挂了上去。

  成凌很满意他“投怀送抱”的姿态,决定再接再厉,继续专心于舌尖,他将他撩拨得口中细碎出声,又松口放过了耳上那块嫩肉,擦着面颊猛地堵住了微微开启的两瓣嘴唇,仿佛它们刚刚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明明是他使尽手段勾引来的,却要怪它们不够坚贞,转而勒令两瓣唇承受下过于凶猛的惩罚。

  诗集终于从钟哲的指缝中滑落,脊骨跌卧在柔软的床铺间,纸页翻飞,停折到了一处。

  那折痕处的墨迹蜿蜒——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不顾人类的夜晚,很快就降临在遗世的小院里,翻滚着,只有彼此的时光眨眼而过。明明身体觉得漫长而餍足,思绪回想里,却都是迷糊荒诞的梦。

  清晨,薄雾轻垂到天地间,水色如烟。

  钟哲望着眼前漫山遍野的茶园,跟在成凌的身后,沿着曲折如仙境的小路,渐渐绕到村庄的后头,这里有一片安息的静地。

  他们将带的蔬果鲜花依次摆开,钟哲立在后头,留成凌一人在坟前静默了片刻。

  回去的路上,钟哲看向成凌,“家长们都知道了?”

  成凌沉默地点头,走了几步,他突然笑了笑,开口,“我从小就挺倔,外公常说拗不过我。小孩子,哪有什么拗不过的,他们舍不得罢了……”

  所以,现在,依然,肯定还是拗不过他。

  成凌噙着笑,感受晨曦穿透雾霭的金光,揽过钟哲的肩膀,两人四步,齐齐往山下去。

  茶村是个古老的村子,山脚下有个明清时一路遗留至今的老镇,镇中的老街已经成了半个旅游景点,周围四散也建了不少新楼市镇,但远离游客路线的地方,还是往日的旧生活气息。

  钟哲穿着细麻的本白休闲西服,意外地和这一切显得和谐而相衬。他看着成凌用方言和老人家拉家长,购买各种物什,有时几根葱也要推来让去,被这生活和热情感染,钟哲插着手在青油石板路上笑起来。

  老太太抓着成凌的手塞给他一包冰糖,眼神却直勾勾看向钟哲,瞧了半天,嘀咕了一句。

  成凌难得大笑,一边掏钱,一边转身对落在阳光里,明晃晃闪人眼的公子哥道:“阿姆夸你长得缘投(俊)。”

  钟哲走过来,从小到大被人夸惯了,他猜测是说他好看,眨了下眼大方笑起来,“明天继续来阿姆这里买呀。”

  两人晃晃悠悠兜回院落,成凌在庭院里架了个简易砖灶,用阿姆那儿买的乌梅熬煮起应季的酸梅汤,果木熏制的乌梅酸香带点奇怪的药味,引得钟哲像发现了新大陆。

  成凌随他四处探奇,自个转身往屋里的灶间走。

  昨日收拾过的厨房里,已经放了数样新鲜采摘下的瓜菜,是平日占用成凌家后头菜地的邻居,知道人回来了,早上收拾了菜园,特意送了些来。

  钟哲跟进来,好奇地挑起一个厚厚的绿色豆壳,“这是什么?”

  “蚕豆,吃过么?”成凌望他。

  “大概没有,吃过毛豆,那种小小的。”

  成凌接过豆壳,剥开让钟哲瞧样子,钟哲不太确定地摇摇头,“就是吃过也是很早以前了,没什么印象。”

  成凌解释道:“这东西季节姓很强,如果你回国的时候没有凑上时间,就不会吃到。”

  钟哲看着有趣,蚕豆厚厚软软的壳里,仿佛一床床的白棉花裹着圆滚滚的绿豆丁,“这些都要剥开吗?”成凌点头,却拦了钟哲跃跃欲试的手,“这个会剥得满手黑,你看着就好。”

  钟哲抬眉,听话罢了手,转而又去看刚买来的河虾。满满一盆的清水里虾子们舒展游走,他玩心大起,用手戳了只顶大的公虾头壳,受惊的青色虾子蹦得老高,直接带着一串水珠窜出了盆。

  “啊。”

  听着没有多少诚意的闯祸声,成凌扭头,放下剥了小半的豆子,三两步弯腰,只一下就掐住了河虾。

  “我捉了几下都没捉住,你是怎么一下就搞定的?”

  钟哲瞪眼,这玩意又小又腻滑,还蹦跳个没完,他可不认为它们好抓。

  成凌无奈看了看他,“别看它们个头不大就伸手,被公虾的钳子夹到,也会疼上好几天。”

  钟哲眨眨眼,“你被夹过?”

  “小时候帮着家里大人做过不少活,虾子不算什么,被螃蟹夹过比较疼。”


  钟哲两步跨过去,从侧身勾上成凌,“嗯,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成凌拿着豆荚不紧不慢转向他,露出他一贯思索时的表情,眼帘低垂,神色沉静。

  “很帅,很勇敢。”

  哈……

  钟哲大笑起来,成凌丝毫不破功地道:“呃,书桌左边从下往上数第二个抽屉。”

  成功送走了厨房里的好奇宝宝后,成凌整治饭菜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看来两人还是有机会赶上饭点的。

  西侧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翻看旧相册的钟哲,抽出一张带着明显胶片感的旧彩照。镜头里,少年英俊沉默,神情青涩,目光却能穿透故纸和岁月直射出坚定的光芒。

  钟哲凝视着那张照片,仿佛有人剥去了厚实坚硬的豆壳,向他露出了绿色的本体,是意料之外,又仿佛他早已知晓,他爱的人是有着这样的内核。

  相片中高瘦的少年正略有些狼狈地站在河岸旁,浑身湿透,周围是乱糟糟的人与物,像是什么工程现场。

  看着手中的照片,钟哲忽然福至心灵,他将纸片翻传,发现背后有蓝色的圆珠笔迹斜斜地写着:敬礼我们的小英雄。署名是闵城日报,摄影记者王聪。

  青色的咸菜已经切成细末,用油煸香,放入剥好的青豆瓣,鲜咸清香的田园气息充满厨房时,钟哲挥舞着照片出现在门外。

  “嗨,我的大英雄,这是你头一次出任务吗?”

  成凌淡淡笑起來,停了停手上动作,却没有抬头,他的目光带着回忆,钟哲有种强烈的念头想要描摹下这光影中的侧脸。

  “有人违规施工,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有个小孩被卷入了排水渠。那是暑假,我去镇上寄信,刚好经过,就跳了下去。”

  “你那时多大?”

  “十三还是十四?”说到这,成凌突然摇头勾了下嘴角,“回到家别说吃上热汤饭了,直接被家里老头子打得半死,还是老太太救了我。两个老人家只有我妈一个女儿,你知道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还是烈士那种,所以老头子就特别介意我那天的事。”

  “幸好你退役了,不然我多少也会介意吧,每天都要担心失去……这样的日子,大概没法不介意。”

  成凌看向钟哲,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直说了出来。

  将手里炒好的豆瓣盛起放下,成凌慢慢走过去,将眼前人揽进怀里,搂紧他。

  他低头吻过钟哲的额心眉角,沉声道:“人的一生都应该忠于所爱,服务所爱。我已经服务过我的国家,希望余生,都可以服务你。”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的钟哲,好一会儿才从成凌的怀里退出来。

  他笑着摇头,“你是不是听过那句话——有情饮水饱,所以就趁机讲几句好听的,就不用给我饭吃了?”

  成凌彻底被逗笑,“拿上菜,我们去院里棚架底下吃。”

  钟哲点头,捧上豆瓣和碗筷,成凌跟在他后头,拿着炝爆河虾和水汆的新鲜白切五花肉,配一盏鲜掉眉毛的虾子酱油做蘸料。

  两人坐在葡萄藤架下,放了冰糖的冰镇酸梅汤浓郁酸爽,碧青的豆瓣咸香清口,赤红的虾子鲜辣带着甘甜,而纯白的五花肉醇厚令人满足。

  钟哲才低头吃过豆瓣和五花肉片,抬眼就见跟前的瓷盘里已经躺了三五只剥好的虾仁,见他抬头,成凌适时地往上头浇了一勺炝汁。

  钟哲愣了愣,伸出筷子夹了个,送入嘴中细细品尝,吃完漂亮的双眼像被点亮,毫不吝啬地闪了下对桌的人。

  午饭后,钟哲不得不在堂屋里踱步,“你这样尽心地喂我几个星期,我会胖到不成样的。”

  成凌从藤制的圈椅上立起身,“不会,现在晚间运动量大,而且据我估计,等彼此配合熟练了,白天也会增加运动量。”

  他从用词到口气都如此一本正经,却直接让钟哲红了耳根,昨夜的画面没来由的闪现,他没法肯定成凌到底是不是在说真的,无论是他在存心逗他,还是他表里如一的表达严谨态度,都叫人没法开口。

  他停了步子呆在那儿,轮到成凌踱步过来,低头靠近,他的眼睑覆下,盖住眼神,面上是熟悉的看不出神情的沉静。

  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像昨晚夜中那样清晰,开口时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愉,“怎么,怕我抱不动你,以后做不了那些姿势了?”

  那些腾空玩出的各种姿态呦……终于,钟哲瞬间面色就红得要滴出血来。

  也许明天可以买些桃子来吃,成凌看着眼前人,忽然就得了灵感。

  晚饭结束时又吃得肚儿圆圆后,钟哲都有些懒得搭理成凌了,他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虽然对于喂胖自个的目的他还不甚清楚,但在他询问几次后,成凌都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存心的。

  成凌见钟哲不满,藏着笑,拉起他,“我们去荷塘那儿走走。”

  山间的夜一片墨色,仿佛黑绒布上翻滚着无数碎珠,“我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星空了,你看北斗这样清晰,所有的星辰都这样近落,那种伸手可触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钟哲感叹道:“父亲出事后,我就再没有去过山地滑雪,说起来,冬夜的星辰会更远些,但一样密集闪亮。”

  他转向身边人,“今年冬天,我们去滑雪吧?”

  成凌只回了他一个字,“好。”

  钟哲完全不习惯没有人类照明的野外,回去的路上,他一个踉跄,成凌紧抓住他的手使力,这才让他稳稳跌进自己怀里。

  “吃太多害我反应慢了。”钟哲抱怨,不死心地再次试探。

  成凌叹气,终于开口,“有句话叫,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身为男人我觉得有一定道理,尤其是通过今天两顿饭的试探后觉得对你可行,但显然单一的战术假设过于薄弱,所以我调整后的战略方针是用整个蜜月的时间牢牢把你抓到手心,当然战术上除了以食为饵,还会用色,嗯,基本上就是双管齐下,以达成任务。”


  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丝毫看不到成凌的脸色,但呆愣住的钟哲完全可以描绘出成凌那一脸严谨又胸有成竹的战略战术报告脸。

  钟哲突然就很同情身为成凌上司的那位,老上司冯毅石和妻儿在千里外的私人岛上尽情玩耍时,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当然,做成凌的下属肯定更惨,几百公里外正躺在沙发上欣赏着自己正式聘用合同的铲屎官毫无意外地,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小院的灯光在望,钟哲边走边反转手心,与成凌十指相扣。

  “成凌……”

  “嗯?”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很快会分开,时间又可能很长?”

  蜜月结束后,成凌就要回到基地继续担任教官,每次有封闭训练任务时,他会连着几个月出不了基地,甚至会和钟哲断了全部音讯。

  钟哲没有等到成凌的回话,所以他接着说自己的,“你知道,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也有大量的事要做,我习惯了飞来飞去,时常不着家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说好的,我会候着你的时间表来,任何时候你联系我,我都会飞来,毕竟我的工作安排比你灵活得多。”

  “嗯,你一直灵活得很。”

  不知为什么,钟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乡间的风冻得他阵阵激灵。

  接下来的几天里,钟哲确实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也许是因为他揭穿了成凌的心事,也许是因为他一向随心所欲“灵活”惯了,让人不太放心。总之,某人似乎借机狠狠报复了下他,比如,运动量已经明确大到从夜晚绵延到了白天。

  “明天去趟镇上的杂货店吧。”

  成凌不记得钟哲上一次提要求是什么时候,在物质上,他总是什么也不缺。

  成凌软了声问:“想要什么?”

  “铃铛,半夜求救用。”

  钟哲话没说完,就跑了起来,成凌追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猫捉老鼠似地狂打圈,直到耗子被捉住,被整治得笑到停不下来。

  钟哲想要停战讨饶,是因为有人拿他当饭吃。

  如今成凌每日的安排如下,午睡后,在缱绻中来上两轮暮色里的下午茶点,接着就是正式的晚餐,整个夜晚吃干抹净个三四回一点也不是难事,折腾到深夜精疲力尽地睡去,晨起天蒙蒙亮,必要精神抖擞地来份又好又饱的早餐,丰盛全套的程度有时候简直赶上晚餐。

  这样从暮色到晨曦,不要说化身七次饿狼了,估计再多个数次对有些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钟哲,身体很好还要被拆到散了架的可怕,这感觉忠实地反映在了几天后的镜子里,浴室里,镜中人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憔悴却一副上瘾难戒的颓废美,这黑暗的气质不仅没有损伤镜中人的美貌,反而更让人升起想要欺凌他的恶欲。

  钟哲又望了眼自己,任命地拍了把镜面,他转身正要出去,成凌一声不响出现在他的身后,他放开搁在胸前的双手,将钟哲揉进怀里,撬开他的唇舌,情氵朝汹涌而热烈,就在钟哲以为他会忍不住继续下一步动作时,他抬头吻了吻他的眼睑,放开了他。

  体力过于强悍的某人此后始终保持住了克制,整个假期,只在开始的七天里成凌尽情折腾了他四天,最初的两天他体贴地让他适应,中间甚至还让他歇了一天。

  后来铃铛还是买了来,却不是放在桌上,而是被人用红绳系起来,月升时挂在如玉的颈脖间……

  夜中,铃声密密咋响的时候,他咬着他的唇说:“你能求救的人,只有我。”

  他的唇舌下移,忽就吞没了铃铛,清脆的响声嘎然而止,原本被压下的细密嘤咛跳脱于一片静谧中,放大,回响,随着节律如泣如诉。

  蜜月快接近尾声的某天夜里,钟哲凌晨时分醒来,他从成凌的怀中退出来些,翻了两个身,突然就去了睡意,睁开眼望着床帐。

  片刻后,成凌伸出长臂搂过他,四下里不知名的虫鸣轻唱着,他听见他含混道:“爱你。”

  是在这样的深夜,梦中,亦不能忘的叮咛。

  万籁俱静,只有成凌的手轻抚向他的颈背,那无言的安抚慰藉全身,钟哲有一刹的感触,强烈到想要落泪,心之颤抖,随着成凌慢慢挪近,在长长的不带欲念的吻中消散无痕。

  “爱你,知道吗?”

  是更轻更含混,成凌很快放开他,继续睡去。

  第二日,晨起早餐时,钟哲问起昨晚,他没有想到,成凌会完全不认。

  他甚至说,是钟哲自己昨晚喝多了做梦,他们昨晚喝了不少本地酿的米酒,米酒口甜,度数看似不高,实则非常上头。

  钟哲十分惊讶,他从没想过在任务中犯错都能坦诚的成凌,会咬死不承认一句梦话。

  他不是孩子了,当然不会为了一句梦话追着他不放。

  此后,自然,直到蜜月结束,他都再没听他说过那样的话。

  分别后,坐上私人飞机的钟哲,临睡前从西装内袋中意外摸到一张字条,他疑惑着打开。

  上面是有些陌生的笔迹,字体严谨端正,像个老学究。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最后的“钟”字下划了双横线,仿佛生怕有人没能读出那重双关。

  钟哲对着那张从练习本上撕下的字条,咬着唇笑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四句诗,出自茨维塔耶娃《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前面是海子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