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潜行，是盗贼颠扑不破的战术。
战斗开始的瞬间，酒歌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春风十里早有预料，不慌不忙，旋身扫剑。
面对隐身的敌人，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使用范围攻击。
扫剑，正是剑客最基础、也最常用的范围攻击技能，以剑客身体为圆心，覆盖半径三米左右的范围。
然而，他的剑刚刚扫过正面半圈，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背后。
匕首捅出。
背刺！
春风十里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受袭之后，立即反手撩剑。
盗贼的速度竟然比他更快，背刺接后跳，躲过他的反击。
他眯起眼睛，知道遇到了劲敌。
大部分盗贼的弱点，在于一个“贪”字。
由于盗贼的攻击有连招加成，一旦偷袭得手，多数便会一股脑地将技能倾泻而出，企图直接将对手一套带走。
眼前这人，不仅速度奇快，而且一击即走，毫无留恋。
他遇到过的盗贼中，此人是意识最出色的一个。
唇角勾起，战意在胸中翻腾。
——棋逢对手，人生乐事。
*
剑客的技能，特效不及刀客那么华丽，偶尔闪烁淡淡的白光。
盗贼更加低调，几乎没有视觉特效，只有剔骨、凿击等技能命中要害时，会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使得两人的打斗看起来相当原始，仿佛古代侠客的对决。
长剑舞动，刺、劈、挂、挑、抹，百般变化，信手拈来。
盗贼在剑雨中腾挪躲闪，不断和对方拉开距离，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正面作战，短兵器无疑是吃亏的。
身为影族盗贼，此时的最佳策略便是拉开距离，再次潜行。
但是，春风十里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长剑破空，十米距离，弹指即至。
觑准空隙，春风用出了剑客唯一的位移技能——冲锋，剑尖直指对方胸口。
而酒歌，退无可退。
——楼顶总共就这么大的空间，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移动到了屋檐边缘。
剑阁之下，是万丈深渊。再退一步，便可表演自由落体、高空坠物。
生死存亡之际，酒歌猛地向侧面一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冲锋结束之前，生生从剑客的位移路径上避让过去。
冲锋，向正前方冲出十米距离，中途遇到障碍物自动停止。
众目睽睽之下，由于缺少障碍物的阻拦，剑客的身体冲出屋檐，直直地落进了深渊之中。
下落的时间很短，也很长，足以思考很多事情。
春风失神地望着上空。
旭日初升，为剑阁，以及插在楼顶的战旗，镀上一层金辉。
这不可能！
——他明明计算好的，方才发动冲锋的地方，距离屋顶边缘正好十米，不可能掉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蓦地想起了一件事！
冲锋这项技能，3.0调整过。
在2.0版本，冲锋的距离是——十五米！
*
战旗倒下。
三月凝望着春风坠落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
她对其他职业的了解没有那么透彻，在她看来，春风就是误判了冲锋的距离，导致失足坠崖。
“原来PVP冠军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喃喃道。
酒歌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角的灰尘——勉强躲开瞬移技能后，他整个人趴倒在地，颇为狼狈：“是啊，我还提醒过他的……”
他顿了顿，有些诧异地道：“他刚加了我好友，让我们在原地等一下，马上过来送花。他还说，以后有机会，还要跟我切磋。”
“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也是个PK狂，三月腹诽。
“对了，我是不是跟你约定过，满级后还要再打一场？”
“诶？有吗？我记不清了。”她装傻。
开玩笑，连PVP冠军都输了，她怎么可能送上门找虐？
可惜，事与愿违，酒歌不容分说，发起了决斗邀请。
一杆绿色战旗从天而降，立在两人中间。
三月伤感地瞄了一眼旗帜，只觉那面旗子不应是绿色，而该是白色。
“也许我们可以换点更休闲的方式，比如说，下五子棋？”她垂死挣扎。
酒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要你在我手下撑过三分钟，给你再加一倍奖金。”
“真的？”
“真的。”
“那开始吧！”
悲伤抑郁一扫而空，她握紧匕首，战意高昂——要知道，从这个守财奴手上抠钱的机会可不多！
三分钟？瞧不起谁呢！
*
春风十里匆匆从复活点赶回剑阁，爬到楼顶，刚好看见三月酒被打趴下的一幕。
——对酒当歌一套连刺，行云流水，轻松将女盗贼放倒。
“别打了，我认输！”三月双手抱头。
战旗折断消失。
“两分半。”酒歌收起匕首，笑眼弯弯。
“你的连刺，原来是跟他学的。”春风看着艰难起身的三月，说道。
三月闻言眼前一黑，险些趴回去。
这位仁兄，你知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不，我是天才，自学成才。”她挣扎道。
好在酒歌似乎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向春风伸出一只手，言简意赅：“花。”
春风从背包里掏出一朵小小白花，放进他手中：“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决斗。”
“恭候大驾。”
*
白云城，旅馆。
轻快悠扬的陶笛声中，两名盗贼走进大堂，各自要了一份饮品。
“‘云上之星’已经到手，人类领地这边，只剩太阳神的血液了。”酒歌把玩着星花。
“恩，不知道要蹲几天。”三月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花揉碎了。
“你好像，从没在我面前用过‘连刺’。”酒歌收起花朵，似是不经意地道。
霎时间，三月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个技能我用得不是很好，所以很少用。”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是吗？”他看过来，目光深邃，“有什么疑问尽管说，也许我可以指点一二。”
“……昨天一夜没睡，我得下线休息了。”
“去吧。”
对酒当歌端起红酒杯，透过玻璃，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
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春风十里一袭白衣，独自立在剑阁顶端，面无表情。
忽然间，他身边出现一条黑影——一个盗贼悄然解除了潜行。
盗贼的面目掩在兜帽之下，看不清晰，只能从窈窕的身形，判断出她是女性。
“你来了。”春风微笑。
女盗贼朝他伸出一只手：“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吗？快点，我赶时间。”
他一怔，撇过头：“丢了。”
“好啊，你敢耍我？”
“摘星的对酒当歌，是个高手。”他转移话题，“你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他是正式服第一个得到长生图的人。”盗贼把玩着一绺头发，“听说后来删号了。”
“他和三月酒，战斗风格相仿，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呵，他怎么拿到的长生图，至今是个秘密。三月酒是怀旧服第一个得到宝图的人，他们俩怎么可能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让我拉三月酒进‘凌霄’？”
“确认一下罢了。反正，若是他们真的熟悉，她肯定不会挪窝。”盗贼轻声道，“一个月内，他们要去哀伤墓地做任务，是个机会。”
“哀伤墓地？那是亡灵的领地，我不好过去。”
“笨，借刀杀人会不会？我们什么也不用干，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亡朝’就行。”
春风沉默半晌，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一个月内会动手？再拖一阵子，拖到人都A完了，不是更保险？”
“说你笨，你是真的笨。”盗贼轻笑，“别忘了，摘星是要攻打落日城的。
“卫兵等级高，要想攻下落日城，只有堆人数，参战的人越多越好。
“所以，他们等不起。”
“摘星，为什么对攻城这么执着？”他不禁问。
攻打系统主城，明显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凡脑子正常的帮会都不会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玩怀旧服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跟摘星的帮主、老区第一高手——‘疑是银河落九天’分个胜负么？”兜帽下，两星幽蓝的光芒凝视着他，“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他现身罢了。”
“听说这人，早在3.0攻城失败后就A了。这次，他真的会出现吗？”
“会。”盗贼斩钉截铁地道，“除了他，没人能杀死国师。
“国师不死，摘星就攻不下落日城。
“所以，他一定在玩怀旧服。
“——只要长生图任务不顺利，他多半会出手。”
盗贼说完，转身道：“你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等。”春风抓住她的手腕，“千年，你真的不来‘凌霄’吗？”
“我有自己的生活。”盗贼头也不回，语气冷淡，“十年，没有人能玩一辈子的游戏。我们既然在这款游戏相遇，终究是要分开的。
“当了两年的副帮主，我早就累了。偷偷来怀旧服玩了一阵，没想到会被你认出来。
“现在帮你实现这个心愿，已经仁至义尽。
“放手吧，我赶时间。”
春风缓缓松开了手，看着亡灵族的女盗贼消失在视野里。
她的背影是那样决绝，大步流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