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非常缓慢,羽柴寻听见外面的雨声变得更大,还有几声短促的木仓响。

  赤井秀一的态度并没有出乎羽柴寻的意料,FBI和组织成员不可能和平相处,这件事从他把赤井秀一带进组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哪怕羽柴寻想要借FBI的手除掉BOSS,两边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实质性的冲突,但他们之间最为本质的立场也不会改变。

  毕竟从一开始,不管是他还是赤井秀一,都不过是在各取所需而已。

  而现在已经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刻。

  就像羽柴寻刚才自己说的那样,对于FBI来说,他和琴酒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FBI不会杀他,甚至对他的态度也相对其他组织成员更加友好,但那也只是因为抓住一个活着的羽柴寻将比死掉的他更有用。

  赤井秀一很久没有说话,也许是在思考要如何处置他。

  “要动手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羽柴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的挑衅意味更重,“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

  不论赤井秀一打算怎么处置自己,羽柴寻都希望他能快点做出决定。

  他不能一直耗在这里,琴酒已经通知伏特加去联系支援人员,按照羽柴寻的估计,组织的人估计四十分钟内就会赶到这里,而自己必须在他们赶来之前让FBI和琴酒各自退场。

  如果等到组织的其他人也加入战场,想要停止这一切就很难了。

  “我不会杀你,”过了好一会儿,赤井秀一终于开口,他的神情始终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对他的挑衅和愤怒照单全收,“但是你要和我走。”

  这些话显然不是为了征求他的同意,羽柴寻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赤井秀一就已经将银色的金属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最好把我的脚也铐上,那样更加安全,不是吗?”

  赤井秀一动作微顿,然后就像是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嘲讽一样,他抬眼对上羽柴寻情绪分明的眼瞳,语气平静如常地回答他的问题:“这样就足够了。”

  之后,赤井秀一把羽柴寻带到了FBI暂时隐藏的地方,羽柴寻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周边的环境,这里确实很适合埋伏陷阱,琴酒那边至少有五个狙击手,要找到这边需要一定的时间。

  卡迈尔看见羽柴寻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小跑过来,他看了看羽柴寻,又看了看赤井秀一,最后有些犹疑地开口:“他就是赤井先生你说的那个……”

  “你在这里看好他,”赤井秀一没有解释太多,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琴酒交手过数次的他很清楚那边的人拦不住琴酒太久,“不要离开这里,如果事情有变化,我会提前通知你。”

  “好,我明白了,”卡迈尔从赤井秀一严肃的语气听出了事态的紧急,“这里就交给我吧。”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但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情冷漠的羽柴寻。

  “不要试图靠自残来逃跑,”赤井秀一顿了顿,说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依然有效。”

  “那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

  卡迈尔隐约觉得现在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但他很难理解是因为什么。

  “再考虑一下吧,”赤井秀一说话的口吻很平淡,像是例行公事,“我会等你回答的。”

  尽管赤井秀一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太过起伏的情绪,但卡迈尔依然觉得这句话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但很快,赤井秀一就离开了,对方留给自己的任务让卡迈尔没时间去思考那一瞬间的异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羽柴寻已经成了他们FBI的俘虏,但因为赤井秀一的提醒以及之前的经验,卡迈尔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着羽柴寻,以免对方一不留神就自杀归西。

  这种事之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在他们好不容易查到几个关键线人的时候,那些人最后有很大一部分都会选择自杀。

  ——并不全是因为他们对组织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组织手里有他们至亲的把柄,如果他们现在不死,之后也一样会被组织认定为是没用的棋子从而被舍弃,说不定牵扯到的人还更多。

  羽柴寻随便卡迈尔打量自己,他不会像对方想的那样自杀,因为他根本不准备一直待在这里。

  被赤井秀一带来的这一路上,羽柴寻也没有闲着,除了观察FBI的成员分布,他也一直都在准备逃跑。

  羽柴寻低头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铐,赤井秀一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哪怕是面对他这种所有情报都显示武力值负数的人,赤井秀一给他用的手铐也是专门特制的加固版。

  这强度估计连子弹都能试着挡一挡,想靠蛮力显然并不现实,好在羽柴寻刚才在周围找到了铁丝,不过因为锁孔内部的结构比较复杂,羽柴寻花了不少时间才把这玩意打开。

  手铐的问题解决之后,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羽柴寻抬头看向卡迈尔。

  卡迈尔也正盯着他看,显然这就是他对监视的理解——不过确实也挺管用,一下子对上羽柴寻的目光,他还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从长相来说,卡迈尔自己看起来其实比羽柴寻穷凶极恶得多,要是让不明真相的路人来选,百分百会觉得他是反派,而羽柴寻才是那个受迫害的人。

  而论实力,羽柴寻也不像琴酒那样需要他们一堆人出动才能保证计划的成功率,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很无害,但卡迈尔依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我想喝水,”羽柴寻说道,“就算我是俘虏,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吧?”

  确实不算过分,水就在旁边的箱子里,也不用他离开太久。

  卡迈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等一下。”

  把水瓶递过去的时候,卡迈尔很是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羽柴寻确实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他才松了口气。

  羽柴寻低下头,开始拧瓶盖,但显然,戴着手铐的他就算想要做到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很困难。

  很快,水瓶就从他手中掉落,水洒满了一地。

  卡迈尔明显没料到这件事,他看见水从地面一直流向旁边正打开着的工具袋,他的神色一变,那里面的东西可不能沾水!

  而就在他上前的同一刻,羽柴寻立刻把脚边的水瓶踢到离那工具袋更近的地方,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外面跑去。

  卡迈尔一下子懵了,但也没有一直傻愣在原地,他咬了咬牙,先去把解救快要沾水的工具袋,然后一边打开耳麦联系赤井秀一,一边往羽柴寻的方向追去。

  耳麦那边传来不太稳定的电流,赤井秀一现在应该在和琴酒对峙,很可能并没有空闲去注意他的讯号。

  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羽柴寻离开这里。

  卡迈尔心中焦急,赤井先生离开还没多久自己的任务就失败了,他必须要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他看见羽柴寻想也不想地直接冲进大雨,卡迈尔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也跟了过去。

  雨势完全没有要减缓的意思,在漫天的雨雾中,羽柴寻的身影变得更加难以捕捉,而与此同时,羽柴寻也在努力确认琴酒和赤井秀一的方向。

  这附近的建筑群非常复杂,羽柴寻只能依靠木仓声来判断方向。

  他没有在意身后的卡迈尔,到了这种

  时候,羽柴寻并没有多少心思去和对方演什么菜鸡,拐了几个弯之后就把对方远远抛在了身后。

  “啪——”

  那里!

  羽柴寻听见几道连续的木仓声,其中有一木仓还打中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哪怕在雨声的遮掩下也非常明显。

  看见赤井秀一身影的瞬间,羽柴寻立刻闪躲进了旁边的角落,谨慎地观察他们那边的战局。

  琴酒和赤井秀一正在对峙。

  羽柴寻不是没见过他们两个人对峙,事实上,就在前不久,他们两个人就在训练场闹出了差不多的动静,羽柴寻最后甚至不得不打开训练场的防火系统,用冷水让他们的脑袋清醒一下。

  今天的雨其实比那天的人造雨要大得多,但这里终究不是组织基地的训练场,赤井秀一也不再是组织的莱伊,因此在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们谁都不会停下。

  还在组织的时候,无论琴酒和赤井秀一的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他们动手的时候总还是会有所克制。

  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要那种虚伪的“谦让”了。

  羽柴寻注意到琴酒的衣袖破开了一个口子,上面还带着被雨水稀释过的血色,而与此同时,赤井秀一的脸侧带着一条血线,显然,那一木仓原本应该是冲着他的眼睛或是脑袋去的。

  谁都没有取得完全的上风。

  忽然,羽柴寻皱了皱眉。

  赤井秀一是王牌狙击手,这当然不代表他的近战能力就很差,事实上,能和琴酒对峙这么久就已经证明他近战能力的优秀,但不管他的其他能力如何优秀,赤井秀一的第一定位都是狙击手。

  可他现在却不在狙击手应该在的位置上。

  ——是障眼法。

  就在羽柴寻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琴酒的直觉也让他意识到了一点异样,而下一秒,属于狙击枪瞄准镜的红点已然落到了琴酒的身上。

  子弹无声地发出,稳定决然地瞄准了目标。

  狙击手的视野中出现了短暂的血色。

  但却不属于他原本想要瞄准的那个目标。

  胸口传来要命的疼痛,子弹没入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羽柴寻手指捂着伤口,身体难以支撑,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

  雨天影响所有人的判断,就算他也是一样。

  那颗在羽柴寻预想中原本该落在自己肩膀的子弹被雨水影响偏移了弹道,最后落在了距离他心脏仅有一寸之遥的地方。

  赤井秀一立刻就要上前,但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琴酒的木仓口。

  羽柴寻没有去看旁边两人的神色,那种生命快速流逝的感觉让他无从去关注那些。

  他只记得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远处传来轮胎不断碾过水坑的声音,应该是组织的支援。

  羽柴寻背对着琴酒,他艰难地抬眼看向赤井秀一,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去北门。

  羽柴寻知道赤井秀一读得懂唇语。

  FBI要是不想和组织的其他人对上,那里是最安全的出口。如果他们和组织最后还是对上了,他今天过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羽柴寻从来不喜欢做无用功。

  做完这件事,羽柴寻彻底没了力气,如果他的运气再差一点,那颗子弹瞬间就会夺走他的命,但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羽柴寻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远去。

  简直就像是报应一样,羽柴寻在死神面前演过那么多场戏,而现在死神终于无法忍受他的戏弄,要来真正地把他带走了。

  羽柴寻闭上眼,往后跌落。

  身后有人把他扶住。

  琴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就在同一时间,赤

  井秀一从他那双冷然的瞳孔中看见了极端暴戾的杀意。

  但他没有动手,只是带着羽柴寻离开——羽柴寻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拖延了。

  赤井秀一也没有阻拦。

  雨雾还在蔓延,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从某个幻境中醒来一样抬手打开耳麦。

  耳边传来卡迈尔着急的声音:“非常抱歉,赤井先生,羽柴寻他跑走了!”

  “我知道。”

  听见他的话,对面先是停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他不停道歉。

  自己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大概很可怕,赤井秀一从卡迈尔的表现中意识到这点,但他没有去解释什么。

  他剩余的理性不多,不足以他去做出更多的判断。

  “……去北门。”

  卡迈尔愣了一下:“什么?”

  “立刻撤退,往北门走,”赤井秀一说,“计划失败了。”

  通知完卡迈尔之后,赤井秀一摘掉耳麦,忽然闭上了眼。

  他想到羽柴寻提醒他离开时的眼神。

  ——没有恨,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已经结束了。

  但雨还没有停。

  *

  羽柴寻被送进了急救室。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看向靠在墙边的琴酒,很长时间都不敢开口说话。

  琴酒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却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哪怕是早就已经习惯琴酒身上杀气的伏特加,此刻站在对方身边,也有种完全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眼底残余着一点更加深刻的情绪,尽管已经被相对克制地藏匿起来,但伏特加很清楚,那是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足以完全燃烧起来的杀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终于从里面走出来。

  伏特加紧盯着对方,生怕对方说出什么糟糕的消息,成为那最后的导火索。

  好在运气最终还是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伏特加终于开始恢复正常的呼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琴酒把羽柴寻带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同时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是对身边人极度恐惧的表现。

  直到羽柴寻暂时没事的消息传来,伏特加才从那种如同有刀倒悬头顶的危险氛围里逃脱出来。

  “他什么时候会醒?”

  和伏特加有同样感受的显然不止他一个,那医生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哪怕琴酒只是在平常地说话,他也有种下一秒就会丧命的错觉。

  “属下……不清楚,”医生声音越说越轻,“快的话可能一天,慢的话……”

  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这是最符合羽柴寻情况的描述,但医生完全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琴酒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他亲自挑选的好部下。”

  更准确的说法其实应该是好情人,毕竟羽柴寻现在的直属部下其实还是安室透,但伏特加显然不会愚蠢到在这种时候去挑琴酒的毛病,更何况他怀疑他家大哥估计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想羽柴寻再和莱伊扯上那种关系而已。

  伏特加都不吭声,医生自然也不敢说话,好在总有不在乎这些的勇士。

  朗姆给琴酒打来了电话。

  琴酒遭遇了卧底袭击,羽柴寻为了帮琴酒当木仓差点没命,而对方还是这段时间深受组织重用的莱伊,一下子牵扯到三位代号成员,哪怕是朗姆,不,是BOSS也坐不住了。

  琴酒神色不明地看着朗姆的来电,他很清楚之后和自己对话的大概率不是朗姆,而是BOSS。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见这煞星终于要走,医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出去,琴酒就突然回了头,医生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您……还有什么事吗?”

  “给我转告他,”琴酒冷笑道,“如果他明天之前醒不过来,我就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

  琴酒离开后,医生神色僵硬地转过了身,看向房间内仍然昏迷不醒的羽柴寻。

  不是……人都没醒是要怎么转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