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转入夏天之后, 就算到点,天色也要先前亮很多。

  拨通电话之后,那边一开始是没有声音的, 似乎在等我这边发声。我脑袋里面开始编词,打算来个“是我是我”诈骗大作战。结果我还没有开口,电话另一端只传来非常刺耳的电流音。

  是打成传真机的号码了?

  还是语音信号受到干扰了?

  白鸟任三郎见我还有余裕接电话挂电话,说道:“你先听我认真讲。”

  “你不就是对今天来找我的女孩子一见钟情吗?”我把手机重新合上,说道,“还是你想要故意跟我示好,搜集我的罪证,然后举报给教官知道?”

  我左腿搭着右腿,踢着空气说道:“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去做一下走访调查。我对那些冒犯我的人, 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需要浪费自己的情绪和精力来做无用功。”

  我才刚说完,白鸟任三郎坚定无比地说道:“我相信你是好人。”

  这句话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

  “我决定要当警察,就是因为在我八岁的时候, 有个女孩子跟我说「樱花是勇气的标志」(*)!而樱花就是警察的象征。”

  “哇啊!”

  我简直感慨。

  这是多么没有逻辑的一句话!在我耳朵听过来,就是我决定要当世界首富,不是因为有个女孩跟我说「有钱真好」,而是那个孩子说金子是有钱的标志, 而金子是有钱人的象征。

  从我个人观点来看, 一个朴实的客观事实是很难剧烈地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通常只有感受与经历才能对人产生影响。我觉得他其实不想要说的那么直白而已。他的话其实是想说, 他在一次事件里面遇到了初恋,对方认为警察很帅气, 所以他也想去当警察。

  也就是说, 这就是所谓的色令智昏吧。

  坚持那么久的梦想居然被一个女孩子用一句话就可以掀翻, 6!

  看来,他其实也觉得这个法学家的梦想没有别人的肯定那么重要吧。

  白鸟任三郎以为我对他的话产生了共鸣,说道:“你也觉得很了不起吧?所以,能和这样的女孩子成为朋友,并被接受,我认为你应该也是好人!”

  “等等…”我先理了一下逻辑,我在跟他谈女孩子,他再跟我谈梦想,“你不会是想说佐藤是你初恋?我看不出你以前认识她啊?你认识她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白鸟任三郎慌忙地纠正我的想法,“我和你朋友今天是第一次见。”

  我说道:“那你刚看到她就这么激动做什么?”

  “长得太像了,跟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

  ……

  你还说你不是恋爱脑?

  我揉着眉心,说道:“因为她长得像会说出正义必胜的女孩子,所以你觉得我也是好人。”

  “她没说正义必胜。”

  “差不多了。”

  我现在只想说,警视厅要亡了……

  白鸟任三郎让我想起那个说自己有个初恋,只想要和那个人结婚的服部平次。

  我只能用人类大脑在三十多岁才完全成「成人状态」来安慰自己,面前的人只是长得像成年人,其实他披着一个小朋友的皮。

  “首先一件事,我从你的话这边能了解就是,你好像认为你的初恋是我发小,所以你为了接近她,来靠近我,对吧?”

  “其实也没有那么直白。”

  “那我跟你说,如果你和我发小好了,结果真的初恋出现怎么办?你现在就是把我发小当替身而已。我凭什么要帮你?”我一板一眼地跟他说,“如果你开始追求我发小,那我一定会跟她说,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把她认错人了。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但我一定会说。清楚了吗?”

  “……”

  白鸟任三郎表情明显有些愠怒,却又知道自己理屈。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自己不该突然要以情服人,以情动人,跟我那么坦白了?事实上,你如果是想要好好当警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以警察的身份遇到你初恋,如此忠于你对她的感情,那这个目的也可以,也很帅气。但没清楚你自己的想法,就贸贸然喜欢任何一个以为是初恋的人。不提有没有人会受伤,只提信念,这完全就是对你少年回忆以及曾经的梦想的不忠。”

  我扔了一张三千日元给他,带着我的零食离开,说道:“言尽于此。剩下的零钱不用找了。”

  我没有着急回宿舍,而是借用学校的电脑室下载整个日本各个市的区号,打算重新把电话一个个试清楚。因为刚才打通过一次电话之后,我有个强烈的直觉就是那真的可能接通一些什么。日本一级行政区才47个,一次性全部打完也不是难事。我这次把区号直接放在号码前面,没有一个接通的。可是我打一开始的那个电话,每次都只有电流音。

  难道是我的方向想错了吗?

  我还在想着,电脑室旁边的就被拉开一张椅子,“你在查什么呢?”

  我抬头望了一眼,——这不是我的黑皮金发小哥降谷零嘛!

  我就把我发现的电话键音可以按成一首《七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他,“我在看有没有这么个电话号码?”

  降谷零一听便笑了起来,“你做事总是这么心血来潮。”

  “这种东西很有趣的好吧?”我把手机放在他耳朵旁边,“别说话,你听——”

  ######*0#*0#56789*0*89*89*234567898*98767656789*8*9*9*6789*0#**

  我的手不停地跟着按,直到降谷零的眼睛开始慢慢亮起来,注意到那是什么歌了,我才停下来,明知故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降谷零找到我的眼睛,“是《卡农》。”

  “有趣吧?”

  “有趣。”

  他说一次有趣还不够,又继续看我的手机屏幕,看起来像是要记住这么一长串符号一样,道:“真的很有趣!”

  “你可以把你喜欢的歌发给我,我找个时间弄成拨号音乐给你。等你背下来,你就可以到处秀一下。”

  “那倒不必。”降谷零连忙摆着手,说道,“我就是惊讶而已。我记得有一次Hiro不是跟你一起出去吗?他看到你拉小提琴的时候,背后还放着一个音乐播放机,故意去骗一个小朋友。我以为你不会音乐的。”

  我觉得这个可就是差远了,“真的拉小提琴,和这个可是太不一样了。”

  “所以你不会小提琴吗?”

  “嘛。”我晃了一下脑袋,“就那样吧。”

  我还要继续查东西,见他坐在旁边还不走,说道:“你不是路过吗?”

  降谷零顿时听出我在赶他走,一下子就哭笑不得起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那你多看看。”

  我轻轻拍拍我的脸。

  接着,我又正大光明地进入警察系统里面开始翻找关键词,有没有案子和童谣《七个孩子》相关的。像是这种电话号码的持有者一般得通过电信公司或者公安才能查到了,我就暂时不在降谷零面前找。

  降谷零也很无聊,还真的看我好几分钟,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我就看他能坚持多久。

  果然五分钟之后,降谷零开口道:“我看白鸟在路上堵你,他没有找你麻烦吧?”

  我嘴角勾了勾,用余光觑着他说道:“你在担心他吧?”

  “你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以后真的遇到事,我们以为是假的,该怎么办呢?”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笑道:“听过《狼来了》吗?大部分读者听到孩子的羊真的被狼吃掉的时候,会想啊,谁叫他撒了那么多次谎。他就得这么长记性。到时候,你们就跟着说,我就得长记性,那就好了。”

  “……”

  说不过我的降谷零就像老大爷一样叹了一口气。

  我用手肘戳他的手臂,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道:“白鸟没什么事,就是找我谈心来了。他跟我说他来当警察,是因为有个初恋让他觉得当警察很酷。”

  “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的?”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像知心大哥哥吧。”我转过头,说道,“你也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我也当你的知心大哥哥。”

  降谷零失笑起来,“你那次在天台,不就早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了吗?”

  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那次和他在天台喝啤酒的事情,我确实听到了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为什么当警察的事。但是那时候我又不感兴趣。

  “我那会被迫听了墙角,可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有想过偷听哦。”

  “我当然知道。”

  “不过——”我想了想说道,“现在我确实挺好奇的,你要找的女医生真的那么难找吗?找到医生之后,你不就目的达成了,不用再当警察了?”

  降谷零沉吟一声,“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事情变化太多了。”

  “你要不要和我说一下你和女医生的故事?”我打趣地说道,“小孩子都喜欢温柔的大姐姐的,我太懂了!你不要害羞!很多小朋友都喜欢他们幼儿园的老师。”

  降谷零这一听,很快就拒绝我,“感觉你一定会取笑我,我不跟你说。”

  “至少说个名字嘛,也许我还见过,听过呢?我认识的人还挺多的?怎么样?”

  我继续戳戳降谷零的手肘。

  降谷零狐疑地看着我,但似乎应该也是从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他们那里知道我确实认识了不少人。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你听过「宫野诊所」吗?”

  “你认真的吗?有宫野这个姓氏的人口可是高达26100。只是个姓氏就让我猜?降谷,你就这么怕我知道到底是谁吗?”我摆摆手,继续摆弄我的鼠标,说道,“那我不问了。”

  “抱歉,抱歉,宫野厚司或者宫野艾莲娜,你知道吗?”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瞳看着我,比起希望我帮忙找到这些人,现在更像是在等我脾气发完一样。

  不过,我的脑海里面瞬间窜过之前看到的两页简历。

  降谷零继续说道:“他们以前好像是制药公司的人,后来又自己开了诊所,就叫做「宫野诊所」。我小时候因为肤色的关系,经常跟人打架,诊所的宫野医生照顾过我,后来他们搬家了,也就联系不上了……”

  我认真看向降谷零,说道:“如果对方只是普通的搬家,联系不上,你就想当警察查清楚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痴汉了一点……”

  “还记得犯罪黑数吗?”降谷零顿了顿,“他们不是搬家了。他们一家子——宫野夫妇还有他的女儿一家子,都失踪了,失踪了很久。”

  他的眸色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的清朗。

  “是彻底人间蒸发。”

  我很少见他有这样的表情,但我想起那个穿着黑衣服的银发男,想起他副驾驶座位上冷艳的外国女郎,还想起那个炸弹犯,以及用着两个假名,背景神秘的石川海。

  直觉告诉我,降谷零要是想要查,就必然会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降谷零这件事要比诸伏景光那件长野惨案难办得多。

  我拍拍降谷零的肩膀,“加油!”

  降谷零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也没有沮丧,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那你还是安慰我吧?”

  我还真没有想到降谷零会来这么一句,“来当警察可以免费查案子,能发动很多人帮忙查,还有人付工资,找到人还有机会升职加薪。如果自己当侦探,自己去查,不仅自己掏腰包,吃不饱饭,还会累死累活。你真的特别会占便宜啊,降谷!你是赚钱小达人!”

  “…我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你怎么这么冷漠呢?”

  “你呀,你……”

  降谷零半天说不出我一个好歹来,哈哈。

  不过…那个号码,得试出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