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揽着腰拥在怀里的,温热的怀抱,陌生里又带点熟悉的味道,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实在叫人生不起推拒的念头,干脆仍旧自暴自弃的闭着眼睛。
但其实也是睡不着的。
杉杉就曾经一度对我常年在线的生物钟匪夷所思,在她看来,在这种冷冰冰还刚下过雨的早上,不睡个地老天荒都对不起老天爷煞费苦心。
但我不行,就好比说,我几乎都可以猜出来,现在大概八点左右,我应该是四点多确定肖芜退烧后才不小心睡着的,躺在这里多半是肖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把我捞到床上来的。
这样算算时间,大致也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明明精神该是疲惫到极致的,但偏偏就是睡不着了。
肖芜仍旧闭着眼睛,大约是近段时间没休息好又生了病的原因,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明明是杀人不见血的人,眼下竟然也能让人生出些人畜无害的错觉。
我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见温度没什么异常,便懒得再管他,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
然后……就看见了仍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我懒得去拨他的手,只好无奈道:“放开。”
肖先生呼吸平稳,动也没动。
我好气又好笑:“我要起床打电话。”
肖先生睡颜平静,睫毛都不颤一下。
我:“……”
“你耳根红了。”
“……”
圈在腰间的手微微一僵,终于一点一点的松开了。
我:“……”
我笑了起来。
家里有个病号,我只好发了短信给杉杉,告诉她我今天不去店里,然后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给周航,让他送点吃的过来。
眼下正是早茶时间,电话那边的背景乱的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周航的声音,大概是终于找到了个安静的地方:“老板,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
电话那边似乎是停顿了一会儿,才传来周经理噼里啪啦的声音:“老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记仇了吧,不就是上回没给你留桌子嘛,也不用直接送到家吧。店里生意好你应该高兴才对啊,那都是……”
“那都是白花花的营业额”我懒得听他掉进钱眼里那一套,“让你找人送就找人送,往我账上记。”
“病人吃的,让厨房做清淡点。”
周航似乎这才消停了一些:“什么?老板,你生病了?”
“不是我”我想起他上次那个论断,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说的,我收购一个餐厅,只是为了请人吃饭的。”
“哦,等等,诶?难道是……”
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不知道又在心里脑补了一场什么样的大戏,只是懒得跟他掰扯,只无奈道:“对,快找人送。”
刚才还推三阻四兴致缺缺的人立马就跟吃了士力架似的,有点来劲:“老板你总算想通,请人吃饭好啊,生病的话,炖个汤,熬点粥,加几个清爽的小菜可以吗?”
这倒是教科书级别的变脸,不过,我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鸡汤,鸡丝粥,凉拌鸡肉,糖醋藕丁。”
周航:“……老板,你确定没有点错?”
“没有错,尽快送。”
“老板,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周经理心情沉重声音艰涩,“红杏出墙始乱终弃也是要看对象的,你有没有看过小说,把那位惹急了,让我们原地破产可怎么办?”
我十分干脆的挂了电话。
想起挂电话前周航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由得摇头笑了笑,我也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小性子大抵是有点不成熟了,实在是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只是到了眼下,倒也没生出多少后悔的感觉,干脆气定神闲的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我觉得自己近来有点神发展的意思,大概是规矩又自律的活的太久,偏生事态的发展全不如我所料,眼下便多少有些泻气的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仔细想想,结婚之初我只想一场交易、清清白白;后来出了肖氏的事,自己又白赔了一颗心,就想着能护就护,无非不过豪赌一场;肖林事件之后,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觉得好聚好散,也算干净。
谁曾想,竟然也不能如愿。
哪怕一句解释也没有的出了国我都可以懒得计较,却偏偏在生活已经步入正轨的半年后开始被纠缠,无孔不入的关怀,似是而非的隐情,毫无道理的迁就,凭白扰的人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既然一切都不如我愿,那便怨不得我不按常理出牌,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反正,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端了杯热水回到房间的时候,肖芜已经醒了,眼下正靠在床头打电话:“我没事。”
是一副极度不耐烦的语气,但我知道他没有真的不高兴。
我想起昨晚不得已打电话回肖家求助时的情景,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电话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肖芜眉头都皱了起来:“不用。”
我没有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正要进去把水放下,就见肖先生面无表情道:“我就待在这里,我病好之前,谁也不准过来。”
我:“……”
恰好也在这时转过头来的肖芜:“……”
他显然也怔愣了几秒,神色几经变幻,然后淡定的挂掉了电话,微露出一点笑意来:“早。”
我挑了一下眉。
肖芜装没看到,径自看着我手上的杯子:“给我的?”
我点了点头,把杯子递过去:“还要叫医生过来一趟吗?”
“不用。”
我也没再强求,左右没什么话说,干脆拿遥控器开了电视:“那看会电视吧。”
坦白来说,我其实也想不起我上次开电视是什么时候了,撇开忙不忙的不说,现下手机、iPad等电子产品层出不穷,老老实实守着电视的人就更少,于大部分的年轻人而言,电视的存在更多的时候倒更像惯性所致。
有意思的是,我难得开一次电视,竟然也能碰见“老朋友”——上次我回家参加薛林婚礼时看的那部青春励志偶像剧的重播。
看来确实是寒假到了。
眼下剧情刚刚过半,正播到欢喜冤家、水火不容的男女主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磕磕绊绊又别扭的发糖,没记错的话,男主角的妈妈快要带着支票上线了。
我顾自津津有味的回顾一会儿,才想起来房间不止我一个人,只得偏头去看肖先生的表情。
他不知多久没有看过电视剧,连上次看电影说不定都还是陈侑溪的电影首映,眼下正微拧着眉头看着我,一副十分不能理解的样子。
实在,实在是比电视剧要有趣多了。
我努力把笑意憋回去,一本正经道:“要换台吗?”
肖芜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回答的异常坚决:“不用。”
于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看完了半集不知所谓的偶像剧,他是真的忍耐力极强,连我都快看困了,他还看的聚精会神以示尊重。
我看的有趣,故意问他:“好看吗?”
肖芜面不改色:“还行。”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门铃响的时候,正巧一集电视剧播完,电视上正滚动着字幕播片尾曲。
我解释了一句应该是外卖,便起身去开门。
结果确实是外卖不假,只是外卖小哥不太如人意——不知道从谁那里扒了一身衣服来冒充骑手的周航。
“您好,您的外卖,请签收。”
我: “……”
“你是不是很闲?”
周经理很是不服气:“老板,你这是职业歧视,送外卖也是太阳底下再光辉不过的职业,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我点头:“很好,那周经理应该不介意这个月的工资和小刘对换吧。”
周航:“……”
“老板你别生气我走我现在就走以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让我送外卖我就送不让我送我就不送……”
我笑了起来,正要把外卖接过来赶他走,就见周航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情,摆出了个职业正经的笑:“肖总。”
我回过头,果然便看见了站在后面的肖芜,大约是看我外卖拿的太久,出来看看。
他刚从床上起来,穿着的仍是单薄柔软的家居服,脸色也带着几分病中的苍白,视线却越过我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周航:“你是?”
“餐厅研发了几道新菜品,送过来给我们薛总试试,那么二位慢用。”
他现在倒是不废话了,放下食盒,干脆利落的走了。
肖芜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微微有些怔忪。
我把手里的东西拿进厨房,把食盒里的东西用碗装好,端到了桌上:“过来吃一点东西。”
肖芜似乎这才回过一点神来,在餐桌坐下,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什么时候的事?”
我搅着碗里的粥,企图让它凉的快一点:“快一年了。”
肖芜不知怎么的手都有些颤抖:“怎么会想到去做餐厅的?”
我夹了一颗藕丁到碗里:“以前在他们家订过餐,但是没吃成,想起来再去的时候发现餐厅在转让,问清楚情况,就盘了下来。”
再往后,饭桌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并不太饿,所以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碗,倒是肖芜,喝完了一碗粥和一碗鸡汤后竟然还要抬手去装。
他还在生病,本来就应该是没什么胃口的,吃的也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伸手摁住了他:“可以了,不要再吃了。”
肖芜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
我把手收回来,起身要去厨房,还没有迈开步子,冷不防便被大力扯进怀里,是仍旧有些偏高的体温,声音也有些哑,语气倒是一本正经的:“我不喜欢吃鸡肉,他们家的虾做的还不错。”
我愣了好一会,方才笑了一下:“还有什么不喜欢的?”
“鸭肉”
“还有呢?”
“藕”
“……”
“茄子”
“……”
我不知怎么的想起某次韩宸曾经亦真亦假的调侃过我,道是就算给肖芜做一桌全鸡宴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光。
可是,我从不想勉强他吃完一桌他不喜欢的食物,我不过是在想,不论是喜欢或不喜欢,他总归该要清楚明白的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