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自窗外投撒进室内,在光线蔓延至脚边时,鹤若折羽也扣好了制服最后一颗漩涡纽扣。

  约是早起还没有缓过劲来,她掩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才直接把弓箭包袱抱在怀里,回头确认了一遍没有忘记的东西,拖拉着脚步下楼去。

  旅店老板已经很尽责地坐在了旅馆大厅,也不知道这是身为旅馆老板的自觉还是因着这座山村里难得来了外客。总之他听见鹤若折羽故意弄出的下楼动静时依旧是以昨日的热情笑脸来迎接她,先一步出声向她打招呼道:“早上好呀,客人。您起得真早呢。”

  “早上好。”鹤若折羽回以笑容,不紧不慢地走至柜台边,“老板您也很早。抱歉,请问贵店提供早点么?”

  外边不意外地没有早餐店这种存在,如果旅馆不提供的话,她就要考虑便利店了。

  “有的有的,本店提供三种定食。”

  很传统呢。不过……

  鹤若折羽的视线在老板递过来的小单子上十分反季节的年糕小豆汤上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随意地扫着定食的内容,十数秒过去,又忽的再出声道:“昨日在贵村内稍稍逛了逛,真是非常宁静的村庄呢。”

  店长闻言笑了笑,语中很有归属感地带上欣喜:“哎,没什么外来客人的小村子嘛。”

  “哪里,井然有序的模样我与同伴都相当佩服。”她面不改色地替“同伴”扯着谎,继续一副说客套话的样子,“东面的那一条河流,有远远就能听见的浩大声势呀。那一座大桥是近些年修起来的么?”

  提及那座大桥,店长好像一下子卡了壳,没有第一时间接上话。而黑发少女仍旧低着头,视线在单子上的鲣鱼与鱾鱼子间逡巡,好似刚刚的提问只是随意的没话找话。

  她像因为迟迟等不到回音而抬起眸看了一眼店长,并没有多看他脸上的神色,而只是又弯眸笑了笑:“要是去山上的话,可以走那边吗?”

  “啊,当然可以……”

  “多谢。”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鹤若折羽把这勉强可以称作菜单的小单子交还给旅店老板,指定了两份定食,便转身依旧抱着怀中的弓箭,回到二层,慢悠悠敲响五条悟的房门。

  “悟?起了吗?”敲了几下就放下了手,她站在门前,等了数息内里没有动静,于是她跟着略略抬高声音,“悟——?”

  “……”

  像是翻身的声音响动了几下,少年有些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醒。”

  没有醒,那这是在梦里跟她讲话呢?

  鹤若折羽屈起食指抵在唇前想要忍住笑意,却终究还是透过她的语音传达了出来:“这里的早饭有年糕小豆汤哦。我已经请老板帮忙做啦,真的不醒·来吗?”

  屋内又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在门内的人大致收拾好后,眼前的房门才从内打开来。

  “早啊,小折羽。”五条悟一手撑着门框,微微躬身,额前细碎的银白色发丝也跟着垂下,有些挡住了他的眼,使她看不清他是否真的睡眼惺忪,“真是的,我真的不想起来啦。”

  “可是,早饭已经在准备了哦。”她维持着方才的站姿,不为所动,“不然,要我给你端上来么?”

  听出她这完全是在调侃他,五条悟却笑了笑,当即就作势要关门:“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欸。我可以给小折羽把门暂且留着,你要快点上来哟——”

  他顺杆子往上爬的功力倒是一如既往的高。鹤若折羽偏了偏头,柔和却不留情地打断他:“很遗憾,我觉得不可以耶。”

  “开玩笑的啦。”他也马上收了刚刚的话,也收住好容易没有泄出来的笑,抬起头,湛蓝的眸中倒映出少女的那一片紫色,“小折羽你这样抱着你的武器,我真的会以为你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戳我一下了哦。”

  “那种事怎么想也不可能会发生的吧。”鹤若折羽闻言小小笑出声,无论如何,她最不可能兵刃相向的便是他。她的声音微微低下些许,比之方才又柔下几分,“要是实在困的话,吃完再上来吧。但是错过时间吃早饭我是不会允许的哦。”

  五条悟愣了愣,一双眼仍旧盯着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身形又压低了些许:“小折羽啊。”

  她尚弯着眉眼,发出一声鼻音:“嗯?”

  “……”而五条悟又没有继续说了,他松开撑着门框的手放下,重新挺直背,“不,没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又也许已经不止第二次欲言又止了。

  仍旧是不打算将刚刚还想要说的话说出来的模样,而鹤若折羽也便眨眨眼,分明还有一些好奇,可也没有硬要追问他的意思。

  然而实际上虽说叫了她的名字,他也并没有想好有什么真要说的。

  五条悟勾了勾唇角,在这高于面前少女的高度,眸中也泛起她难以窥见的点点柔色与几不可查的叹息。

  ——你这种无声的纵容,才是最为致命的啊。

  他回到屋内效率洗漱完把制服穿好,面上不知真假的困意也基本都消了去,与鹤若折羽一同顺着阶梯来到旅馆楼下。

  经过他们在楼上的一番你来我往,一层大厅里,两份定食已经摆在了方才鹤若折羽指定的位置,不久前与她交谈过的店长并不在这里,明显是就怕他们再问些什么他不愿意回答的话。

  旅馆提供的这一类定食包括味噌汤、米饭、腌鲣鱼、鸡蛋、豆腐、玉子烧等等朝食,除去将一般的茶换成了反季节的年糕小豆汤,都非常地日式定番。一旁还放了一小叠不知道是不是本地特色的糕点,鹤若折羽扫了一眼,便将它与五条悟会比较喜欢的玉子烧一同拨去了他那边。

  后者已经在她的对侧坐下,自然地接过她给他的东西,抬起头,却发现分给自己食物的姑娘已然没在看他,正垂眸瞧着首先被她拉到面前的年糕小豆汤。

  煮好的小豆与糖调制成的粘稠红褐色羹汤,两小条切好的软软的白玉色年糕漂浮在最表面,与旁边的小小一堆小豆靠在一起,那一角就染上了点点小豆的红色。

  她拿起放在小碗旁的小木勺戳了戳其中一块年糕,它就被压进羹汤中,整块都浸染了豆沙的红。

  像找到了新的玩具,鹤若折羽接着把另一块年糕也全都沾上小豆羹,才捧起碗先喝了一口,随即露出细微的满足表情。

  没有特别甜,但是好吃。

  即使是夏天,本就好吃的东西还是不会因为季节就减损其应有的美味呢。

  也是这捧起小碗抬起头吞咽的动作,让少女察觉到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难得没有抱着喝自己的那一份,却双手交叠支着下巴,唇角还是一如刚才的笑意,半耷拉下的小圆片墨镜后,那双湛蓝色双眸丝毫不遮掩地直直盯着她瞧。

  鹤若折羽怔了怔,放下手中的碗,捏着小勺子的力道下意识重了几分,握着它搅了搅碗里的小豆汤,碰上没有吃掉的年糕又滞了滞。不知怎的她就偏过了眸,错开视线,望向了窗外。

  往外望去,视野中正巧是村中的一大片田地,也是鹤若折羽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这曾经映在她眼中只觉无聊的田野此时却并没有让她心中再有触动,更再不可能平白生出可能会有的不快。

  是心境变了么,她想。

  手上还无意识继续着搅拌的动作,这仅仅数秒的时间鹤若折羽又重新看向五条悟,放下小木勺,心里好像也随着小木勺的放下而安定下来。

  而后她忽地问道:“昨夜悟过来,是有什么要跟我讲么?”

  他还以为她真不打算问了呢。五条悟笑了一声,学着她的模样把年糕一股脑按进汤里,端起来喝了一口:“你确定要在早上吃饭的时候听?”

  怎么,吃早饭的时候还听不得?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依旧看着他,显然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一如他所预料的。

  所以他耸了耸肩,毫不意外地接着道:“果然还是很在意,所以我昨晚又出去了一趟,在一个老家伙那里打听到了点有意思的小故事。”

  打听?怕是五条悟式的打听法吧。

  鹤若折羽抿唇笑了笑。

  不过再多想办法问一问石桥那边的事,他们却是想到一起去了呢。

  “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五条悟说着,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一点厌倦的神情。

  一个没有什么朋友的少女被这样的一座封闭小山村的村人所排斥,这样的情况,无论是谁听说了,在因人而异的反应之余,都不会有太多的意外。

  只不过稍许不一样的是,这个少女有一个爱她的父亲。

  “你知道吗,这村子里每个人好像都坚信所谓河神的存在耶。”少年嗤笑一声,湛蓝的眸中流露出一丝轻嘲,“那座石桥也是差不多十年前修建起来的——都这个时代了,还会有把人作为「生祭」的行为,你说好笑不好笑?”

  「生祭」这个词,想来不用他多做解释也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正如前文所说,少女有一个爱她的父亲。所以原本被选作祭品的本是被排斥的少女,她的父亲却主动提出作为她的代替,自己成为安抚“河神”的「生祭」。

  对于村人而言,实际上是谁献给河神都无所谓。

  反正不是他们。

  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少女满面泪痕地望着桥下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讽刺的是已然有父亲代替人们却仍旧没有放过少女的打算,第二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少女紧随她父亲的脚步而去。

  “双重保险”,短时间内,河神不会再发怒了吧。

  就这些年村内的情况而言,似乎这「生祭」还当真是“成功”的。

  五条悟叙述的语声平静,听的人同样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等到他说完,放下已经空掉的碗,拿过另一个小方碟,“是这样呀。”

  “嗯哼。”五条悟点了点头,他的速度比她快上许多,两人份的小糕点这会已经全进了他的肚子,“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而且那只咒灵昨天也收拾掉了。”

  说到底,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那是一只咒灵,身为咒术师,就理应将其祓除。

  这是咒术师的职责。

  “毕竟我们只是咒术师,这还是算是人类的事情,真的归不了我们管嘛。”她接着说着,只是面上虽还带着浅浅的笑眸中却并无实际的笑意,“不过既然是几年前应该就已经出现的咒灵,为何到近来才引发了‘意外事件’,还与‘火车’产生关联呢……”

  这就是接下来,他们在下一个行程的山中需要探查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一句话,展开三千六。

  绝了。

  日本基本上没有早餐店,他们恰早饭都在家里恰的,而且基本都是特别精致的什么米饭啊味噌汤这样那样——大雄那种要迟到了叼着个面包片就冲出门了的不算。

  这文吧,估算字数我以为和我前两篇文差不多,到了这个章节数差不多也该进入尾声了,没想到,还有得字给我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