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冻春赶到越州镜湖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先找附近的农家寄存了马匹,再到湖边寻找船家,结果只找到了几只被凿穿的小船。

  姑且也当了几年(自封的)侦探,当下这局面又实在像是什么事件的前置,石冻春再去探查了一番,就发现有几个船夫打扮的人均死在了附近。下手的人用的是某种细而锋锐的武器,类似琴弦或者金属丝,一击毙命。

  他们既然对船夫和船下了手,怕是今晚镜湖山庄要出事。

  石冻春站在湖边,感觉风萧萧兮镜湖寒,但他真的不会修船……

  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去找人,只听镜湖上传来轻巧的水声,听着像是唐师父的三十六路沧浪铁桨,显然是一位有武功傍身的船夫往这边来了。

  他十分冷静,见那船上下来一个老艄公一个乞丐一个未成年,上前一步让自己的身形显露在月光下,拱手:“这位船家,不知方不方便……”

  他看到那中学生模样的少年脸上犹带血迹,立刻问:“镜湖派出事了?”

  老艄公倒是很警觉,把那少年往身后一挡,粗声粗气地用河南话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拜会镜湖派秋月剑的。”石冻春说,“附近的船家都死了,船也都被凿穿了。”

  那少年微微睁大眼:“你是来找我爹爹的?大、大侠,你能不能去救救我爹爹?”

  石冻春:“……”

  石冻春捂脸:“我倒是想,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提一口气直接飞过去,也不会划船……”

  老艄公提起半口气来:“你……你若是个好人,就先陪我把这孩子送、送到安全的地儿,我立刻划船带你回去!”

  石冻春上下打量一下这位说话都气息不连贯的大伯,心道送完人我也没那么心大还能让你回来划船,但还是点了点头:“后头还有追兵?”

  他已理清了目前的情况:镜湖派确实出事了,这位老艄公并乞丐大约是送秋月剑的孩子逃脱,但是后面还有追杀的人。想想自己在追查的事儿,他大致有点猜测,却也不说:“这里距离越州城有些距离,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

  老艄公用力喘了口气,破锣似的哨音从他胸腹间传出来:“还、还有个破庙。”

  石冻春于是上手去带老艄公,乞丐则是瞟他一眼,拉住那个张家小少年,两个人同时施展轻功,一前一后地朝老艄公指着的方向奔去。

  石冻春日常赶路时都习惯运转提升移动格数的逐月功,这会儿全力施展起来,一晃之间窜出十余丈外,甚至还能扶稳了老艄公让他伤势不至于恶化。赶了大约五分钟,破庙的影子便依稀出现了,老艄公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无力道:“把、把那娃娃放、放下……”

  “痨病鬼,你……你这武功倒是不错,咳咳……”

  那头发乱糟糟的乞丐扶着张成岭坐下,闻言道:“比你强点儿。”

  “这……这娃娃便托付给你……老,老头还得再去划一回船……”

  石冻春哭笑不得地把这老艄公按在地上:“就您老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我还担心您划船一半厥过去把我撂在镜湖半中央呢。”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医术修业时从《岐黄九针》上学来的招式,半跪在这老艄公身后,将手掌抵在他的背心。内功心法随着他的意志运转,从逐月功的运转方式慢慢改变为养心诀,精纯的道家内力随着他的吐息缓缓流入老艄公的经脉。

  老艄公也知道利害,跟着盘腿坐好,借着这股内息调养自身,不多时喷出一口血来,黑漆漆的,显然是毒血。

  三法人脉:少量回复目标气血,随机清除2个负面状态。

  石冻春没有系统,但依照经验来看,老艄公身上中的毒多半是被祛除出去了。

  他正想再用一次一法天阳,耳朵一动,收回手来:“来得好快,他们是什么人?”

  老艄公一边咳一边说:“你……你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卷进来啊?”

  “你可以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石冻春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长剑,“所以,来者是何人?”

  “你听说过鬼谷么?”旁边不知何时也盘腿坐下调息的乞丐说,“镜湖派这会儿大约遍地是鬼了。”

  石冻春瞧出这人身上有内伤,从袖子里摸了红绿两只小瓷瓶丢给张家小少年:“红色的是金疮药,绿色的内伤吃一颗,你分给他们俩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中摸出一把铁蒺藜向上一掷,只听“啊”得一声惨叫,一大捧黄色的纸铜钱中摔落了个鬼面红衣人来。

  “什么毛病,开战前撒纸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啊?”石冻春碎碎念了一句,又提高了声音,“老艄公,还有那位乞丐兄,外头人不少,我等下顾不了你俩,自己注意啊!”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疾冲了出去。

  石冻春这一身武艺高强,起因是他穿越之前玩《侠之道》这个档的时候,开了作弊器。

  为了尽可能全剧情回收,外加战斗轮太长实在没兴致慢慢砍,他这个档四艺全满,功法学全,属性自然也低不到哪儿去。一朝穿越,他没有陆明琅那样好运有系统伴身,身体却是武艺高强的——他不得不靠着身体本能和对游戏的记忆列了张清单,然后手动一项一项把这些武功的熟练度重新刷起来。

  这花了他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他受陆明琅所托开始调查一桩江湖旧事,过程中东奔西跑也管了无数闲事,靠着实战逐渐把这一身功夫打磨到位,才有了如今的他。

  “青崖山十大恶鬼之吊死鬼在此,乖乖地把琉璃甲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破庙外站了十来个鬼面红衣人,还十分装十三地站在半空中。这种套路在受过后世各种电视剧动漫电影小说熏陶的石冻春看来简直破绽百出,他平平刺出一剑,剑尖在空气中抵上了什么,发出轻柔“铮”的一声,然后轻易破开了那阻碍。

  青天削芙蓉:50%几率附加自身1重凝神【每回合气血+15,持续2回合】。

  游戏里的几率现在全看他的内功操作效果,他这一剑刺出去,已切换好的心法墨染功顺势流转,只感觉灵台清明。

  他刺中的是细细悬浮在空气中的金属丝。踩着这金属丝的鬼面人跌下来三个,他手腕一抖。

  风雪宿东林:附加目标1重缚身【闪避率-5%,持续2回合】。

  内息在他的操作下将墨染功仅有15%几率发动的内外伤附加作用变成了100%,这三个鬼面人跌落在地上,虽然还没死,却也动弹不得了。

  只是他一人一剑,到底不能像游戏中唐三长那样扛根棍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剑的功夫,先前那个自称吊死鬼的鬼面人并几个小鬼已经顺势往边上绕了过去。这破庙四处漏风,也不止正门一处可进去。

  石冻春抽空拿余光瞥了一眼,只见老乞丐颤颤巍巍举着刀砍了一个,张家小少年吓得跌坐在地上,乞丐兄还盘腿坐着在调息,心里一急,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吐出去,开头还没什么,渐渐却带上少许寒霜之气。

  寒冰神功在《侠之道》中是第一年的小BOSS宫紫痕送的,特点便在于其风雪透骨、霜雪冰天的内息寒意,这造成的效果在游戏中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他真正使用起来,却每每被这寒意过重的内息损伤经脉。

  陆明琅在武学上一窍不通,却靠着天赋高达120的医术给他下了诊断,让他少用这门内功心法。

  他身形一动,又拦住三个扑身而上的鬼面人。这三个小鬼本想着合击说不定能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却在接近他时骇然发现,周遭空气如霜冻一般,让他们行动都迟缓起来。

  寒冰神功1阶-风雪透骨:周身2格内敌方,移动格数-1,攻击伤害-20%。

  只是鬼面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他拦在门口,却也一时被纠缠住,无法脱身对上绕开正门的那几个敌人。

  “啊!”张家小少年的惊呼声传来。石冻春眼中寒意更重,下手终于不再留情,一剑刺死了两个小鬼,转头一看,只见有个紫衣的姑娘从房梁上跳下来,一鞭子拴住鬼面人的脖子,把他直接勒死了。

  原来这一个是友非敌。

  石冻春松了口气,一直捏在手心的另一枚铁蒺藜被随意丢在地,眼见乞丐兄也仿佛调息完毕抽出一把软剑来,总算放下心来,一剑一个把门口三个小鬼的膝盖刺穿,看他们无力起身,这才垂下剑去。

  他在庙门口站了一会儿,将不大受控制的寒冰真气慢慢切换回养心诀,期间惊讶地发现这破庙顶上竟然还藏着个自己没发现的白衣公子。待周身寒意退去,他才重新走回庙中。

  白衣公子忙着试探乞丐兄,仿佛是旧识;紫衣姑娘正在卷自己的鞭子;张家小少年则是跪在老艄公面前,拼命往他的伤口上敷金疮药。

  他甩掉剑上已被冻结起来的血迹,将剑重新插回鞘中。乞丐兄已走到老艄公身边,一只手抵住他的后辈,试图助他缓解伤势。

  只是瞧这老艄公吐血的模样,他怕是伤势颇重。

  白衣公子朝石冻春这里望了一眼,便走到老艄公身边,伸手去探他的脉象。

  石冻春走进前去,问:“这位……呃,兄台,我不太懂医术,想问一句,这位船家若是能撑到有大夫来,还有救么?”

  白衣公子收回把脉的手,摇摇头叹了口气。于是石冻春也叹了口气。

  他手里有陆明琅做出来的“阎王帖”——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这阎王帖却是能为人强行续命三日的神药,陆明琅至今也不过做出来几颗,眼下他身上就揣着一颗。

  可惜,续命的东西是不能救命的,而他的一法天阳、三法人脉虽然刷满了熟练度,对于伤势过重的人却也是没什么效果的。

  他瞧着乞丐兄与白衣公子一人一只手替老艄公缓解状况,低声道:“老船家,您有什么话要说,便赶紧说了吧。也……不要带着遗憾走。”

  老艄公瞧了他一眼,又咳出一口血来:“说、说的也是……”

  他喘了一口气:“我不中了……老子这一辈子不欠任何人的情,今天总算能把这条命还回去了。”

  他侧头看向乞丐:“你……你坐了老子两趟霸王船,一次三钱银子,还要滚上利息。你要不是个乌龟王八蛋,你就得还老子。”

  乞丐沉声答道:“你想我做什么,说吧。”

  “我……我要你,把这孩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五湖盟的赵敬手上。”老艄公抓住张家小少年的手。

  “痨病鬼,你叫啥名字?”

  “我叫,”乞丐迟疑了片刻,“周絮。”

  “周絮,好。”老艄公按住那少年,“傻小子,赶快叩头,往后,你得听他的了!”

  待这少年磕了三个头,老艄公又抬头看向石冻春:“少侠……少侠你又怎么称呼啊?”

  “我姓石,叫石冻春。”石冻春赶紧说。

  “石……少侠,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头子我感激得很。这痨病鬼……时不时要犯痨病,若是……”

  石冻春接口:“您放心。我本就是为了寻张大侠来的,虽然人没寻到,却也决不会看着这孩子出事。”

  “那……我便放心啦。”

  老艄公这句话一说完,一口气就此散了,头一歪,已是没了气息。

  张成岭呆呆地跪在地上,迷怔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放声大哭起来:“李伯伯!李伯伯,李伯伯!”

  石冻春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拔出剑开始在庙外挖坑。

  陆明琅送给他的这柄一品的湛卢剑,这几年竟然也不是第一次被用来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