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远把井然安置在一个餐桌前,自己拿着饭卡一路小跑着去排队取餐。

  章远是真的受欢迎。

  井然磨了磨后牙槽。

  他看着一个小个子女生跑到章远面前,仰着头跟他说话,明明已经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还是跟着章远慢慢随着队伍动。

  有什么话这么半天都说不完?

  井然根本没有立场发作,他只能不痛快的沉着脸,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章远。

  阴沉的气场以他为圆心散发出来,行程一个真空圈,他周围的桌子愣是没人敢坐。

  井然和学生们太格格不入,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地讨论他的来头。

  话题中心者却不动如山,眼睛都没从章远身上移开过。章远买好了餐点回过头,正对上井然那张阴沉的脸,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偏了下头。

  -干嘛?

  井然的眼神一斜,正甩到章远身边的姑娘身上,那姑娘正眉飞色舞地对着章远说话,喋喋不休的,一张圆脸涨的绯红,写满了倾慕之情。

  章远心如明镜,立刻明白了。

  “学长,我……”

  “我和朋友一起,就不跟你们一起坐了。”

  “啊?”小个子女生愣愣地看着章远,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她就一个人,哪来的什么“你们”。

  章远这个逐客令下得礼貌又不留情面。

  “下次见。”章远轻声说,他单手托住托盘,另一只手冲她摆了摆。

  女生欲言又止,章远却抛下她大步朝一个方向走去,她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正对上一个男人的眼睛,姣好的面容阴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章远的身影一闪,把那人挡了个严实,那个男人的脸再露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软化了,那阴冷的眼神也平白的生了几个度,专注地望着章远学长,再没分给旁人半分。

  “干嘛?”章远把白饭摆到井然面前,又把菜端出来,推过去一盅剔透的猪脚汤。他看了井然一眼,狭长的眼角扬着,藏不住地笑意裹在眼里,“我脸上有花啊?”

  井然没动,他靠在椅子上一副懒散的少爷样,从眉角到眼帘都是懒的,挑了挑眉峰,却没说话。

  他早该清楚章远是个宝贝,那副耀眼的样子,恐怕拿着遮光纸都挡不住,更何况他还任由章远在外面招摇。

  他的这个宝贝不止他一个人惦记……井然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酸。

  而且涩。

  井然夹了一块冬瓜咬在嘴里,明明咸淡相宜,他却没滋没味地嚼着。

  章远一在井然面前落座,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明显小了许多,但是那飞过来打量的眼神成倍的增加。大家都很好奇,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和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到底什么关系。

  章远学长大学四年,追求者甚多,却一直保持单身。

  人人都猜他要么眼光太高,要么有个白月光求而不得。

  现在……

  那人在长相上倒是挺符合眼光太高这个条件,但是应该不是求而不得吧?

  “哥。”

  “嗯?”

  “你吃醋啊?”

  井然呛了一下,猛地咳了起来,好半天才顺了气:“什么?”

  “不是吗?”章远正在小口小口地啃一块排骨,一口牙白森森的,冲着井然呲了呲:“不是你生什么气啊?”

  井然尴尬地张了张嘴,有些被戳破的窘迫,半晌,他说:“我没生气。”

  章远不说话,挑着眉看他,一张嘴塞得满满的,鼓鼓的腮帮子一起一伏。

  又过了一会,井然再度开了口,强行给自己挽尊:“Omega不适合你。”

  “她是Beta。”

  “Beta也不行!”井然脱口而出,他有些急,手按在桌子上,一副野兽护食的凶猛架势。

  他的声音突然很大,引得四周的人都看过来,只有当事人依旧悠然地吃着饭,轻飘飘地应:“哦。”

  井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刚缓了缓,对面的人又轻描淡写地添了句:“那Alpha可以?”

  井然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陡然打了个颤,盛气凌人的气场顿时偃旗息鼓。

  井然觉得自己又自私又可悲,什么都不做,还守着章远,妄图霸占他。

  像一个愚蠢的小孩,拿到了漂亮又精致的糖果,喜欢到了心里,舍不得碰也舍不得吃,拿出来给别人看都不肯,就任由那糖果融化。

  现在,他那点隐秘又自私的心思被章远无意间戳破,无地自容的焦灼袭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筷子,指腹陷在掌心,他望着章远,再说不出话来。

  章远看了他一眼,微微愣了愣,沉默了一会,才再度把筷子伸过去,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搁到米饭上面,用筷子压了压:“我说笑呢。”

  章远也没真的想跟他置气,就是顺着话说罢了。

  但是看看这人……

  细密的睫毛成簇,衬的那双眼睛幽深又潮湿,数不清的情绪在里头翻滚,像是下一秒就要涌出来把人淹没。

  要章远说,井然这个人狡诈的很。他仗着自己心软,又仗着得天独厚,有一双分外含情的眼睛,每次他垂着眼角看他,一副可怜的模样,总让章远不忍心再究其根本。

  就这么拖着,拖着,拖着……

  章远咬了咬牙,突然心里也来气了,他气鼓鼓地把糖醋里脊塞进嘴里,狠狠嚼了两下,整个咽下去:“Alpha也不行,你说谁可以?”

  井然被他这一系列峰回路转的操作弄的措手不及,他呆呆地睁大眼睛,好半天都做不出反应。

  “你说,”章远“啪”的一声搁下筷子,压低声音咄咄逼人道,“谁可以?”

  章远也不是傻子,井然对他有感情,像是蒙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得看不清楚,却无时无刻地不体现在他的行为,眼睛,笑容里。井然是想藏,可是从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成功地藏起来过。

  不过说不准本人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章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所以他不明白,更不理解。

  他以为井然需要时间,他也给足了时间和空间,想循序渐进地软化他,可是那个Alpha硬得像块铁板,一口钢牙死咬着,任他软磨硬泡了这么久都不肯松口。

  “井然,”章远站起来,双手按在餐桌上,像他探了过去,他再度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井然骤然屏住呼吸。

  何止是喜欢。

  他的爱从眼睛里跑出来,一路旋转着落在章远的睫毛上,章远眨了眨眼。

  井然突然伸出手,大拇指轻柔地滑过章远唇角上那颗痣,食指用力,在那软弹白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章远连同四周暗戳戳围观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章远猛地直起身子,用掌心揉了把自己的脸,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井然搓了搓自己的手指,Omega脸蛋上那滑腻的手感还在,他意犹未尽似的用另一只手握了握。

  “别激我,”井然指了指章远,语气里溢满了宠溺,“小东西。”

  章远翻了个白眼,并不服气:“简简单单的事情,非要被你给搞复杂了。”

  井然无奈的笑了:“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章远拖腔拉调的,重新坐了下来,拿着筷子泄愤似的戳碗里的米饭,“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懂?”

  井然叹了口气,无奈地想要安抚安抚这个不高兴的小家伙:“小远……”

  “学长!”

  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井然的话,他和章远同时转头,一个男孩从数米开外的地方快速跑了过来,迎面袭来的风里裹着清甜的果糖味。

  “学长!”他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章远的手腕,身体发软地将要向后倒,被章远连忙扶住:“怎么回事?”

  “学长,帮帮我……送我回家。”

  话音未落,浓烈的信息素抑制不住地爆炸开来,井然迅速捂住口鼻,依旧被那浓重的甜味冲的气血上涌。

  信息素如同一个小型炸弹,从食堂的一角迅速向外扩散,一时间食堂内已经陷入骚动。

  井然是离得最近的Alpha,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意志,从口袋里翻出了抑制剂空口吞了几片,又找出便携的隔离贴粗暴的撕开贴向自己的后颈。

  “快给他贴上!”井然冲章远扔过去两张隔离贴,却根本不敢靠近,如果没搞错的话,这个Omega是章远的一个小学弟,他模模糊糊记得这个信息素的味道,他有一个Alpha,在这种情况下,非标记Alpha的靠近只会让他更难受。

  章远手忙脚乱的给已经摊在他怀里的Omega贴上隔离贴,又求助地朝井然看过来,他显然没处理过这件事,突发事件让他手足无措。

  章远慌乱的眼睛急得有些发红,让井然心里猛地一抽。

  章远也是Omega!

  “还有你,你也贴上!”井然顿时满头大汗,根根暴起的青筋攀上额头,“小远,你还好吗?”

  章远茫然地点了点头。

  井然松了口气,才突然记起章远注射过长效抑制剂,那应该……那应该还是安全的。

  “现在怎么办啊?”章远抱着那个Omega,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能在这儿了,人太多,再下去会出大乱子。”井然快速说,“我碰不了他,你抱着他到食堂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还没等章远点头,井然迅速朝外面跑了去。

  29.

  那个Omega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湿淋淋地被安置在后座。

  在他晕过去前问了地址,井然开了导航,几乎要把车开的飞起来,他不敢开窗,即使贴了隔离贴,那果糖味的信息素依旧汹涌,井然怕这浓烈的信息素影响到路人。但是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即使井然服了抑制剂,那滋味还是非常痛苦。

  因为有别的Alpha存在,Omega身上的另一股信息素也冒了出来,冲着井然宣战,彰显着自己的所有权。

  没一会,井然握着的方向盘上已经布了一层汗。

  章远坐在副驾驶座上,焦急地向后看:“周靖是怎么了?”

  井然看了他一眼,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那个叫周靖的Omega:“信息素失控,应该是突然发情导致的。”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发情,原因很多,一时间也搞不清楚。

  但是周靖的信息素太霸道,浓烈的不正常,很容易出事。

  “他的Alpha联系上了吗?”

  章远摇了摇头,又拨了一次号码,那边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小远,”井然又看了眼章远,车内的信息素充盈到了极点,几乎味道混在一起,他一时间无法肯定自己是不是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你怎么样?”

  “我……我现在还好。”

  章远回过身,有些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双手,用力搓了搓,如果井然再细心一点,就能看到他藏在衣领下的脖子潮红,后背的衬衫已经湿出水痕。

  井然没再说话,将油门踩到底,车脱缰一般行驶在路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渐渐地,那股清淡微咸的海风味掩盖不住,一丝一缕地爬了上来。

  井然吸了吸鼻翼,额间青筋尽显,他被信息素折磨的脸色发白,此刻眉宇下压,重重压在眼睛上,他低吼了一声:“小远!”

  章远几乎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他脸色苍白,汗水如瀑,刚刚还死扛着,井然一吼就控制不住了,颤抖着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后颈,丰润的唇颤了颤,却没发出声音。

  “到底怎么了?”

  方向盘猛地打了个弯,急剧的刹车在地上划出一道白痕,井然拔掉安全带,伸手去拉章远:“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井然急的语无伦次,手刚碰上章远,就引来一声惨叫,平时红彤彤的唇在此刻毫无血色,被牙齿咬出几道痕迹,章远近乎惊惶地躲井然的触碰,死死按住自己的后颈。

  “好……好,我不碰你。”井然举起手躲开,蜷着的五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章远又突然握住他的手,他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贪婪地将脸贴上井然的掌心,柔软的唇蹭上来,他像是吻,又像是咬,滚烫的,简直能把井然的手烫穿。

  他汲取,又排斥,惨叫和喘息混着。

  井然用力抽回手,他看着章远的样子,心尖一片钝痛:“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疼,”章远哀哀地惨叫着,豆大的泪珠混着汗水往下滚,“哥,我好疼……”

  他捂着的那个地方,是腺体。

  他渴求Alpha的信息素,又疼的无法控制。

  井然颤抖着手换了导航,一脚踩上油门开了出去:“我们去医院。”

  章远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衬的那张脸白的吓人,深色的瞳孔茫然地朝后排失去意识的Omega看去。

  井然添了一句:“他也一起!”

  微咸的海潮有压迫性的涌来,裹上雪松,震颤着融掉那层白。

  化去的雪水形成如瀑的汗,从井然的额角往下流,后颈贴着的隔离胶带被汗水浸得起皱,翘起角,井然单手握着方向盘,又掏出两片用牙咬开,胡乱地叠上去,牢牢贴住那个地方。

  井然自己的情况也糟糕透了,如同一万只蚂蚁在骨缝里爬,信息素暗流涌动,他必须强迫自己清醒,压抑住信息素,车上两个Omega,没有哪个能承受住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

  而且章远……

  他已经没了惨叫的力气,恹恹地靠在座椅上,眼睛半敛着,潮湿地盯着井然。

  Alpha若有似无的信息素让他疼,又让他舒服,欲望和疼痛撞在一起,他犹豫了半晌,决然选择顺从本能,他伸着胳膊握上井然的手臂,用指尖触碰他的肌肤。

  “你信期是什么时候?”井然看了章远一眼,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章远的手指,拉下来搁在中间,紧紧扣住。

  “我不知道。”章远的声音轻的只剩下气音,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肌肤相交带来的涌动让井然咬起牙,用力克制了一阵,再一开口的时候,他似乎尝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长效抑制剂,我一直在用。”

  “一直?”井然瞪起眼睛,一瞬间表情显得有些凶狠,“你怎么这么没常识?滥用抑制剂的后果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没常识,我是不想发情。”章远抬着眼睛,湿漉漉的,小鹿似的看着井然,“等的人不来,我不敢发情。”

  话说到这份上,井然要是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

  井然心里升起一股苍白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砰”的一声,握成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章远吓了一跳,他轻轻摸了摸井然的指节,安抚似的:“我没在用了,很久都没用了。以前没出过事,这次是意外……”

  井然口气冷硬,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没出事,那是你运气好。”

  井然知道章远固执,一次次的见面中,他都比上一次领教的更深。

  执拗到偏执,无孔不入地瓦解井然所有的坚持,一股怒气在井然心里冲撞,无处可发,他不是气章远,他是气自己。

  明知如此,还无能为力。

  井然一言不发,也不管下雪路滑,将车开的要贴着地面飞起来。他努力保持理智,即使烧的满眼都是火,还是没有松开与章远交握的右手。

  沉默的气氛胶着着车内的空气,让那混乱的信息素都凝固住了一般。

  井然死死盯着前面的路,外面白茫茫一片,看着就冷。

  半晌,章远又捏了捏井然的指节,有气无力的声音软的像一团云:“井然哥哥,不生气了。”

  那潮湿的指尖如同直接捏住井然的心口,让他的眼眶一片酸胀。

  30.

  医院的人显然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他们训练有素,迅速地把周靖推进隔离室。

  章远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他被井然从副驾驶座上抱下来,弯着脖颈缩在他怀里。

  井然正想往里冲,就被人拦了下来:“先生,您是Alpha吧?您的信息素波动不稳,请您去隔离室稳定一下,把人交给我们。”

  井然愣了愣,下意识的抱紧了章远,原始的生理本能让他如同一个护巢的兽,散出的气场防备又盛气凌人。

  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对视一眼,一副习惯了的样子,耐着性子说:“先生,患者的情况很不稳定,请您先把他交给我们。”

  井然退了一步。

  章远缩在他怀里,被逐渐浓重的雪松味道裹着,他强忍着,终于受不了,痛的叫出声来。

  井然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放松了手臂,任由别人把章远接过去,接着,他也像个游魂似的,被护士引着往隔离室走。

  井然被打了一针,没用多久,浑身肆虐翻涌的血液就平复下来。

  这个Alpha隔离室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他抬手在脖子后面摸了一下,把那早就皱巴巴的隔离贴扯了下来,在指间揉成一团。

  他满脑子都是章远喊疼的样子,惨白的脸,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他有气无力的模样,这个章远突兀地与那个胃疼的不行,更清瘦但是更有力量的章远混在一起,像默片一样在他脑子里滚动。

  井然想一次,心就疼一次。

  然后,他又忽然地想到小斐,那个小小的孩子。

  这些都牢牢捆着他,像根本没有钥匙的枷锁。

  这整个过程像是翻滚而来的巨浪,猛地将小船掀翻,他被浪卷着,拍打着,头脑发懵,却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

  周靖的情况还没稳定,他被放在最尽头的隔离室,听说家里人已经往这边赶了,护士站一遍又一遍地联系他的Alpha。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井然被护士带了出来。

  他站在一间隔离室外面,隔着玻璃看里面的章远。他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伏趴在床上,乌黑的后脑对着外面,细瘦的颈子裸露着,后面红了一块,婴儿巴掌的大小,中间的颜色很深。一只手臂横在床边,手背上挂着点滴。

  护士敲了敲门。

  站在章远床前的医生抬起眼镜,冲着护士点了点头,然后向章远说了句什么,接着大步冲他们走来。

  章远动了动,有些费力的转过头,一侧的脸颊压在枕头上,朝井然看了过来。

  很快的,他弯起眼睛,虚弱地笑了。

  即使现在,他的笑容还是像阳光一样,暖得不得了。

  井然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主治医生迅速关上门,对井然开门见山地说:“你是患者的Alpha吗?”

  很显然不是,隔离室那个Omega还没被标记过,医生这么问,只从情感上。

  “我……”

  他该说是,还是不是?

  井然转头看了眼章远,那人潮湿的眼神望着他,一秒都不曾移开。

  井然吞吞吐吐了一会,终于让医生耐不住摆了摆手:“是这样的,患者是因为长期注射抑制剂并没有节制的叠加而导致腺液指数上升,他基本没经历过发情期,腺体受到阻碍,本身就不太健康,这次被外界刺激同时引发的炎症和发情,所以他才会痛以及需求Alpha。”医生推了推黑框眼镜,尽量以易懂的方式解释给井然听,“多年滥用抑制剂埋下的症结,迟早都会引发,现在不算很严重,家属也不用太担心。”

  井然放松下来,深深舒了口气。

  医生翻了翻手中的病例夹,接着说:“患者目前信息素失衡,需要临时标记。”

  井然愣住了。

  医生问:“你可以吗?”

  井然几乎下意识地去看章远,章远显然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但是他丝毫不敢放松,死死地盯着外面,井然一看他,他的眼睛就红了,像只不知所措的兔子。

  井然问:“他知道?”

  医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接着点了点头:“情况我已经向患者说明了,他没有意见,当然,也不能有意见,就看你同不同意。”

  井然张了张嘴,沉默了下来。

  医生显然没那么多耐心,他看了几次表,“啪”地一声合上病历表递给护士,说:“你这边要是不方便,我们医院可以联系志愿者协助。”

  志愿者?

  是让别的陌生的Alpha,贴上那细瘦的后颈,咬破那微微发红的地方,将不知什么味道的腺液埋进去?然后章远就得带着这个味道,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三个月……直到被身体吸收,完全地挥发掉?

  井然觉得自己自私可笑到了极点,只是这么想想,那怒火就发了疯地要吞了他。

  他说:“不用麻烦了。”

  推开隔离室的门,溢满的信息素如同在阳光下晒了很久的海浪,磅礴又温柔的裹上来。

  这种浓度,足以上一个毫无防备的Alpha发情。

  即使井然刚被打了一针,血液脉络里仍旧激起一片电流火花。

  他清晰的看到章远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随之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

  如果他刚刚不答应,这个惴惴不安的小家伙或许会恨上他。

  医生和护士没跟进来,他们站在隔离玻璃外,通过嵌在玻璃上的电子板面观察室内的信息素实时数据。即使没有看他们,井然还是觉得不自在。

  像是被参观似的。

  他两并三步走到病床前,背对玻璃,将章远遮在自己的身影里。

  “周靖怎么样了?”章远问。

  “情况不稳定,”井然半俯下身,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章远的后颈,“我过来的时候说是家人已经在路上了,现在估计到了。”

  “哦……”章远现在浑身都是软的,他想抬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细窄的胳膊落在床上。井然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反转一下,整个扣住。

  章远看着他,有些抱怨地说:“你也笑一笑啊,从刚刚开始就苦着一张脸。”

  井然弯了弯嘴角。

  “这么不情愿。”章远又抱怨,他翘着唇,一副可爱又娇憨的样子,让人想狠狠揉他的脸。

  井然不止想,还做了,捏住那脸上软腻的肉,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

  章远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情不情愿。”

  井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手指握住章远的颈侧,不敢用力,松松地桎梏着,指尖抵上章远的喉,让那秀致的下巴微微抬了起来,那细瘦的颈子被摆出一个优美的弧形。

  井然俯下身,如同一只雄狮咬住自己伴侣的脖子,他先是将唇印了上去,珍惜又虔诚地吻了吻,这里的味道最为浓烈,激荡得人心神俱散。

  低沉的声音响起,就紧紧挨着那有些肿胀又柔软的腺体:“会有点疼,忍一忍。”

  颈肉被叼起,锋利的犬齿刺了进来。

  疼痛伴随着舒爽如期而来,瞬间让海面掀起轩然大波。

  章远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Alpha用力压制住,雪松冰冷的信息素强势地侵蚀进来,冲破海浪,要在其中占据高点。

  章远叫出声,他的声音微哑而虚弱,却不是惨叫,带着说不出的软滑。那虚软的身体仿佛被瞬间注入生命力,他掐住井然握着他的手,发泄似的,瞬间抓的他渗出血。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井然松开牙齿,手中的人像是突然断了线,又重新瘫软在床上。

  他半睁的眼睛没有焦点,他想喘息,又似乎没了喘息的力气,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脊背彰显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

  井然又低头亲了亲那有些红肿的地方,说:“我情愿的,小家伙。”

  精疲力竭的Omega已经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没听到他的话。

  井然松开章远,小心翼翼地替他翻了个身,将那挂着点滴的胳膊横在床边,再替他盖上被子。

  他又在隔离室待了一会,用信息素安抚着睡梦中的Omega,直到他气息稳定,发出轻微的鼾声。

  滥用抑制剂的后遗症不小,章远失衡的信息素时高时低,虽然目前身体问题不大了,但是很难保证没有其他并发症的出现。失衡信息素会有几率造成对其他人的危害,所以医院当时就上报给管理局备案,并且坚持让章远留院观察。

  他们都没有意见,乖乖地办了住院手续。

  眼见着要进入二月,马上就要过年了。

  井然怎么都没想到,他和章远唯一一次新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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