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巍澜衍生井远同人】自远而至>第十五章 【番外】-看那青空彩虹(下)

  5-[生病]

  井然病了。

  海市那天突降雷阵雨,骤然降温,他下了飞机就被冻的一哆嗦。章远想他估计穿的少,给他带了件外套,但是他随性惯了硬是没穿,怎么都没想到,向来身强体壮的Alpha,这小冷风一吹居然就病了。

  也可能是那段不可言说的时间紧绷惯了,回来又急匆匆地处理掉距离障碍,突然放松,就病来如山倒,像是被抽掉了筋骨。

  从晚上就开始发烧,一发不可收拾。

  他烧的厉害,一张冷白清俊的脸通红,平时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翘着,越发得粘人,拉着章远的手不肯放。

  时间像是活生生倒退了二十年,这大男人一生起病来就像个孩子似的。

  章远无奈,却也由着他。

  小斐看到井然这个样子,有样学样的,像个八爪鱼一样粘着章远。

  这一大一小不一会就把章远折腾的心累,冷下脸排着队训斥了一顿。小孩子是好糊弄,看到爸爸生气立刻不敢闹了,扁着嘴咕噜噜转着大眼睛老老实实待在一边。他另一个父亲可不吃这套,知道章远面冷心软,变本加厉地装可怜。

  章远懒得理他,给他吃了药安置在床上,就抱着小斐到主卧,哄孩子睡觉。

  等章远把小斐哄睡着回来的时候,井然已经睡着了,身上的毯子掀了一半,他没穿睡衣,露着大半胸膛,降温帖贴在额头,压在额发下面,白色的,衬得那张英俊的脸越发的潮红。

  现在已经入了秋,滨海城市早晚温差大,一阵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股寒意,让床上的人抖了抖,皱着眉翻了个身。

  章远走过去把窗户关上,轻手轻脚地从另一端爬上床,把被井然搡到一边的毯子拉上来裹住他的肩头,又掖了掖角,才伸手去摸井然的脖子。

  他烧还没退,皮肤还是烫的。

  兴许是燥,毯子一盖上他就不乐意,英挺的眉拧成一团,胳膊一甩又掀开了。

  章远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又给他盖上,谁知这人根本不识好歹,反复了几次,章远索性躺下来从侧边强硬的抱住他,一边低声道:“你老实点。”

  也不知道井然醒了没,他依旧闭着眼拧着眉,却低沉地哼了一声,像是表达不满。

  章远不惯着他,把他用毯子裹成一个茧,再用力抱住,说:“发发汗就好了,你别闹。”

  井然弯着脖子朝章远颈窝里蹭,直到将整张脸都贴上那冰冰凉凉的皮肤,他深深吸了口气,满口满鼻都是海风的味道,这才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我难受。”井然说,他鼻音很浓,听上去可怜兮兮的。

  章远摸了摸退烧贴,在那热烫的额角亲了亲,忍着笑意说:“不要装可怜。”

  井然低声笑,硬是把胳膊从毯子里拿出来,不由分说地搂住章远的腰,将他整个人往怀里扣了扣。

  毕竟是发烧,难受是有点,但是远远没到叫苦的地步。

  但是人总是这样,仗着有人疼了,一点不舒服就要哄,腻味着讨要更多的爱。

  “我刚刚做了个梦,”井然低声说,“梦到你走了,带着我儿子搬家了。”

  章远的手绕到井然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那翘起来的头发,懒懒地问:“搬去哪里?”

  “淞市。”

  章远愣了下,突然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让那单薄的胸腔震颤,井然下巴抵在他颈窝,突然张开嘴,泄愤似的一口咬上那削立的锁骨,舌头比平时烫了3分,热热地舔了一遍。

  章远躲了几次没躲开,求饶似的说:“痒,别弄了……”

  井然不听,牙齿在那锁骨上磨了磨,野兽似的。

  章远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脑一巴掌,抓着他的脖子向后拉:“松口!”

  井然在那被他咬红的地方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才再度抱紧了章远:“你要迁居这个事,我爸居然比我先知道,难怪他说我不够了解你。”

  章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是想等事情都办好,给你个惊喜。”

  那双修长的眼睛看着井然,有些潮湿,眼角都湿漉漉的,声音也湿漉漉的。

  井然的嗓子因为发烧而干涩发疼,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指尖摸上章远秀致的下巴……他想接吻,饥渴难捱地想要亲吻Omega。

  但是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只磨磨蹭蹭地吻上章远唇角的那颗痣,轻轻柔柔的。

  “你干嘛?”章远不满意,莫名其妙地凑近了他,丰润的唇张开,想含住他。

  “别……”井然躲了一下,呼出的气息滚烫,“我生病了,再传染给你……”

  章远不听,强硬地握着他的下颌骨掰过来,弯起一边的嘴角笑:“Omega才没那么脆弱。”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井然无声地笑了,勾着脖子让他亲,交换的气息炽热,不一会就变得潮湿粘腻。

  两个人呼吸都急促起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刹了车,额头相抵地靠在床上,空气像被什么黏合住了,形成温柔而胶着的胶质,甜腻的,柔软的,伴着低声的笑,尤其得醉人。

  “我给你换个降温帖。”章远用手摸了摸那几乎不起作用的退烧贴,手指掀开一角,一点点撕开,井然的额头落下一个红色的方形印记,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好笑。

  章远忍着笑意跳下床,拿了张新的撕开包装,盖着那块印记再次贴上。

  井然乖乖地任他摆弄,突然说:“我见过常风了。”

  “我知道,”他把退烧贴边边角角按平,用手指轻轻弹了下,“你没下飞机的时候他就给我打了电话。”

  “……他怎么说?”

  “臭骂了我一顿,”章远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把我拉黑了。”

  “……”

  “没事,”章远将撕开的包装袋揉成一团,投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入垃圾桶,“等他冷静下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再慢慢和他解释吧。”

  “嗯。”

  井然点了点头,黑色的额发垂下来,正好挡住降温帖,乱乱的发梢扫在眼睫上,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深沉,幽深的瞳孔转了转,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我父亲插手投资项目的事情,你介意吗?”

  “不介意,”章远爬上床,把井然按着躺下来,给他裹上毯子,自己长手长脚地躺在他身边,修长的小腿调皮的翘起压在井然腿上,他眯着眼睛弯起唇角,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我还觉得占了便宜呢。”

  章远是要强,但是还没到这么不懂变通的地步。

  “刚知道你家在申市的时候我就想,就算我们没那样相遇,我们还是会遇见,”章远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换了一条腿压在井然身上,抬起手比了一段距离,“你看,那时候我肯定在淞市,我们离得那么近,就隔着一条江。”

  是啊……

  井然看着章远的手指,出神的想,也许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不会那么狼狈。

  他们或许开着车,在淞江大桥上擦肩而过。

  井然有些朋友在临市,他偶尔也会应邀去喝酒,或许就在某间酒吧外面,他醉意醺然,却还是西装笔挺,站在路边等司机来接,刚点上一根烟,就看到擦身而过的Omega——那人没喝酒,带着海风般的信息素,温和而又有距离感,迈着修长的双腿去开自己的车门。

  井然觉得,自己肯定会瞬间就迷上他,会上去搭讪,请求他载自己一程,顺利的要到号码存进自己的通讯录。

  或者企业的投资总监看到远风公司的游戏设计,约了人到公司洽谈,他正巧因为什么事从顶楼下到15楼,电梯门一打开,就是章远西装笔挺的样子。

  章远一定会微微睁大眼睛,然后笑着冲自己颔首致意,他则会瞬间升起浓厚的兴趣,在之后问投资总监要来章远的资料。

  他可能会主动让利,以博得章远的注意。

  总之,无论是哪种相遇方式,他都会迷恋上章远,爱上他。

  “嗯,”井然应着,认真地说,“怎么遇见,我都会追求你。”

  章远侧头瞟了他一眼,轻轻笑了声:“我看不会,你那么骄傲,”他抿了抿唇,捏着井然的掌心按了按,“……又刻薄,肯定是我费尽心思才能追上你。”

  直白的话没让井然难堪,他反倒笑了,握住章远的手,说:“那就是……无论怎么遇见,你都能让我改变。”

  你如同最热情的烈日,轻而易举就能融化我,改变我。

  我的温柔包容都是因你而生。

  也许那会是另一种可能。

  6-[谎言]

  井然之所以这么急切地往返两市,也是因为要赔章远做二次检查。

  取出他后颈的阻断芯片是个小型微创手术,难度不大,但是怕的是并发症。虽然有自己的Alpha在身边,某种程度上利用信息素的调和互补可以免去一定的危险,不过井然还是不放心,执意让章远先做了全面的检查。

  章远自体信息素分泌不太正常,医院开了定量的药让他服用,两周后再来复查,自体信息素稳定下来就可以做手术。

  时间定在井然返回海市的第二天,但是好巧不巧的,井然病了。

  章远为了照顾他推掉了医院的预约,让井然懊恼的不行,兴许是诉求太过强烈,他后一天早上就退了烧,虽然还咳的厉害,但精神已经逐渐恢复。

  井然一大早就把小斐送到楼下吴阿姨那里让他们老两口帮忙照顾,然后马不停蹄地开车载着章远朝医院奔去。

  阻断芯片对章远来说是身体上的障碍,对井然来说,是块心病。

  这东西是因为他植入的,坚硬地嵌入那柔软的腺体,埋在里面,阻挡一切信息素的交流,像个危险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那块腺体毫无生机。

  井然本想把章远带回申市做手术,但是章远执意要留在本市,笑嘻嘻地说想在开始的地方结束,井然拗不过他,只能答应。所以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章远,守着他,陪同他取出这个障碍,这块心病。

  章远这些年的主治医师是个40多岁的Beta,姓陈,他翻看着今天章远的检查指数,不一会就将文件夹合上:“Alpha在身边吗?”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站在章远身后的男人。

  “是我,”井然说,“我是他的Alpha。”

  陈医生点了点头:“你们这也不需要提前入院,回去准备一下,后天进行手术。术后注意事项等明日我再和家属细说吧。”

  “好的。”井然点了点头。

  章远正要站起来,就被医生按住拍了拍肩膀:“回去好好休息,精神不要紧张,调节好,小手术而已,”说着他看向井然,“家属也不要紧张,情绪是会传染的。”

  井然笑了,削薄的唇抿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沉声道:“明白了。”

  章远从出了陈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笑,和井然并肩走在走廊上,脚步轻快得像一头小鹿。

  “你那么紧张啊?”他的眼睛弯弯的,语气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都被人看出来了。”

  “嗯,紧张。”

  “小手术,没什么要紧的。”

  井然眨了眨眼,抬起手顺着章远的背爬上后颈,在那削瘦的后颈捏了捏:“我知道,但是还是紧张。”

  进电梯的时候井然拨通了周特助的电话,低声对着电话另一端安排事情。章远没扰他,右手松松握着他的手牵进电梯里。

  “叮——”

  电梯到达三楼,电梯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似乎有些惊讶:“章先生,很久没见你了。”

  井然闻声冲那人看去,自己的手突然一紧,章远不自觉地握了他一下,那手心贴着自己的手背,阵阵湿意渗过来,井然拧起眉,甚至忘了听通话中周特助说了什么,章远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挡住井然的视线,低声对来人打招呼:“你好,杨医生。”

  杨医生点点头,关切地问:“最近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章远松开了井然的手。

  从井然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他侧过去的脸,纤瘦的下巴牵动着脖颈,那喉结颤巍巍地滚动了一下,井然视线下移,看到那只手贴在裤子上,无意识地抹了抹。

  他在紧张。

  井然握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周特助,却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章远身上。

  “挺好的,”章远说,他语速很快,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一样,又低得让人听不清,“这段时间都很好。”

  “那你……”

  “杨医师!”章远打断了她,单手扶住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笑着说,“一楼到了。”

  杨医生愣愣地踏出电梯,还没回头,那电梯门就迫不及待的关上,朝地下车库降去。

  与此同时,井然也挂断了电话。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章远的手,那只手湿冷,像是滑腻的布上一层霜,井然攥着手心里搓了搓,这才开口:“你怎么了?”

  “没有,”章远回握了他的手,对他笑了一下,弯着眼睛笑得很甜,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咱们回家吧。”

  “刚刚那个杨医生和你很熟?”

  章远的脚步一顿,鞋底磕在地面上,在偌大的停车场显得格外沉闷,他抿了下唇,接着笑了笑:“和我的主治医师同一个科室,我定期复查,所以也认识。”

  “是吗?”

  章远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笃定地回答:“嗯。”

  井然没再追问,抬手揉了揉章远的头发,倾身在他唇边亲了下:“走吧,回家。”

  章远撒了谎。

  他从见了那个杨医生就显得有些消沉,坐在副驾驶座上格外的沉默,一直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

  他想隐瞒一些东西,井然一清二楚。

  章远是他的Omega,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他的每一丝波动他都能感知到。

  井然扶着方向盘,无声地笑了一下,显得尤其无奈,这个小骗子不会以为自己藏地好好的,什么都没被他发现吧?

  车开进一条隧道,突然间暗了下来,章远收回目光,侧头去看井然,他的Alpha在昏暗的光线下被勾勒出一条模糊的轮廓。

  他看着那轮廓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响起,问他:“植入阻断芯片,疼吗?”

  疼吗? 其实是疼的。

  但是那段时间腺体的疼痛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他昏迷了将近一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太过兵荒马乱,疼痛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

  章远想了想,说:“疼的,但是能忍。”

  井然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又重新握紧了。

  ……能忍吗?

  那什么是不能忍的?

  车开出隧道,亮色大面积的铺在马路上,瞬间阳光丛生。

  7-[手术]

  手术前一天周特助就赶来了海市。

  这件事瞒不过井父,那边提议让井然把人带回去做手术,在申市医疗技术更好,自家也有私人的家庭医生,不过井然不肯,井父也没多说什么,便让人安排了专机,除了周特助,还随行了司机佣人和家庭医生,叮嘱井然,若是章远情况有变,立刻转院到申市。

  井然没拒绝父亲的好意,但也没让那么多人都过来凑热闹,除了把小斐交给周特助照顾,其余的事情他全部亲力亲为。

  不过是个小手术,大动干戈会让章远紧张。

  井然在前一天又独自去了趟医院,详细询问了医生术后的注意事项,Omega在取出阻断芯片后可能会无间隙地引起短期发情,几率非常高,医生不建议利用药物抑制,由Alpha辅助度过发情期最好。

  井然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性,所以提前安排了周特助到海市。章远发情的时候必然不能呆在孩子身边,他自己也不行,所以只能委屈儿子几天,把他交给信任的人照顾。

  离开医院之前,井然先去了趟三楼,这一层和别的楼层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重的消毒水味道,来往的人也不多,安静而惨白的。

  井然站在电梯口向走廊深处看,尽头的窗开着,透着光,正照在科室的门牌上。

  -[精神科]

  井然本来皮肤就白,在一瞬间似乎退尽了血色,那削薄的唇苍白。

  他忙不迭地错过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希望自己看错了。

  井然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最终浑浑噩噩地走回电梯,下降的感觉像是沉入海底,直到坐上驾驶座,他才像个病人一样含住胸口,伏趴在方向盘上,心脏如同被捅了个对穿,痛得不能自已。

  他又想抽烟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停车到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想点燃的时候,却根本控制不了生理反应,颤抖的手指按了几次都没打起火。

  最终终于点燃了,他看着那亮起的烟头,愣愣地盯了会,又给灭了。

  井然开始戒烟了,要长时间和章远孩子生活在一起,他有意识的调整自己生活上的习惯。

  井然该庆幸章远现在嵌入了阻断芯片,像一个屏蔽仪把他的信息素隔绝在外,不然他也会在章远面前无所遁形,一丝一毫的情绪都藏不住。

  是要跟章远好好谈谈,但不是现在。

  他现在只能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先陪着章远度过这次小手术。

  手术当天,两位父亲费了一番力气才说通了小拖油瓶,好在周特助格外的讨小朋友喜欢,带的新鲜玩具又够多,他可怜巴巴地被周特助抱在怀里,倒也没大哭大闹。

  井然今天格外话少,他像一根绷紧了的弦,轻轻一碰就要断似的。

  章远一直被他紧紧牵着,那只手格外的冰,一言不发地陪他做术前检查。

  前期工作准备好,章远换好蓝条纹的病号服,手腕上缠着蓝色的手术标识,乖乖地坐在病床上,扬着眼睛看井然,他伸出手,摸了摸井然的鬓角:“你出汗了,很热吗?”

  说着,他对着井然张开五指,把沾着薄汗亮晶晶的指尖给他看。

  井然用手腕蹭了下鬓角,说:“有点热。”

  现在到深秋了,滨海城市早晚温差大,医院里通风效果不错,现在实在谈不上热。

  井然俯身将章远整个人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宝贝,别紧张。”

  章远笑出声来:“到底是谁紧张啊?”

  井然松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章远今天没把头发梳上去,额发乖巧地垂在眼睛上面,恍然间又回到了错乱的时间中,那个22岁的章远也是这么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

  那时候像一道纯粹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那时候他还没有看到无尽的黑夜。

  井然也想跟着他笑,他扯了扯嘴角,颌面肌像是僵化了,露出一副难看的表情。

  “干嘛啊?”章远捧起他的脸,掐住两颊朝两边扯,“愁眉苦脸的。”

  井然一脸的僵硬被他揉碎了,只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那双漂亮的眼尾微微垂下,深深地望着章远:“手术之后我带你去海边,度蜜月。”

  章远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小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长时间离开过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闹?”

  “别担心了,小周很让放心,”井然在口袋里掏了掏,把小斐出门前分给他的奶糖拿出来,拆开包装纸递到章远唇边:“小拖油瓶从现在开始要学着成长了,儿子给的,甜,”看着章远张口含住,井然揉了揉章远的耳朵,低沉又温柔地说,“别怕。”

  “章远!”一个护士出现在病房前,拿着文件板冲里面喊,“准备手术。”

  章远应了一声,奶糖在口腔里滚了一圈,他抓着井然的手站起来,一起大步朝手术室走去。

  直到伏趴在手术台上,冰冷的麻醉剂逐一注入后颈的皮肉,口腔里那块奶糖的香甜气息才逐渐化开。

  章远轻轻闭上眼睛。

  果然很甜。

  很不一样。

  不是独自走过那条长长的手术室过道,不是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器械之下。

  这一次,那扇亮着手术灯的门外等着他的爱人。

  8-[蜜月]

  取出的阻断芯片被清洗掉了血迹组织,三分之一指甲大小的东西,被装在密封袋里交给了井然。

  因为麻醉剂昏迷的章远被推进隔离室,所经之处全是浓烈的信息素。

  那被压抑了3年的Alpha信息素翻涌而上,与他自身的信息素纠缠博弈,强烈的味道足以引起任何一个Omega直接发情。

  井然被护士不由分说地一起推进隔离室,将他和自己的Omega关在一起,并很贴心的降下百叶窗,几个医生和护士站在外面望着玻璃屏上的数值显示。

  一直被禁锢的信息素和情潮,如同重新释放到了这个世界,热情而莽撞,迫不及待地缠上井然,将他整个人裹在浓烈的信息素中。

  滚烫的,热烈的,几乎夺取的来人所有的呼吸,让他吸入的吐出的,全是自己的味道。

  他渴求了很久的味道,他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Alpha。

  伏趴在床上依旧昏迷的Omega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剂,哀叫着挣扎起来,他试图挣扎出这个困境,能毫无保留的扑向自己的Alpha。

  井然紧皱着眉头,一双眼被翻滚的血液染的通红,皮肤下的血液如同滚油,轻而易举地被Omega点燃,他有几秒的神智昏惑,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强势的威压被调动起来,雪山上的松矗立,地动山摇般晃动起来,落下的雪延绵不绝,砸像那近乎沸腾起来的海水中。

  井然一步步靠近床边,如同一个踏入自己领地的雄狮,将稳健的信息素一点点释放到章远周遭。

  温柔而又强势地环抱住他,将那热烈的信息素圈养在其中,只会被自己消化。

  终于,井然的指尖触碰到那有着一厘米伤口的后颈,掌下的人绝望的绷起后颈,剧烈地挣扎起来,井然用力按住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翻过来抱住。

  章远紧闭着双眼,皮肤烫的惊人,似乎一碰就能起火,他无意识地往井然怀里钻,缩着双腿坐在井然的大腿上,那小巧又浑圆的臀紧紧压住井然的腿,贴合处溢出粘液,很快就将井然的裤子弄湿了,黏黏腻腻一大片。

  章远不出所料地发情了。

  满室的信息素渐渐融合在一起,纠缠攀爬,就等着一场盛宴的降临。

  章远渐渐不再挣扎,额发下的眉头紧蹙着,乖乖地缩在井然怀里,垂着头靠着他的锁骨,呼出的气热烫。

  满涨的信息素被Alpha压制住,逐渐趋于平稳,隔离室外数字屏上的数值也慢慢降下来。

  外面的医生又观察了一阵,互相点点头,在病历表上勾勾画画,终于放下心来。

  等医院终于解了禁令,井然章远用毯子裹起来,只露出汗湿的黑发,抱在怀里带上了车,一路朝海边驶去。

  司机也是这次从申市赶来的井家人,一点都不敢拖延,将车开的近乎贴着地面飞起来。

  章远在路上就苏醒了,眯着眼睛仰起头,贴着井然的下巴蹭,纠缠在一起的信息素变得甜腻粘稠,顺着车窗漏出去,一路留下被冰雪洗过的海风味道。

  井然早在之前就将海边那个有情调的旅馆订了下来,一排7间木质的屋子,他全部订了半年,本想着在一家人一起离开海市的时候过来住一段时间,却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现在已经是深秋,海边的风大,即使旅客寥寥无几,井然还是费了点精力将这块公众海滩想办法租赁了下来划成私人区域。

  即使他的Omega叫再大声,因发情而翻滚的信息素再汹涌,也不至于影响到旁人。

  旅馆重新装修过了,变了很多,原先雪白的屋顶漆成了红色,映在碧空下显得尤其的耀眼,不过那长长的木廊依旧放着供人休息的躺椅,墙壁上挂着蓝白相间的救生圈。

  那个巴士不在了,多了一艘废弃的游艇。

  井然抱着发情的Omega,粗暴地推开一扇门,章远被他抛到床上,那细瘦的身躯被柔软的床垫弹了一下,随之被身后的人压着脊背陷到柔软的被褥中。

  井然扯掉他身上的毯子,从背后伸手握住他的喉结将他的上半身拉了起来,顾虑着后颈上的伤口,井然不敢咬,轻轻吻了一下,扭头一口咬在章远的肩膀上。

  章远被迅速剥了个精光,他浑身都被情欲蒸腾的粉红,他难以克制,淫靡的液体早就从后面那个洞流出来,糊在腿间,亮晶晶一片。

  “井然……”他低哑的叫,伸着手臂像去搂他,却被抓住手腕按在枕头上,滚烫的唇落在他的脊柱上,顺着往下亲吻,他薄薄的细腰被抓住,汗湿的手心揉弄着,沿着凹起的腰窝往股沟探去。

  他太湿了。

  指尖碰上去的时候几乎要打滑,湿淋淋的臀瓣挺着翘起,迫不及待地引着那手指往里送,刚进一个直接,那一圈软肉就迫不及待的绞上来,湿热地,咬得人头皮发麻。

  章远“唔”了一声,那翘起的臀肉颤了颤,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张开的五指紧缩,用力的抓紧了床单。

  他那儿很久没用过了,3年……还要多,即使他之前被开发了个遍,现在也紧的像个不经人事的少年。

  翘起的臀瓣在井然掌下,被他的手指捏地变了形,食指探入的穴口艳红,正颤巍巍地含着他的指头,吐着透明的液体。

  井然压在他背上,从后面亲吻他的颈侧,舔上他的耳朵,劝诱道:“宝贝,你放松点,太紧了……你这样我怎么进去?”

  近在咫尺的后颈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井然舔了舔唇角,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咬上去。

  身下的人酥软的一塌糊涂,细腰小幅度的扭着,自作主张地用后穴套弄他的手指,情潮翻出浪,一波一波地侵蚀着井然的理智。

  章远的脊背被井然压着动弹不得,却挣扎着撑起膝盖,细瘦的大腿绷起一道漂亮的曲线,颤抖着跪在床上,撅着的臀摆出一副门户大开的姿势,他小声哼着,不满意地侧头去亲吻井然,柔软的唇含着他蹭,那修长的眼尾沁出艳丽的绯色:“要……要快,哥哥,要快些……”

  井然愣了一瞬,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丝凶狠,他捞起章远的腰,前倾的膝盖插入那跪着的两腿间,用力朝两边撑去,章远跪不稳,被拖着腰往后坐,粗粝的指节抽出,立刻换上剑拔弩张的性器,滚烫的抵住穴口,捻着那可怜的穴肉往里钻。

  “啊……”章远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忙不迭的向前躲。

  要快的是他,要躲的也是他。

  细瘦的腰被狠狠扣住,他被揉得颤抖,腰眼被迫凹下去,只有那小巧的臀部隆起,被掐在手掌里向两边扯,将那可怜的穴口分开,一寸一寸送了进去。

  章远太紧了,肠肉绞着粗大紫红的性器,只进了一半就不行了,他伏趴在床上,眼角已经含上眼泪,五指扣住床单,小声地喘气,肩部和背部拉出一条漂亮的曲线,时收时放。

  “放松……”井然拍了拍那已经被掐的红起来的臀肉,“你怎么这么紧?……给我生了孩子,还紧得要把我勒断了,”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井然咬了咬那红得几乎能滴出血的耳垂,沉声问,“小远,你怎么回事?”

  章远浑身都在颤抖,他抬起头,狠狠瞪了井然一眼,发红的眼角湿漉漉的,显出一股嗔怪撒娇的意思。

  井然忍不住去亲他,想让他舒服,绕过那细薄的腰去握他硬挺的性器,毫不留地用手指圈住,大拇指狠狠捻上滴着水的小孔。

  他攥得狠了,章远高叫了一声,黏腻的后穴急剧紧缩,竟生生把井然的性器挤了出来,细腰痉挛似的弹起,一股股射在井然的掌心里。

  让人发疯的高潮还没过去,井然就将他翻了过来,按着胯骨分开那修长的双腿,他把章远射出来的精液抹在那平坦的小腹上,沉声说:“你看,你射了我一手。”

  说着,井然掐住章远的腰杆,顶着后穴长驱直入,没有阻碍地一直插到最深处。

  薄薄的小腹被顶起一个凸起,章远挺着腰,受不住这种强烈的刺激,刚射的性器颤抖着又流出一股清液。

  “啊啊!”章远哀叫着伸手去推井然的胸膛,被掐着腰杆反复插到深处,“你……你慢点!我受不住……”

  后穴又酸又麻,满满地胀着,久未经人事的地方根本无法承受激烈的顶弄,被按住的大腿痉挛,一直绷到脚趾都可怜兮兮地蜷缩着,章远仰着脖颈,胡乱抓挠身下的床单,被井然撞得一颠一颠的向后移。

  他急促地呻吟,震颤着腰肢想逃,但是他根本不是Alpha的对手,那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膝弯,将他一条腿朝下压去,他几乎要被折断,只能顺从地抬起后腰,尽量用穴后承受着一波波的撞击。

  井然使劲地握紧他的脚腕,将他的下半身拎地离开了床垫,又由上自下地插进去。每一次抽送都能带出大量的淫液,那小巧臀到后腰全是波光粼粼地一片,混着被拍打成白沫的液体。

  井然越来越用力,他俯下身咬住那挺起的乳头,用牙齿叼住那硬挺的地方碾咬,章远哀叫地不停,带上了抽泣的哭腔,听上去格外得惹人疼。

  后穴中酸麻的地方被插得久了,逐渐绵软下来,可怜兮兮地张开一个热烫的小口,随着滚烫的性器一次次地亲吻上来。

  章远真的受不住了,眼泪成串的往下掉,许久没受过爱抚的生殖腔酸胀地近乎疼痛,每一次插入都颤巍巍地含住性器的头部,每挨一下,细瘦的脚趾头都痉挛般的勾紧。他伸着手臂攀向井然的肩膀,近乎崩溃的抓挠着他,哀切地恳求他:“……井然,受不了了……”

  时隔几年的性爱激烈得歇斯底里,章远全身敏感得不得了,每一次抚摸亲吻都能让他兴奋得发抖,他被操得如同脱水,浑身黏黏腻腻,不知道是汗液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停地求饶,想让自己的Alpha快点射,浓郁的信息素充盈着整个房间,从开着的窗飘了出去。

  那滚烫的穴口如失禁了一般,体液随着一次次抽插不断地往外淌,井然紧紧抱着他,把他整个人扣在怀里,好像担心他跑掉,狂风暴雨般耸动身体。

  深处的生殖腔终于全部开打,被滚烫的性器插得满胀。

  章远哑声叫了出来,弹起的腰紧紧绷住,胯骨被扣住,死死钉在性器上,几乎将囊袋都吞了进去,井然握住那秀致的下巴咬了上去,将那哀哀的尖叫尽数吞入口中,性器在温热的肠道内膨胀成结,紧紧卡住生殖腔,将浓烈的精液灌了进去。

  章远的身体痉挛似的颤抖了几下,像是断了气,重重瘫软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可怕的高潮缓缓退去,章远死而复生似的喘了口气,抬起颤抖的手臂,紧紧地拥住了井然,他喃喃的,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井然的名字。

  “我在,”井然穿着粗气,捧着章远的脸湿漉漉亲了亲,低声回应他,“宝贝,我在。”

  交融的信息素让滚热的温度不断攀升,身体被彻底打开的Omega再无所顾忌,被情潮牵引着主动爬到Alpha身上求爱。

  井然把章远从床上拉了起来,推到那扇开打的窗处,光裸的脊背对着他,章远回过头,修长的眼睛里坠满了光。

  井然扶着他的肩膀,再一次从后面插入了他。

  章远的腰窄薄,几乎可以被两只手牢牢圈住,井然禁锢着他的身体,毫无顾忌地鞭挞着那烂红的后穴。章远很快就站不住了,酸软的膝盖不停地下落,被井然强硬的捞起来箍在胯间,粗暴的操弄让他忍不住大声呻吟,他无力的伏趴在窗台上,光裸的上半身几乎要探出去。

  井然坏心眼地抓住他的手,让他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低沉的声音就咬着他的耳朵:“宝贝,你摸一摸。”

  说着,他重重向前一顶,粗长的性器毫不客气的顶入生殖腔,只将那薄薄的小腹捅出淫靡的形状。章远有些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手下意识的在那凸起的地方按去,这个样子,简直想要被捅穿了……

  井然被他的手弄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将人按在窗台上,狠狠戳弄那敏感的后穴。Omega瞬间被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反复被插了几次就哭叫着射了出来。

  汹涌的发情期让时间没了概念,两个人抵死缠绵,要把彼此都融到身体里似的。

  这间小小的房间,每一处都留下了淫靡的液体。

  章远不知道被插射了多少次,前后都像是发了洪水一样,到最后,他脱水到几乎晕厥,被井然抱着,嘴对嘴哺入能量药剂和枫糖水。

  他格外的粘人,撒不完的娇一样,无论去哪都要黏着自己的Alpha,要他抱着,要他插入。

  两腿间的穴口就从没干净过,一直潮湿黏腻地沾着体液。

  章远并不是缠人的恋人,但是这次却缠了个够,叫着井然的名字,叫他哥哥,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表达爱意,他听了数不清的情话,才满意地垂下头,贴着井然的脖子亲他,含糊地说:“我也爱你。”

  他们从白天缠绵到黑夜,到天边的云彩染上绯色,粘稠的气氛依然未曾散去,他们不知疲倦的做爱,亲吻,直到夜幕再一次降临。

  章远在井然身下辗转,从里到外地浇灌,全身的肌肤被操得发红,显出最妖艳的颜色。修长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连跪都跪不起来,后穴可怜兮兮地张着口,被插的早已经合不拢了,井然又一次压着他进入生殖腔的时候,那里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过度的高潮让生殖腔酸胀地发疼,章远哀哀地哭叫,求井然不要再射了,被兽性侵占意识的Alpha根本不听,不由分说地将精液再度灌了进去。

  章远叫到毫无声息,终于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井然汗津津地拥紧了自己的Omega,没把性器抽出来,就着插入的姿势扯过毯子,将两个人一起裹住。

  怀里的人肩颈背部一片狼藉,除了腺体上那有伤口的地方安然无恙,其他处全是紫红色的吻痕和发青的齿痕。

  井然珍惜地将唇贴上章远的腺体,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亲吻。

  9-[梦境]

  井然做了个梦。

  应该是做梦吧?

  他赤着脚站在一条被光覆盖的路上,投出的影子悠长,正落在前方的门上。

  阳光昏黄,将一切都笼罩的朦胧,似梦似幻的。

  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空的。

  刚才他睡不着,搂着章远辗转反侧,把怀里的人也弄的睡得不安稳,拧着眉小声地哼。井然不想吵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顺手把外套里的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走出房间绕到前面对着海的木廊上。

  他又在曾经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侧对着溢满信息素的窗口,能看到章远的睡颜。

  井然觉得自己有些念旧了。

  他摸了摸走躺椅的扶手,这椅子重新漆过,一点都看不出来旧。他又觉得好笑,这些所谓的旧,对他自己来说,不过也是近在咫尺。

  井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经的章远,那时候他22岁,在这条木廊上被自己抛弃了。

  他跌坐在走廊上,像个孩子一样伤心,失声痛哭。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章远这么哭。

  那次的分别尤其惨烈,差点活生生撕碎了自己。井然想,既然他都痛不欲生,那章远呢?

  或许从那个时间开始,章远就不太好了。

  一阵风从海上吹来,带着说深秋的潮意,井然咳了一声,抬手按了按喉咙,从胸腔到嗓子积郁了一股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手里的烟盒被揉得发皱,井然紧皱着眉头,喉头发痒,迫不及待得需要香烟的疏解,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打开烟盒,只是那么攥着,像是漫无目的地握住一根命线。

  然后他……是睡着了?

  井然又看了看手心,香烟和打火机都不在。

  他抬起头,脚下的路没有实感,他被牵引着,一步步靠近那扇门。

  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枫红色的铁门,那是章远的家。

  下一秒他就站在门外,楼道外面日头西落,暖洋洋地照进一缕亮光。他正要伸手去拉门的把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背后猛地一推,他狼狈地向前摔去,整个人滚落在地上。

  没有痛感,没有知觉,他像一缕摸不到的孤魂,茫然站了起来。

  井然的心跳没有预兆地失速起来,他环顾四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井然回过头,瞬间就明白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他看到了章远。

  章远坐在卧室的床边,正对着房门,细瘦的脚赤裸着踩在地板上,他的脸色惨白,像是从冰霜中洗出,更衬得那双眼睛血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井然的方向。

  他像是在看井然,又好像不是,视线穿过井然,被打了死结,不移分毫地钉在那扇门上。

  井然看向紧掩的门,又重新望向章远,顿时有什么东西在五脏六腑里炸开,心脏如雷鸣般剧烈跳动,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天窗外阳光明媚,门外却大雨磅礴。

  井然已经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美梦。

  他碰不到章远,无法和他说话,他像一个地缚灵一样被束缚在这间房子里,只能站在章远身边看着他。

  章远也感知不到他。

  没过多久,井然就明白了,这是惩罚。

  井然曾经想过,在那年的一月,对他来说的第一次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后,章远是不是哭了?

  现在他知道了。

  那双眼睛里的泪没有聚集的过程,一颗颗砸在膝盖上,他就这样坐了很久,像一座雕像。

  “小远,”井然轻声说,他明知道没人能听见,还是说,“你看看我,我就在这。”

  没有人应。

  窗外的太阳渐渐落山,夜幕漫了上来,枯坐了两个小时的章远终于动了一下。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会回来的。”

  井然站在一边,心如刀绞:“是,”他说,伸出手想去碰章远的头发,却怎么努力都碰不到,只能虚着手指抚摸他的轮廓,“我会回来的。”

  章远扶着床边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轻轻喘了喘,又低声对自己说了句:“他会回来的。”

  他终于站了起来,迟缓地朝门口走去。

  章远的身形修长,又实在很瘦,此刻微微躬着脊背,从背后看上去有些伛偻,如同被什么压垮了。

  他没出去很久,很快的,他就回来了,手里牵着小斐。

  孩子没发现爸爸的不对,依旧朝气蓬勃的,一进房子就踢掉小鞋子,穿着袜子踢踢嗒嗒地在屋里跑。

  他先跑到主卧,又到次卧里绕了一圈,圆圆的脑袋晃来晃去,像头巡视领地的小兽,把厨房卫生间都跑了一遍。

  小斐尖叫了一声,“咚咚咚”的在地板上跳,冲着章远大声叫:“papa!”

  井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找自己。

  突然不见了一个大人,小斐很不高兴,撇着嘴去拽章远的手,大声问爸爸讨:“不在!papa不在!”

  章远的表情有点木,被小斐扯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上。小斐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让他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他拧起了眉,半跪在地上平视孩子,低声说:“别闹了。”

  小斐不管,就是要papa,孩童的声音尖利,吵起来能把屋顶掀翻。

  “你别闹了,”章远扶着孩子的肩膀,语气里带上了严厉,“他出差了。”

  不到两岁的孩子哪知道出差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说,就是papa不见了,消失了,找不到了,他不依不挠的问自己的父亲讨,也不管是不是能讨来。

  章远的眉越皱越紧,他整个人都快要垮了,他的孩子却还在逼他,终于,那勉强维持的情绪崩溃了,他大吼出声:“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想让他走吗?你找不到他,我就能吗?”那苍白的嘴唇颤了颤,他痛苦的弯下腰,“……没有人比我更想留住他。”

  小斐被吓呆了,惊惧地望着章远,不一会就撇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章远跪坐在地板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

  井然站在一边,连伸手抱住他们都做不到,胸腔像是被捣烂了,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冲上喉头。

  如果在梦里可以被杀死,井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

  但是这场梦还没有结束,他时时刻刻被凌迟着心脏,一秒一秒跟着章远的时间走。

  小斐哭得直打嗝,可怜地扯着章远的袖子,终于将他的父亲从绝望中拉了出来。

  他的眼睛依旧血红,会无知无觉的掉泪,但是他站了起来,拿湿毛巾把满脸鼻涕眼泪的孩子擦擦干净,然后按部就班地做晚饭。

  琐事把时间填满了,他根本来不及消沉,他得照顾孩子,喂他吃饭,给他洗澡,哄他睡觉。

  再伤心,再了无生机,都要生活。

  孩子今天哭闹了几次,早就累了,章远没费多少心思就把他哄睡着了。

  接着,他走出主卧,站到了次卧的门前。

  井然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听到他低声念:“井然?”

  无人回答。

  良久,他才走进了次卧,爬上那张井然睡过的床,他将脸紧紧埋在枕头中,汲汲以求那残留的温度。

  井然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不知道章远有没有睡着,他把脸埋得那么深,呼吸肯定不舒服,但是他一动不动,瘦长的腿蜷缩着,陷入了沉寂。

  整整一夜,井然都没见他动过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声音,没有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晨光从半开的窗帘处照了进来,天亮了。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稍稍转过头,露出一只眼睛望向窗外,那只眸子灰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井然呼吸一乱,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方寸大乱,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扑,想用手遮住那双眼睛。

  突然地,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哭了一会,就听到那边尖声叫着爸爸。章远逐渐回过神,他从床上爬起来,动作有些迟钝,却尽量快地朝主卧走去。

  “爸爸来了。”井然听他说。

  井然站在原地,好一会抬起手遮住发热的眼眶,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早该想到的。

  被爱温养的伤口皮肉上愈合了,似乎毫无痕迹没有疤痕,他没敢,也不曾想扒开皮肉,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只看上一眼,他都疼得受不住。

  远远的,有什么声音模模糊糊传来,那声音越靠越近,像是穿过晨曦,径直冲破了时间——“井然!”

  井然回过头,瞬间被奔涌的海潮吞没。

  他猛地醒了过来。

  10-[陈伤]

  井然依旧坐在躺椅上,烟和打火机落在地上,烟盒开了口,几根香烟从里面散落出来,乱七八糟地叠着。

  他弯腰胡乱把烟收了收,站起来正想喊章远,就见那人从走廊的另一端绕了出来。

  章远的目光一触到井然,顿时瞠目欲裂,快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井然的衣领:“你去哪了?!”

  “我……”井然有些懵,他的思绪都是乱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我在外面睡着了。”

  “你骗我!”章远用力摇着头,他的头发蓬乱,浑身泛着信期后的潮红,但是他的脸苍白的不自然,脸上露出一丝发狠的表情,“我找过了,前前后后都找了,我绕到后面去,到那个游艇那,我都找了!我没找到你,你到底去哪了?”

  章远抓着井然的肩膀,失控的力道让他像对待仇人一样,几乎把井然的骨头掐断。

  疼痛让井然的心紧了一下,他看着章远的样子,茫然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不是梦。

  他刚刚又被时间开了玩笑,拖进了不知原因的缝隙里,所以他不在这儿,章远找不到他。

  章远以为他又消失了,所以才……

  “你快说啊,”章远眼睛很红,声音都哑了,“你是不是去公路上了?所以我没找到你?”

  他看起来太难过了,像是马上就要哭了:“你说啊……”

  “是,”井然点点头,他的语速很快,磕磕巴巴地说,“我去那边,去买烟,回来的时候和你错开了,你看——”

  他摊开手心,一盒烟和打火机,上面乱七八糟横了两根折断的香烟:“没骗你,真的。”

  章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又抬起头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掐住井然肩膀的手。

  “是吗?”章远喃喃道。

  “是。”

  井然上前,牵住章远的手把他拉进怀里,章远没再说过,像个木偶似的被井然待会房间,安置在床边坐下。井然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抬头看着他,轻声问:“宝贝,你怎么了?”

  章远的呼吸缓和下来,撑圆的眼睛流露出不信,像是再也忍不了痛苦,露出一丝崩溃的表情。

  他突然伸手到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握着手机横过来,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井然看着他手背上的血管绷起,手指滑了几次屏幕才打开,调出录像模式。

  接着,他把镜头对准井然。

  井然静静地望着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甲陷入掌心,抠的那一块皮肉生疼。

  “井然。”章远喊他,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脸色苍白,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不一会就汇聚在下巴尖上,颤巍巍地往下掉,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让镜头也跟着抖,他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力攥了一把,还是没能停下颤抖。

  井然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一双眼睛深得像幽潭,让人要溺死在里面。

  “你说话!”章远急了,他像是要寻求什么依靠,表情一瞬间显得有些哀切,“你说句话好吗……”

  井然心如刀绞,疼得几乎都麻了。

  “章远。”他叫了章远一声,修长的手臂伸上来,用手掌盖住手机镜头,“别录了。”

  章远挣扎了一下,翻过手机去看录好的视频,点开播放,画面中出现井然的脸。

  井然看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那张苍白的脸紧绷着,专注地去听手机里的声音。

  井然的手无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接着站起来坐在他身边,将章远强硬地抱进自己怀里,他想把他填进心口的位置,用力地拥进去,才能让胸腔没那么疼。

  章远一开始还挣扎,他听到了手机里井然地声音,他还想再看一遍。

  但是井然不准。

  井然本以为过去了,那段在时间错乱的缝隙里插播的日子,甜蜜的,又锋利的,像是带着血的糖,心甘情愿吃下去,又被烧的脏腑巨痛。他兜兜转转终于走了出来,让那段日子见到阳光。

  他真的本以为过去了。

  他和章远都可以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前面阳光散布,生机勃勃。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他的小远啊……

  还是那么固执,藏着伤不给他看,企图把所有的灰暗面都自我消化,捂得久了,那伤口愈合不了,血腥味就这么渗出来。

  摊在他面前,满目疮痍的痛。

  可哪有那么容易?

  “小远……”井然抓着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把手机抽出来,然后捧着贴上自己的脸,“我就在这儿,章远,我在这。”

  他拉着章远的手,帮他确认自己的存在似的,贴上自己的胸膛,“咚咚”的心跳震在掌心中,渐渐与呼吸的节奏融为一体。

  章远愣愣的,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失控的神色散去,他有些惊惶地看了一眼井然,忙不迭地垂下头,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像努力克制着什么。

  “我……”章远迟疑地开口,他的声音还哑着,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就是,就是……”

  井然抱了抱他,唇贴上他的额角,接着托起他的下巴,认认真真地对上他的眼睛:“章远,杨医生的科室是在三楼吧。”

  他像是在问,却用的是肯定句。

  他什么都知道了。章远想。

  不过章远并不意外。他用手蹭了蹭自己的额头,下意识地移开眼睛:“我不是想瞒你,我已经好很多了,我觉得没必要。”

  “你看着我。”井然低声说,强迫章远正视他,“这些都是问题,我得知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办?”

  章远望向他,那双眸子深得如同窗外的黑夜,无一不是痛楚。章远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苦涩的疼。

  章远曾经想过井然会问他,他也想过应该怎么说。

  但是,到底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半晌,章远轻声说:“有小斐的时候,身体里激素不平衡,信息素也紊乱,创业初期压力又大,我又钻牛角尖,逐渐就不太好了。”

  井然看着他,笃定地说:“是因为我。”

  章远本能地想否定,他张了张口,最终在井然深沉的眼光中败下阵来:“不全是你。”

  井然沉默着,深深地注视着他。

  章远没办法,只能继续说:“多方面吧,那时候我身体也不太好,这种情况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也不能吃药,只能靠心理医生疏通,所以……那段时间就严重了点。”

  但是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章远没说。

  “后来小斐出生后,我间断性地开始服药,就慢慢变好了,小斐……带给我很多,影响到我,让我越来越好。再后来,”章远摸了摸井然的脸,被对方扣住,一个潮湿的吻落在掌心,章远笑了,“后来你回来了,我就要痊愈了。”

  要。

  井然苦笑,这种陈年旧伤,无数个日夜堆积起来的黑暗,足以将人吞噬,哪会那么轻易的就痊愈?

  “严重的时候……”井然吞了口气,喉咙生硬地哽了一下,“是什么感觉?”

  章远拨了拨井然的头发,手指捏着他的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一种无声的亲昵。

  他想了一会,才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就是睡不着,会喘不上气,心悸。”

  其实他说的太简单了,井然回来之前,他从来就没睡得安稳过,神经敏感衰弱到针落地的声音都会把他惊醒。

  精神方面,心理方面的这些问题,也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一个来自未来的爱人,他无根无据,没有一丝痕迹,就在一座孤岛上,等着自己去,章远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孤岛,也慢慢把自己圈在里面。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说井然,包括他的心理医生,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那座孤岛就那样困着他,直到把他困出病来。

  严重的时候,他也在怀疑井然的真实性。

  但是好在章远一直是个积极的人,他努力配合治疗,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能越变越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和意志坚不坚强根本都没关系。

  井然回来之后,他的情况本来就已经很稳定了,但是就这么一次,把他心里最压抑的恐惧引了出来,就此溃不成军。

  “我现在很胆小了,”章远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井然,“勇气全都没了,用光了,所以你不能再离开我。”

  “不会。”井然摇了摇头,“除非我死。”

  章远笑了,他的脸色缓和了点,却依旧苍白,但是笑起来的样子是真心的开心。

  井然缠着他,要他说更多,他的痛苦他的不安,在井然不在的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的。

  章远没办法,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期间井然一直沉着脸,一双手交握着,摊开的时候已经被捏得通红。

  章远不理解,又觉得好笑:“你为什么非要问,听着又这么难受。”

  井然说:“你就当你自私点,惩罚我,好不好?”

  他要知道,他必须知道。

  后来章远困了,不满的微微翘着嘴唇,揉着眼睛打呵欠,不再理井然,裹着被子翻过身去。

  井然一直没睡,在床边枯坐了很久。

  章远是累极了,很快就熟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井然轻轻摇醒,他困得不行,难耐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搂井然的脖子,被对方按住手,井然凑近了亲了亲他的唇,小声喊他:“小远,宝贝……”

  “我困……”他含含糊糊地说,困得忍不住撒娇。

  “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去看医生。”

  听到医生两个字章远稍微清醒了一点,又被浓重的困意覆盖,眼皮直打架,面前的眸子黑得像夜里最浓的雾,却有星光破空而出,漂亮得让人心醉。

  章远努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一些。

  井然又说了一遍:“宝贝,我们再去看看医生。”

  章远点点头,伸手抱他,被对方拥进温暖宽厚的怀里。

  今天的一切像惊涛骇浪,几乎掏空了章远所有的精神,他累极了,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舒展着手脚躺在井然怀里。

  他把自己的伤口又扒开了,露出里面没有完全愈合的旧伤,不仅如此,他还给井然烙下一个一模一样的伤。

  但是这一次,会从最深的地方开始,被爱意和陪伴浇灌,一点点地织出新鲜的血肉,直到完全愈合为止。

  11-[光]

  章远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就看到他的Alpha侧着身子站在窗边,正举着手机说什么,见他醒了,立刻弯起了漂亮的眉眼。

  井然挂了电话,走过来俯身亲了亲他,接着将他抱着坐了起来,低沉的声音挨着他的耳垂,苏的那一片皮肤都麻了:“早上好,宝贝。”

  “早上好。”章远刚睡醒,嘴巴有点张不开,声音带着股撒娇的糯意,他揉了揉眼睛,又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井然笑了,低头又亲了他一下,亲不够似的叼住那剔透的嘴唇,贪心地咬上一口才罢休。

  “儿子来了,”井然突然说,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小周说闹得不行,非要见爸爸才行,这会到了,我去接他们。”

  “啊?”章远愣了愣,顿时有点无地自容,这几天他们只顾着荒唐,居然完全把小不点抛之脑后了。他立刻爬到床的另一边去拿自己的裤子,嘴里催促着井然:“你先去,我马上追上你。”

  井然笑着应了声:“遵命。”

  井然走上白色的石道的时候就看到了小斐,自己的儿子被小周抱着站在海边公路的人行道上,估计还没找到走下公路的楼梯,正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小斐率先看到了井然,立刻裂开了嘴,冲着他尖声喊道:“爸爸!”

  与此同时,一辆洒水车悠悠路过,车后扬起的水带着一片彩虹,正映在碧空当中,尤其的漂亮。

  小斐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小小的手臂扬起来,咯咯咯笑的清脆,大叫着:“彩虹彩虹!”

  井然的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他回过头,正看到章远笑盈盈地望着他,弯着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亮。

  章远用手指推着他的脸转过去,指给他看:“看,彩虹。”

  看——

  那青空彩虹,那岁月如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