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虞岁汹涌的愤怒忽然一滞。
唐伏雪的语气太认真了, 认真的叫她没办法把这话当成反讽亦或是玩笑。
“可以吗？”
虞岁的语气满含期许。
她当然期许！
是，她固然喜欢唐伏雪，可她所拥有的一切里，喜欢从来都是她最容易割舍的东西, 但凡她有得选, 她都宁愿选择背负累累的债务, 而不是抛弃她的自尊、她的未来，像个物件一样被虞科拿去衡量, 被唐伏雪养在家里。
她自始至终堵清楚自己和唐伏雪之间的鸿沟, 更加明白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靠着廉价的可怜来向人讨取的一切，就像是一阵风，说拥有是荒谬到没边儿的事。
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有所图谋，她又怎么敢相信唐伏雪的怜惜能够维持天长地久？
于是在唐伏雪这话一出，她并没有失去什么的惊慌, 而是满心的期盼和欢喜。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 她银行卡里还有十万，等外婆情况稳定，她就把外婆接回小医院养着，这些钱应该够应付自己高中三年的学杂和外婆的吃喝。
她要是高考成绩很好, 市里还会有很大一笔奖励, 就算最后成绩不好，高中文凭能找的工作，也比初中毕业的工资多。
所以离婚对她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还不用总在心中的隐秘端着小心, 生怕自己已婚的身份暴露，给别人提供闲话的谈资。
她唐伏雪固然是好, 可那是飘在云端的好，梦醒了，人总得落到地上的吧？
大约是想到了离婚就意味着和唐伏雪再没有瓜葛，虞岁的心口短促的酸痛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唐伏雪于她，就是发圈上的草莓装饰，没了...发圈还是发圈，那道丑陋的白色胶痕虽然硌手，也不是不能凑合着用！
不管怎么说，离婚还是有利无害的！
虞岁像是通过一系列的公式证明，得到了最后的结论，然而回头检查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
是啊，离婚很好，对她很好，可对唐伏雪又没好处！
她花了那么多钱，在应付虞科上花了那么多功夫，她说她抱着共度一生的信念在维持这段感情...
虞岁的心头蓦的又是一酸，不过很快就被熟稔的忽略过去。
这桩婚姻才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唐伏雪怎么会同意呢？
虞岁想看清唐伏雪此刻的神情是否如同她的声音一样认真，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向面前，可屋子里太黑，她连唐伏雪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唐总？”
虞岁叫了一声，本该在她对面的唐伏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她听见唐伏雪的声音在她身后上方响起。
“嗯，我在。”
唐伏雪应该是站起来了，虞岁也要起身，可肩膀似乎碰到了唐伏雪的大腿，她身形一晃又跌坐下去。
“抱歉...”
虞岁下意识的道歉，话落想到两人还在吵架，又是一阵气闷。
唐伏雪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她单膝点地，跪蹲在虞岁身后，一只手拢住了虞岁眉眼。
虞岁要挣扎，唐伏雪先开口道，“等一下，开灯。”
唐伏雪在墙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光亮从指缝间泄进来，虞岁透着指缝看清了这房间的模样。
房间很大，但很空旷，地上是厚厚的长毛地毯，屋子里没有桌椅板凳，只在角落里放着两张厚厚的床垫，房间的墙都是被包裹起来的。
唐伏雪松了手，背靠着身后的墙坐下，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语气隐约有些轻快，“过来坐。”
虞岁回头看了一眼，没动。
唐伏雪失笑反问，“不是正说了一半要离婚的事？”
虞岁的眼睛瞪大了，一脸诧异，“你真的同意？”
“当然！”
唐伏雪背靠棕色皮质的墙面，一条腿屈起，搭着手肘，她自始至终神色从容，好像这里不是空空荡荡的安全屋，而是光洁明亮的会议大厅，她也不是席地而坐，而是坐的真皮的会议座椅。
虞岁先是一阵狂喜，之后又很快的反应过来，“条件呢？”
“条件？”
唐伏雪笑了，她可不觉得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婚姻。
不过她还是拿出了谈判的架势，问道，“你觉得你能给出我什么条件？”
虞岁太清楚自己这掰着指头都能数清的筹码了，更何况眼下这情况...她脸上很快的闪过一抹羞耻。
又来了，这种看似大方给出选择，实则只不过是步步紧逼的行径。
不过她还是很快地看向唐伏雪，“唐总，我帮你度过这次狂躁期，你和我离婚，欠你的钱我会按利息还...”
这里没什么可以留作证据的纸笔和录音，但她还钱的事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还清的，虞岁顿了顿，“我可以相信，以唐总的人品不会事后反悔、不会骗我吗？”
唐伏雪不答，只问到，“你想让我标记你？”
Alpha的狂躁期二到七天不等，这期间的主要表现是狂躁不安和极强的破坏力，并且一旦受到Omega信息素的诱导，狂躁期就会转化为发.情.期，这段时间七到十天不等。
对Alpha来说，能让狂躁期的伤害尽可能减少的办法，一是抑制剂，抑制信息素浓度，减少信息素对身体的催发和控制，减少Alpha在此阶段的自我伤害。二是信息素诱导，让暴戾变成其他的欲望。
唐伏雪问的直接，因为发.情.期的Alpha理智几乎为零，完全标记这种彰显控制和占有的事情，会在本能下进行，一旦Omega发生抵抗，过程不可谓不暴力。
这些唐伏雪明白，现在的虞岁也明白。
虞岁心跳又渐渐的快起来，她出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两个人维持婚姻关系的话，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反正她现在也出不去安全屋，这也没得选择。
反正唐伏雪已经答应这件事之后就和她离婚。
没关系，这件事已经最大程度的让唐伏雪退步了，从一开始的合同来看，这甚至只是她作为唐太太本该做到的一项义务之一，可现在，这件事居然为自己争取到了未来的自由！
她实在是赚了，而唐伏雪也确实对她一直忍让...
虞岁感受到唐伏雪的呼吸再次落在自己的面口，她呼吸一紧，却听见唐伏雪轻笑一声。
虞岁不解的睁开眼睛。
唐伏雪和她离得极近，两个人呼吸相错，唐伏雪一只手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颌，拇指的侧腹在唇角来回摩挲。
唐伏雪的目光一寸寸从虞岁的唇畔放回虞岁眼眸。
唐伏雪睫毛很长，眼光温柔，那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像是深秋落了满地的枫叶，暖阳旭旭，枫叶瑟瑟，被她注视的时候，会让人产生面前这个人很喜欢自己的错觉。
“我不会标记你的。”她笑了，身上深秋的气质更加明显。
那萧瑟的、肃杀的、厚重的、成熟的、温暖的，叫虞岁心跳不经意加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虞岁，轻而易举的把眼眸里的笑意泄露出来，像是恶作剧成功的猫，她说，“你这么急着做实这项约定也没用，我虽然不会反悔，不过，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虞岁的把戏太过稚拙，唐伏雪不吃这套。
虞岁恼羞成怒就要撇开她的手，不过那只手看似没用力气，却不容质疑地捏着虞岁的下巴，轻叹一声，带了几分正色道，“如果我想标记你，那你被我带回唐家那天，我就不会叫江晚秋来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分不清轻重缓急，我也清楚一个被标记了的Omega在学校会有多艰难，所以我完全没有想过在你读书期间标记你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有这个顾虑。”
虞岁像是被扒光了的兔子，她气势汹汹地看着唐伏雪，“那你说离婚是哄我的？”
“当然不是。”
唐伏雪揉了揉眉心，大约是狂躁期的症状让她有些不大舒服，不过面上看起来，她就好像只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口口声声闹着离婚的事情有些头痛。
但想到虞岁刚刚紧张的模样，唐伏雪还是心情大好的展颜笑道，“你说不喜欢被逼到别无选择，我又怎么可能再逼你让我标记？我说的条件，只是离婚的时间要放在三年后，这三年期间，我不会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对你做出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只需要乖乖上学。如果三年的时间还是让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一次错误，你有权终止我们的婚姻，这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也不需要你来偿还，算是我给你的青春补偿费。”
唐伏雪把虞岁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问她，“这样可以吗？”
可以吗？
唐伏雪的话听起来诚意十足，她根本没有从虞岁这里得到什么的念头，而是想着用诚意来向自己让步。
但她也确实不清楚自己在意的那个精准的点在哪里，只是这退步的范围足够宽泛，已经能够让虞岁把自己在意的那个东西，从这个退步里丢出去。
她低着头避开了唐伏雪的眼睛，低声嗫喏道，“我不需要你的赔偿。”
“那你就是同意其他的条件了？”
虞岁没说话，也没点头，她看起来还在犹豫，唐伏雪却道，“没关系，本来也是打算等你这学期结束再告诉你的，你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不过你想听句实话吗？”
“什么？”
唐伏雪这才接着道，“其实你一直都有这项权利，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好，你大可以直接找律师谈，我确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桩婚姻的主动权完全在我，硬要说的话，我只能接受你的意思是指在我们的感情上，我占据主动，但两个人，一个人被动的话，另一个人总要主动一点的对吧？”
“后来我想，你或许是觉得，你提离婚的话，或许会被唐家，会被我报复打压，你自己或许不怕，但你还有外婆...”
虞岁的扎起的丸子头早在一进来的时候，就被唐伏雪按在地上弄散了，现在碎发四散，唐伏雪索性把她头绳扯了下来，一只手在她脑后，极有耐心地捋着虞岁那一头毛燥的发。
虞岁很喜欢被人拨弄她的头发，唐伏雪早就发现了。
“可能世界上还是没有真的感同身受吧，我没办法体会你的顾虑，不过我已经让崔律师拟合同了，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都可以和崔秘书联系。”
“砰砰砰。”
那厚重的防爆门忽然响起重重的敲击声，虞岁一惊，扭头向那边看去，唐伏雪脸上不见半点诧异，她从地上站起来，又把虞岁拉起来。
“没事，是来接你出去的人。”
大门打开，外面十几个穿着作战服全副武装的军人，正严阵以待地对准着屋内。
唐伏雪背靠在墙壁面前没动，虞岁刚出去，为首的那个就打了个有些轻佻的口哨。
“得，走了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