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窈循着褚素素的手指看向她说的地方，正是那一片历史人偶。它们密密地站在一起，脸上爽朗的笑容似乎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褚素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凝重且犹疑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它们动了一下。”
雨下得越来越大，似乎能遮蔽天光，让场馆里的照明也渐渐变暗。在阴翳之下，这些仿真的人偶显得尤为怪异。
而她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移动。
那一刻褚素素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哦，是么？”
韩窈的口吻十分平淡，就好像这并非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动就动呗。”
褚素素难以置信地瞥了她一眼，正常人在遇到“灵异”事件时，都不该是这副反应吧？
“你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是对方心理素质太好了，还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还好吧。”
韩窈挑了挑眉，不解道：“韩璇的本事你都见识过了，难道还坚信唯物主义吗。这点儿小场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话粗理不粗，褚素素静下心来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遇到韩璇之后，她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但是人类的本能令她仍旧不寒而栗，只想离那些越来越阴森怪诞的人偶远一点。
在褚素素的坚持要求下，韩窈也起身，两人朝着反方向走去。
场馆靠里的位置没再有这样的仿真人偶了，压抑的氛围也好转了些。
可褚素素的心仍是怦怦跳个不停，尽管她已经竭力维持镇定了，但发生刚才那种事，是个人都难免会害怕。
两人在另一头的长椅上坐下，随即她问韩窈：“你已经司空见惯了？”
“嗯。”韩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猜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家的传闻吧。”
虽然她没说是什么，但褚素素自然知道，并未否认，眨了眨眼：
“所以，是真的？”
“一部分吧。”韩窈轻描淡写道，“韩……我父亲确实很迷信，供奉各路神仙，所以家里一直乌烟瘴气的。”
“那你经常能见到阿飘？”
韩窈大大方方的，并不避讳：
“是的。因为我从小浸淫在这种环境里，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会被我吸引过来，尤其是我独自待着的时候。”
褚素素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啊。她之前还纳闷呢，自己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招惹过任何阿飘，怎么今天偏偏就撞邪了。
现在看来，估计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牵连了自己。
韩窈懒洋洋道：“不用担心，你看我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就该知道它们没那么厉害。”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褚素素也无意责怪她，毕竟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只关心眼前的情况：“你说，这天气会不会也和阿飘有关？”
“它们要是有这种能力，占领世界的就不是人类了。”
褚素素刚想再问她些什么，却忽然顿住了，眼神瞥着不远处，寒意顷刻间传遍全身，只觉汗毛倒竖。
“……韩窈。”她低声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场馆的这边，是没有人偶的，对吧？”
“嗯。”
“那么，那是什么？”
褚素素无力伸手去指，只能略带惊恐地看着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历史人偶。
它们方才还在场馆的入口处，而现在……
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她们来到了这一侧？！
韩窈“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当机立断：“跑。”
褚素素人都傻了，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要穿运动鞋了。
方便遇到突发情况随时跑路是吧。
“往哪跑。”她提高音量，声音绝望地在场馆里回荡，“出口都被它们堵死了啊！”
天色更加阴沉晦暗了。
白炽灯开始发出年久失修般的声响，忽明忽灭，褚素素再来不及和韩窈说话，只能凭着脚步声，跟着韩窈的轨迹跑。
可很快就听不清了，因为无数脚步声嘈杂纷乱，很显然，人偶们不再顾忌，想要追上她们。
“找武器。”韩窈只来得及匆匆丢下这三个字。
褚素素向来不是愿意受人欺负还忍气吞声的性格——尽管对方可能不是“人”。她初时还有些恐惧，但随后便转化为了熊熊的怒火。
*的，我与阁下无冤无仇，就算是阿飘也不能无缘无故伤人吧？你们地府不讲法律的吗？
她怒从心头起，余光瞥见散落在一旁的道具。
这是模仿古代江城人民铸铁的模型，人偶已经不见，地上徒留下一柄大锤，尽管是塑料材质的。
褚素素只感觉人偶越追越紧，于是一把将它抓了起来，随后不管不顾，朝身后挥去。
——嘭！
她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哐当”一下把一个人偶的脑袋当场敲出了一个大洞，碎片纷纷散落在地上。
褚素素这才发现，原来它们是陶瓷做的。
这么易碎还学别的阿飘出来吓人？
“呜……”
“我……的……头……”
人偶捂着脑袋的破洞，低低的哭泣声在空中缓缓飘散，哀怨无比，像是在控诉她为什么这么暴力。
因她这一下动作，人偶们的行动似乎被阻塞了，场馆内恢复了暂时的光明，不再忽闪忽闪。
韩窈饶有兴味地站在一边，看不出有任何害怕紧张的神色，只盯着褚素素握着锤子的手。
“这是政府项目的设施，用料、设计都下了功夫。”她说，“光是釉彩就不止这个数。”
韩窈比了一个手势。她没说后面跟了几个零，但褚素素可以自行想象。
……她确实忘了这一茬，但人总得保护自己吧，被鬼追着反击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不是韩窈让她拿的武器吗！
归根结底，不还是跟着对方一块儿倒霉了。
褚素素皮笑肉不笑：“不过我猜韩大小姐会替我摆平的，对不对？毕竟江城政府也不想让游客知道，这里闹阿飘。”
不然他们这个乐园只怕是办不起来了。
说话间，顶上的灯又闪了一下。褚素素立即再次握紧手中的锤子，严防死守着人偶的靠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那一下激怒了人偶们，总之，这些瓷娃娃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嘴角向下扯着，以更快的速度朝她们靠近。
它们明明是被韩窈吸引来的，可却全将火力转向了褚素素。数不胜数的人偶将她围在一块儿，片刻就将退路全部堵死，包成一个圈，把人环在中间。
白炽灯“呲啦”一声坏掉了，终于永久陷入了黑暗。
“哼！”
人偶的“喉咙”中发出愤怒的哼鸣，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一步步把剩余的地方缩得愈发逼仄。
褚素素很快就无法动弹，连挥锤子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置身于这一片人偶群中，看着它们举起了手。
离得最近的人偶直接动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好像是想报复她抡锤子！
陶瓷的重量沉甸甸的，褚素素原本以为自己脑袋都要被开瓢了，有些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手臂落下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居然一点都不疼。
大概是因为假人偶才刚被造出来，所以没怎么害过人，也没什么力气？
人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表情更加悲愤了，仿若受了什么侮辱一般。
于是最里层的三四个人偶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褚素素，一边轮番用小手臂敲她的头。不过不论怎么用力，都像挠痒痒一样，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挺享受这奇异的头皮按摩。
褚素素：……
要不演一下被敲疼？
感觉它们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韩窈站在一边像个没事人一样，如看戏般围观着这哭笑不得的一幕，沉吟一会儿，拿出手机对着这边拍了个照。
并且开了闪光灯。
被敲头的褚素素猝不及防，被拍了个正着：“……韩窈！你**！”
她的头发被人偶弄得凌乱不堪，可以想象，此时的样子有多傻。
可韩窈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甚至拍了第二张、第三张……
褚素素突然开始怀疑，她俩是不是高中的时候有仇来着。
不过说回眼前，这群小人偶看起来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尽管它们真的很努力在敲头了。
即使这样，被这么多陶瓷娃娃围在中间也让褚素素的呼吸有些不畅，只觉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一时间胸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来参加峰会的，这么多人在这儿，还是政府的项目，妖魔鬼怪不该早早退散么？怎么就她遇到了这一茬。
她试图伸手去推它们，可陶瓷分量十足，不是一个人就能移动的。
想呼叫韩窈帮忙，可一开口，声音便陶瓷娃娃“咚咚”的跺脚声给掩盖，完全传不到韩窈那边去。
褚素素心中一窒，忽然生出种莫名的念头。
要是韩璇在这里就好了。
她的思绪有一秒的凝滞，在瓷娃娃的拥挤下，有两个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星星。”
陶瓷娃娃再次发动攻势，褚素素隐忍般地闭上眼睛，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在那一刻，胸口闷闷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只见方才还贴着她站的人偶娃娃全都退了三丈远，如临大敌般盯着这边。
在褚素素身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披着长发的身影。
发尾有点潮湿，泛着洗发露的香气，看样子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的睡衣。
泛着紫色光芒的雾气氤氲上升。
如同能照亮整片天地。
【作话】
素素：我草，有鬼
鬼：我草，有韩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