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5 璇记·十六】
十月七日，晴。
Susu：“你最近很忙吗？都没在学校里看到你人影。”
发完这条消息，少女褚素素就强迫自己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专注做题。
等到四十五分钟之后，她总算做完了最后一道大题，才迫不及待地跳到床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回复。
通知栏有好几条来自□□的未读消息。
褚素素眼睛一亮，赶忙解开锁屏，点进去一看却发现是班群，瞬间大失所望，恹恹地躺了回去。
备注为“小韩璇”的对话框里，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说起来，她已经将近一个月都没看到韩璇了。
虽说对方提前打了招呼，说是经常需要泡在画室里上课，但褚素素还是有些气恼。
……她隐约记得自己中考时还挺悠闲的，韩璇就算再怎么忙，连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真的是。
不过褚素素这个高三生总归是要紧锣密鼓地复习的，所以她也没多想这件事，只当是两人暑假天天到处一起玩，现在甫一见不到了，有点不习惯而已。
高三生不配拥有国庆假期，整整七天她都泡在家里做卷子，直到八号回去上课了，才收到韩璇的回复。
小韩璇：“抱歉，画室集体没收手机，才拿到。”
褚素素趁着数学课的间隙偷瞄了一眼手机，然后又塞回了抽屉里。她有点幼稚地想，既然韩璇过了这么久才回她，那她也要晚点回。
上完晚自习再说吧。
高三十点半放学，等众人背着书包、打着哈欠准备下楼时，褚素素一眼就透过窗户，瞄见了楼下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这不是你的跟班小妹妹么。”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这么贴心的吗，等你等到这么晚。”
褚素素瞪她一眼：“别乱说。”
她对着玻璃拨了下头发，急匆匆跑了下去，就看到韩璇坐在阶梯旁，低头安静画着什么。
褚素素直接过去拉着小孩的马尾辫，摇了一下：“这里光线这么差，别把眼睛看坏了。”
韩璇收起画本，“哦”了一声。
褚素素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朝前走去。
韩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跟在褚素素身后，直到出了校门也一言不发。
安静得仿佛没有这个人，连脚步声都几乎听不见。
“……”褚素素总算忍不住了，回头瞥她，用一种责备的口吻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沉默吗？”
路灯下，头发的阴影垂落在韩璇的脸上，几乎将本就小巧的脸庞完全遮住。
她轻轻摇了摇头，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的模样，却又没说出来。
“那我回家了。”
褚素素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失望，转身就想走，却忽然从后方被拽住了手臂。
只见韩璇深深吸了一口气，昏黄的灯光下，隐约能瞧见她微微涨红的脸颊。
她说：“你在生气吗。”
褚素素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被揭穿的懊恼，她比韩璇大了几岁，跟小孩谈什么“生气”？那样显得很幼稚好不好。
于是她口气生硬：“没有。”
韩璇有些迷茫地望了过来，这个年纪的女孩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口是心非”。
此刻她分明能感受到对方不断起伏的情绪，却又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生气。
韩璇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这样说：“手机被统一收走了，不是故意不回你。画室人多，老师走来走去……用魔法，很容易被看到。”
听着这段磕磕巴巴的笨拙解释，褚素素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她顺势拉住韩璇的胳膊，带着对方一起往前走，转移了话题：“哦，那你有没有好好用功？”
“……嗯，很认真。”
“你怎么不问我月考怎么样？”
“月考怎么样？”
“当然考得很好啦。”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有韩璇在，褚素素也放心地走了黑漆漆的小道。
“素素。”
“嗯？”
“那个之前在文具店跟踪你的男生。”韩璇问，“后来还有来找你吗？”
褚素素眯着眼想了一下：“没有啊，高三大家都忙起来了，他估计也没空想这些。”
说着，她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在空中挥了一下拳头：“要是他再来惹我，哼哼……”
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很有趣，韩璇忍俊不禁，随后抿起嘴唇，认真地说，像是在立下某个承诺：
“要是他再来烦你，我就杀了他。”
“杀”这个字仿佛一柄利刃，划破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从两人中间斩过，隔出一道无形的堑。
褚素素愣了一下，微张着唇：“啊？”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就连夏季残余的微弱蝉鸣也突然消匿无踪。
足足过了三秒钟，褚素素才恢复了笑容，不在意地道：“小孩子不许乱讲啊。”
韩璇不擅交际，可这短暂的停顿已经足够让她明白对方的意思。
“嗯。”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不知以何种心情开口，“开玩笑的。”
那之后话题又被自然而然地扯远。
两人很快走到了褚素素家门口。
她摸了摸韩璇的脑袋：“快回去早点休息吧，拜拜。”
直到大门“咣当”一声合上，过了许久，韩璇还是迟迟没有离去。
不过自然，此刻没人能看得见她。
韩璇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即便微风拂过，也没能将其吹动分毫。
“对不起。”她无声地道了个歉。
为自己的不坦诚。
其实没来见褚素素的这一个月，画室那边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韩璇花了点时间，做了点特别的事。
——她回到了韩家大宅，见了韩父。
那个医学上是她父亲的人，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盯向这个瘦弱的女孩，毫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韩璇对向他的目光，没有迟疑：“我要妈妈留下的那个盒子。”
母亲给她留下了许多魔法书，但这并不是她的全部遗物。为数不多剩下的东西，被搁置在了一个盒子里，只是母亲弥留之际叮嘱她——除非重要时刻，不要靠近。
后来这个盒子就被韩父保管了起来，因此韩璇从来没见过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韩父沉吟片刻，爽快地答应了：“有条件。”
“可以。”
结果是韩璇顺利地拿到了那个盒子，作为交换，她自然也帮韩父做了些违背本意的事。
那天晚上，韩璇坐在自己的床上，慢慢打开了它。
如她所料，里面是几本泛黄的古书，书页旧得仿佛一碰就破。里面是晦涩难懂的文字，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普通人根本无从理解，比先前的那些书都更加高深。
可对韩璇来说却如鱼得水，不需要经过学习，就能自然领悟其中的含义。
“预见……未来……”
她不厌其烦地口中轻声念着某一页上的内容。
这正是韩璇要找的东西。
女巫的咒语并非刻在血脉里的本能，有不少高深的魔法都需要经过后天学习。
可韩璇一向厌恶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厌恶韩父，所以从来没有尝试过。
这一次，则是因为那天她在高三走廊里，碰到了那个叫刘子昊的人。
韩璇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些残破的画面——他对褚素素伸出手，而褚素素面上的表情并不见厌恶……
这一幕反复在她的脑海里播放，无法停歇，折磨了她不知多久。
韩璇控制不住去想这件事，也无法抑制自己迫切的心情。
她不明白自己的这时的心情究竟该称作什么是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
明明她和褚素素只是朋友而已。
韩璇注视着镜子，蓦地想起班里早恋的初中生互相吃醋的情景，恍然发觉自己此刻的表情竟然惊人相似。
……可是，明明她们都是女生。
早恋，不是也该一男一女么。
就像刘子昊对褚素素那样。
这些问题在韩璇的脑海中萦绕不休，想得头痛。
没有什么可以解决此刻的烦恼，也没有人可以询问，于是她干脆不想了。
韩璇决定直接亲眼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
靠女巫的本能，最多只能预见一些残破的画面，但好在她天赋很高，没花多少功夫，就从母亲留下的书中领悟了更进一步的咒语与方法。
正如此刻，韩璇孤零零地站在褚素素家门口，将手掌缓缓举了起来。
秋风萧瑟，边上的榆树叶都摇摇欲坠，那一根乌黑的头发依旧不为所动，却无端燃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
很快愈燃愈烈。
韩璇的嘴唇翕动，咒文流淌而出，那团火焰也逐渐化作一张炽白的幕布，在眼前摊开。
这是属于未来的、尚未发生的场景。
褚素素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叫刘子昊的男生在不停地向她道着歉：“对不起，上一次是我错了，我是真心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不计前嫌……”
他没有为自己找借口，听得出来话中真诚满满，并不是虚情假意。
褚素素冷眼盯着，半晌，神色缓和下来，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
刘子昊嗫嚅半晌，又道：“我知道我们现在是专注学业的时候，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等高考完了，我可以追你吗？”
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一颗心悬了起来。
同样屏住呼吸等待的，还有韩璇。
良久，褚素素不在意地说：“行啊。”
“真的？！”
刘子昊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便又听褚素素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去变个性吧。”褚素素露齿一笑，“我喜欢女的。”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雷霆重击一般，落在了韩璇心里。
【作话】
-
修改了一个小bug，韩璇母亲之前就留下了魔法书，只是单独存放了基本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