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微开启玻璃墙的雾化模式，从办公桌后出来倒水，她保持着平静的脸色，将水杯递给张箫月。
腾腾热气萦绕在杯口，滚烫的热水一时难以下口，张箫月双手扶握水杯目光游移了一圈来到宁久微脸上，面对而立的站姿将宁久微的神色表情肢体语言暴露无遗，张箫月见识的人多了，眼前的宁设计师是少数让她琢磨不透的人。
“昨晚上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心脏怦怦快跳脑海里不时浮现苏总冷锐的眼神，张箫月面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一副朋友闲聊的语气提起酒宴，“喝了酒你总记得吧？”
“我酒量不太好，一杯就醉。”宁久微暗暗攥了攥手，缓解身体里冒出的名为尴尬的热意，“和苏总坐沙发上聊了会儿天，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
张箫月举着水杯挡在唇前，不掩饰地打量宁久微。
是真不好，还是装忘记？
酒精让人失控，让人行为举止落拓不羁，以宁久微的品性，她说不记得了应该是真不记得了。
张箫月看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玻璃墙，笑逐颜开，“你啊，喝醉酒把苏总扑倒在了沙发上，大庭广众的，一点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宁久微喉咙发紧，温和的嗓音染上一丝破碎的颤音，“还有呢？”
张箫月没听出来她的紧张，见人淡定从容地问还有呢，不禁心生佩服，不愧是她们HS的首席设计师，这种事情居然能一副旁观者的样子问后续。
“我担心你对苏总大打出手，赶紧跑过去劝架。你猜怎么着，我一过去就看到你在摸苏总的脸，像看爱人一样。”画面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张箫月记得清清楚楚，“我去拉你，苏总大概是被你的美色所迷，打开我的手和你亲了起来。”
亲历是一种感受，听别人描述又是另一种感受，不记得亲历感觉光听别人重复又是一种感受，宁久微面皮发烫，去给自己倒水。
看出宁久微的尴尬，张箫月兴致盎然，对着宁久微的背影滔滔不绝，“你放心，当时就我看见了，有沙发靠背挡住，其他人不知道你们俩躺沙发上接吻。”
宁久微手上用力，似要捏碎杯子。
高温烧制的杯子质量极好，承受住了压力，挨住了宁久微的这一握。
“张总监说的这些我没有一点印象。”泛白的指节透着压制的情绪，宁久微稍稍松开，微笑转过身，“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不会和我的宝贝设计师开这样的玩笑。”张箫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散漫地翘起二郎腿，倚靠在扶手上，目光半秒不离宁久微，“酒宴没过半，苏总抱着你离开，小江担心你，非要跟苏总一块儿送你回家，苏总当场说你是她女朋友。”
宁久微：“……”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公司里的人用好奇又害怕的眼神看自己了，原来苏憬澜公开了关系。
宁久微双手撑着茶台重重呼了口气，张箫月啜饮了一口热茶，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探内幕。
“宁设计师，你和苏总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瞒得这么紧，连对我都不漏半点口风。”苏总那里不好八卦，张箫月只好盯着宁久微一个人挖，“我昨晚一晚上没睡，从苏总空降到咱们设计事业部到今天，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愣是想不到你们俩怎么走到一起的。”
谁都看得出，宁久微不喜欢苏憬澜那个空降总裁，苏总也不太喜欢宁久微这个首席设计师，变着法的为难宁久微，让她画年度新品，强迫她参加会议出去应酬。
调整好情绪的宁久微端着水回办公桌后坐了下来，办公桌上放着筛选过一遍的客户资料，谭助理按着她的习惯分成两叠，宁久微将两叠资料合到一起放到一旁，打开了电脑。
“张总监，你待会儿有事吗？”
“我有的是时间听宁设计师讲恋爱过程。”张箫月调整坐姿，靠在沙发上。
被雾化玻璃墙挡住视线的苏憬澜无心工作，支着额角目光落在玻璃墙上，似要把墙看出个洞来。
雾化迟迟不关，苏憬澜解锁手机屏幕，进微信看了看消息。
没有宁久微的消息。
苏憬澜单手打字，给宁久微发了一条：背着我和张总监聊什么不可告人的话题？
消息发过去没回。
宁久微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继续在键盘上敲击。
打印机运转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张箫月心头突的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
白色纸张缓缓从打印机口出来，带着转子的温热，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宁久微平静地看着，等打印机停下，她拿起纸看了几秒钟，从头到尾确定内容无误没有错字，在上面签字写日期。
“张总监，有份报告需要你签字。”宁久微拿着惯用的钢笔来到沙发边，站着和张箫月说话，“我要辞职。”
张箫月：“？？？！！！”
“你要辞什么？”张箫月看了眼宁久微手里的文件，没接。
宁久微字正腔圆清清楚楚地重复：“辞职。”
“不行！”张箫月倏地起身，她们珠宝部门谁都可以辞职，宁久微不行，宁久微没来前珠宝设计部是整个设计事业部最差的部门，有了宁久微，她们部门才成了整个事业部的魁首，高端定制设计这一块的收入没宁久微不行。
“我的宝贝啊，你不能辞职。”张箫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拿自己攒下的人情留宁久微，“当初签合同你提出来的那些条件，我顶着压力一一满足了你，你换个地方当设计师，可再也遇不上我这么宠着你爱着你的好领导了。”
宁久微温和一笑，没反驳。
“为什么要辞职？”张箫月自知失了方寸，她深呼吸平复了下激动的心绪，找辞职症结，“是因为苏总的关系？我们公司上级和下级谈恋爱的确是头一回，不过万事都要有个开头，你和苏总谈恋爱这事，公司里没人会乱说，以你的能力，是苏总高攀了你。”
有手艺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更何况是宁久微这样的天赋型珠宝设计师，放眼全球，以非专业出身拿遍各个设计大奖的年轻设计师屈指可数。
张箫月扒着宁久微不放，“如果你怕同事闲言碎语，我找个机会澄清，你不是苏总女朋友。当然了，你和苏总可以继续悄悄谈恋爱。”
张箫月反应过来，宁久微表现出来的不喜欢苏总的样子，是为了瞒住和苏总的恋情。
“我辞职比较好。”短短的几息，宁久微做好了决定。
她向来做了决定不更改，辞职报告已经打出来了，也签上了字，只要设计总监同意，结束了手头上的定制就能离职。
宁久微打开钢笔递到张箫月跟前，“张总监，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张箫月拧了拧眉头，字是不可能签的，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签字。
事情太棘手，张箫月脑袋拼命运转，瞧见雾化的玻璃墙，她眼睛一亮，知道该把留人的事交给谁了。
“是这样，我虽然是你的直属上级，但你离职的事情归总裁管。”张箫月扬起笑容，“辞职报告直接拿给苏总，她同意你离职，你就能离职。”
宁久微沉默了须臾，点了点头。
进总裁办公室前，宁久微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对设计总监游刃有余，面对苏憬澜，宁久微心跳难以控制地加速，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她垂下了眼眸。
“宁设计师要我和说什么？”办公桌后的苏憬澜笑意盎然地看着宁久微，“不会是向我道歉不该和其他人独处一室吧？”
她口中的其他人此刻离开了宁久微办公室，回了总监办公室。
宁久微屏了屏呼吸，缓缓递出了手里的文件。
“这是什么？”苏憬澜笑着接过文件，看清醒目的辞职报告四个字，心闷闷的一疼，笑容顿然消失，“你要辞职？”
“是。”宁久微沉住气，平铺直述道：“我想离开HS。”
横隔在她们之间的办公桌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苏憬澜捏紧报告，没有笑意的眸光缄默地落在宁久微脸上。
“就因为我公开我们的关系？”无力的双腿无法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纷乱的记忆交错着激昂的情绪冲袭着内心，苏憬澜如鲠在喉，“从始至终，你都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宁久微沉吟两秒，“你是总裁，我只是个设计师，我们的关系不适合在同一个公司。”
“有什么不适合？怕别人说你靠我的关系被优待？”苏憬澜看了眼手里的辞职报告，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宁久微，你藏在心里的最后一部分秘密，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你说都过去了，不告诉我是因为没必要说，你都放下了，可现实告诉我，那些事还在影响着你。”
苏憬澜撑着扶手起了身，她绕过办公桌来到宁久微身边，轻轻地勾住宁久微的手。
她的体温比宁久微高了一些，相贴的指腹源源不断的将温度渗递给对方，渐渐变得相同，宁久微稍有犹豫，拿开了自己的手。
“你说的对，那些事还影响着我。”宁久微抬起眼眸，交汇的目光各自压抑着情绪，宁久微深深呼吸，徐徐吐出，“我不喜欢应酬，能不参加的会议都不参加，不与人亲近交往，都是因为我不想被人了解，不想被人评头论足。”
宁久微抱住苏憬澜，枕靠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