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开始, 伴随着震天的擂鼓声,即将进入猎场一展身手的青年们摩拳擦掌。

  大奉朝重骑射,皇子择妃和皇女择婿也在参考备选人的能力的时候也会考校武艺。

  本次最为瞩目除了这几位皇子之外, 还有不少京中有名的才俊——出身书香世家却早早在武举上崭露头角的陆家千金陆时,还有明太尉家的公子……都是很有可能崭露头角的人物。

  最让人意外的是长公主居然也到了猎场。长公主封仪是如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太后薨逝,后宫无皇后,封仪已然是大奉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她从不过问朝堂之事, 也总是青灯古佛深居浅出, 见过她的人更是寥寥。

  这是个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众人目光的女子, 眉眼如黛,一袭姜黄色的宫裙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 并不显眼,鬓边的发饰更是寥寥无几,一朵绒花的秋海棠显得脱俗淡然。

  看上去她不似皇家的人,没有那种养尊处优的压迫感, 反而有种淡然的恬淡,许是青灯古佛惯了, 眉目也显得柔和。

  她是今天早晨才匆匆赶到的, 皇帝似乎也感觉到有些意外:“皇姐前几日不是说身子不适, 不想出京吗?”

  “怎么?不欢迎我?”封仪倒是没有一点对皇帝诚惶诚恐的样子, 一撩裙摆就坐了侧席的位置上, “开始吧, 我只是来观赛的, 不必这么关注我。”

  “我可不敢。”皇帝呵呵笑着说道, “难不成皇姐总算是改了心思, 也想要择一乘龙快婿了?”

  封仪抬眸看了皇帝一眼, 眸子里似乎有淡淡的讥讽,缓缓说道:“我年纪大了,可没有这种想法,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

  当今皇上封祜年近五十,长公主更是已经是过了五十的年纪。只是生活闲适又保养甚好,看上去并不像五十岁的年纪。

  说来也奇怪,她这一生无婚无子,身份尊贵,却格外洒脱。

  “皇姐这话……”皇帝的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可还是笑了笑说道,“若是皇姐真的有了心中如意的人选,我自然是为皇姐感到高兴的。”

  封仪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目光从场中环视一圈,微微下敛眸子看不出神色,只是淡淡说道:“开始吧,我只是闲得无聊,来看看如今的青年才俊。”

  人人都说当年长公主和皇帝姐弟情深,封仪全力辅佐弟弟上位,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但沈霖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们之间的交谈显得太生疏,完全不像是情深似海的姐弟。

  就在沈霖出神的时候,号角声已经响起,伴随着众位皇子策马进入猎场,跟在身后的臣子们也都策马而入,场面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如今这场中比昨日少了一个景和公主。算着马车的速度,如今景和公主也该走到荒山之下了。

  沈霖今天穿了身绛紫色的骑装,选了匹性子温顺的枣红色马,跟在封彧身后也缓缓出发了。

  照理来说,今日当是太子封彧和太子妃徐松念为首。可徐松念昨日受了伤,就只能沈霖来代替。

  沈霖心里倒是窃喜,她可一点都不想让徐松念和封彧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如今,自从许松念入府,阴差阳错之间,这两人虽是夫妻,却没有发展出伉俪情深的情分。

  尤其是太子被吓得坏了身体,更是连圆房都没有。

  刚开始沈霖还有些害怕不小心装鬼吓了封彧的事情会不会不太妥当,后来越来越想给自己的冒失举动点个赞。

  就是该这么做!

  徐松念是多好的人啊,身娇体弱但是内心温柔坚定的大美人,而且现在她和徐松念也算是朋友了。肯定不能让渣男得逞。

  不知为何,沈霖忽而想起晨起的场景。

  昨天他们来是要去陪受伤的徐松念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早早睡着了,而且这一夜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早晨睁开眸子就看到徐松念半截白皙的下颌,目光所及是徐松念脸颊的轮廓。

  徐松念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算是睡觉的时候,身上那股清冷令人着迷的气势值,也没有分毫减弱。

  沈霖看了很久。

  近距离欣赏美人美色,实在是人间第一美好事。

  尤其是那双微微抿着的唇,不是非常艳丽的殷红的颜色,而是绯红之中透着润色,看上去就格外柔软。

  一直到脖颈都抬得有些僵硬了,沈霖才想起要换个舒服的姿势。

  这才发现,如今她们之间糟糕的姿势——她几乎像条八爪鱼紧紧缠在了徐松念的身上,手臂揽在徐松念的腰间就不说了,一条腿还压在徐松念的腿上。

  她的下颌靠在徐松念的肩膀上,脑袋压住了徐松念半边的发丝,这才一抬头就看到了徐松念的侧颜。

  沈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有些僵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收回来。

  收回来?软软的,香香的,舍不得。

  不收?这可太流氓了。

  就在沈霖犹豫的时候,余光看到了那双睁开的琥珀色的眼睛。徐松念依旧神情淡淡:“早,是不是到了时间该起身了?”

  许是因为睡了一夜,徐松念的声音微微带着喑哑低沉,骤然出声吓得沈霖微微一抖,然后讪讪地缩回了手:“早……早上好……”

  她虽然有色心,但是这纯属意外。

  沈霖只记得昨晚这一觉睡得很暖,就像是抱着一只火炉子一样。她平日里都要抱着汤婆子睡觉的,但是都没有感觉到这么暖过。

  然后就不自觉地抱着火炉子蹭啊蹭……想到这儿,沈霖不敢再想了……

  “太子殿下,前面有只白狐。”

  带着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沈霖的思路。

  封彧也一下子来了精神:“快去把它赶过来,猎场里少见白狐,可不能让它跑了。”

  因为是皇家猎场,早就整理排查过,是绝不会有狮子老虎这种猛兽的。白狐虽不是猛兽,但是数量稀少,肯定能在众多猎物之中脱颖而出。

  白狐?那只封彧猎杀了之后送给徐松念的白狐?沈霖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窝着一只白色的狐狸,似是奔跑了许久,警惕地看着众人的时候,一双清亮的狐狸眼睛里透出丝丝疲态。

  封彧的随从凑近道:“殿下英明,这猎场里恐怕找不到第二只白狐了,今日这头筹看来是主动来找殿下的。”

  封彧也面露得意之色,然而就在这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从两个方向居然都出现了人马。

  一时,白狐陷入三面包夹,更是无路可退。

  从对面而来的人马之中为首的就是徐元。

  徐元原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猎场的,追着白狐一路而来,眼看就要到手。

  左边侧翼出现的却只有一个人——那是个身着劲装的女子,身形显得有些纤弱,掌中却握着一把和她的身形不太相符的硬弓。

  穆滢滢本是文官,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只身来闯猎场。

  虽然是三方对峙,但是太子的身份摆在这里。

  若是寻常之人,肯定拱手相让。

  奈何徐元不是,穆滢滢也不是。

  徐元好大喜功,又自认为和封彧私交密切,不必拘泥君臣礼节,呵呵笑着说道:“我们都看到了这只白狐,可见我们和它都有缘分。”

  封彧浅浅蹙了蹙眉,然而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好,那我们就能者居之。”

  一只箭破空而来——是徐元手中的箭。

  这只白狐颇有灵性,被追杀了这么久,一直处于极度警惕的状态。它后腿蹬直用力,倏忽跃了出去,堪堪擦着箭尖而过。

  皮毛上多了一道血痕,但是也侥幸逃脱。

  原本慌乱之中的白狐。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是惊弓之鸟不辨方向,一通乱跑,也不知是运气还是真的身形矫健,这只白狐身上多了好几道狼狈的痕迹,但始终没有被一箭毙命。

  许是跑累了,最后白狐朝着封彧和沈霖所在的方向就跑了过来。

  竟然蜷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瑟瑟发抖起来。

  “嗖——”

  破空声里,一支箭朝着白狐射了过去。

  封彧的面上和眸子里已经缓缓浮现出了喜色,这狐狸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这一箭绝对能中。

  白狐是他的,今日魁首也定然是他的。

  到时候他再大方一些,直接把白狐皮送给徐松念,表示对徐元痛失猎物的遗憾。

  到时候既不和徐元生嫌隙,又拿了魁首。

  封彧计算很周全,只是没想到,在他的箭射中白狐之前,已经有一箭射了出去

  箭上的力道不大,摇摇晃晃扎在了白狐身侧的泥土里,箭尖都没有完全没入泥土,箭羽还在颤栗。

  这支箭顿时惊到了白狐。

  眼看要收入囊中的白狐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头撞在了穆滢滢的箭尖上。

  穆滢滢提起手里的白狐晃了晃道:“感谢太子殿下和徐将军拱手相让。”

  末了,径直翻身上马离开了。

  这穆滢滢在京中早有名气是个混不吝,她肆无忌惮得很,在徐元和封彧手底下抢猎物,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霖不动声色地收了手里的弓,然后侧头看着封彧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刚才那箭差一点点就中了,真的好厉害哦……”

  沈霖笑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就像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在表达自己的崇拜。圆溜溜的杏眼忽闪忽闪,睫羽像是颤动着的蝴蝶的翅膀,脸上的笑容甜甜的……

  刚才沈霖的那一箭,摆明了她就是个不懂骑射,像是在随手乱打的射箭菜鸟。

  再加上此刻这“真诚”的夸奖。

  封彧一口老血全都憋在了嗓子口。刚才若是没有沈霖那一箭,他多半得手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责怪沈霖吓跑了他的猎物吗?

  沈霖又不懂骑射,他的责怪只会显得他这个太子没有胸襟。况且沈霖背后的沈家不是很强大,但是还有个太师和无数文官。

  他刚娶了武将之女就打压文臣之后,对他在朝野的风评一点都不好。

  封彧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只能无可奈何:“走,还有别的猎物,我们要抓紧时间。”

  沈霖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呢。

  就算是封彧发了火,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反而能让许松念看清楚这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看来,封彧虽然德不配位,但能够在太子位置上坐这么久也不是个傻子。

  想要把真正的封彧的本性暴露出来,还要继续努力。

  徐松念因为手上的伤势没有参与围猎,目光从在座的各位身上掠过的时候,也忍不住在长公主那里多停留了些许。

  她一直以为长公主封仪闭门礼佛,与世无争,好像是有些误判了。

  封仪坐在那里,浅浅品了口清茶,抬眸之间,从容的眸子里沁出笑意,朝着徐松念微微感受器。

  徐松念一时没搞懂她的示好。

  就在这时,马蹄声疾,远处瘦削的身影疾驰而回。正是拎着手中白狐凯旋的穆滢滢。

  她纵身从马背翻身而下:“陛下,臣猎得一只白狐进献给陛下。”

  “哦?”皇帝饶有兴趣,挥手让身边的人把白狐呈上来,上下看了看,面上全是笑意:“不愧是穆卿,文武双全,这白狐珍稀,看来今日各皇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陛下谬赞,臣仰慕天恩,俱是陛下恩德。”

  皇帝笑得更合不拢嘴了。穆滢滢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人,这人就是个刺头混不吝,拍马屁?这种事实在不像是穆滢滢所为。

  “穆卿想要什么?如此白狐,要好好赏。或者是穆卿看上了京中哪家才俊,尽管说,我给你做住我。”

  穆滢滢顿了一下,抬眸道:“臣不想要金银珠宝,也不想要赐婚。京中谁不知,我穆滢滢生来放荡,爱养面首,可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若是陛下真的要赏,臣只想要长公主手里那串佛珠。”

  封仪手中拨弄着的佛珠顿时停住了。

  穆滢滢平淡的眸子里似有惊涛骇浪,今日,她原不打算去猎场,想随意找个借口推诿过去。

  可封仪来了之后,她忽然转了心思。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人的心是不是冷的,是不是真的就想青灯古佛一生,是不是把曾经的事情都忘了。

  她科举入京声势浩大,她放荡不羁的名声轰轰烈烈,她不信封仪没听到她的名字。但是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封仪。

  这人的心真的挺狠的。

  作者有话说:

  霖霖():我不是故意的。

  封彧:……

  霖霖:你习惯就好,还有很多次,一直到你原形毕露。

  封彧:……感谢在2022-09-27 23:45:00~2022-09-28 23: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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