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辘车轮声响在耳畔, 车马晃悠得沈霖有些头疼。

  绿禾伸手试了试沈霖额间的温度,忍不住担忧:“怎么热度还没有散下去?这可怎么好……”

  “没事。”同在车里的贾湘湘把了把脉道,“寒气侵体太久, 一时之间发散出来,有些寒暑失调是正常, 她现在身上的温度不算很高,只要不是发高热,就没有什么问题。”

  虽是听贾湘湘这么说了, 但是绿禾眸子里的忧虑没有少半分。

  因为身子弱, 沈霖自小就是多灾多病的身体, 对于寻常人来说普通的风寒,对她来说可能就要缠绵病榻月余。

  后来随着长大, 身体才好了一些。虽然仍旧小病不断,但许久没看到沈霖这么虚弱的样子了。她怎么能不忧心?

  贾湘湘也皱了皱眉,轻声说道:“这个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霖霖不在府里,没人和她争宠, 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连续两天要催人回去,没一点人情味……”

  如今沈霖的身体情况, 贾湘湘是绝对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太子府了, 但是徐松念派来的人态度格外坚决, 不接走沈霖就在沈家门口不走了。贾湘湘没办法, 只能自己也跟了来。

  “她不是这样的人。”沈霖的声音有些微弱, 但还是倔强地顶回了贾湘湘的话。

  贾湘湘轻哼了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平日里是小滑头, 怎么现在变小傻子了?”

  斗嘴这方面沈霖没输过, 但是这会儿实在没力气, 只是撇了撇嘴说道:“她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她沈霖从头到脚有什么只得徐松念费尽心机图谋的?徐松念要是想要没人情味地为难她, 压根不需要在她面前演戏。她用徐松念的玉佩,假借徐松念的名义进入太子府花园的时候,就能直接对她下手了。毕竟那个时候封彧不举之症尚未痊愈,对刘氏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

  虽然说沈霖还是更愿意待在家里,但其实回太子府也还行,还能旁敲侧击一下封彧这边的态度。

  无论如何沈怀泽和封彧都还有姻亲关系,哪怕只是为了维护面子,封彧应该也不会完全不管。

  沈霖顺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玉佩,玉佩的正面雕刻成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狐狸的形状,背面是“徐”字。

  见沈霖还在为徐松念辩解,贾湘湘就有些气不过。

  贾湘湘伸手把沈霖手里的玉佩夺了过来,放在面前看了看嗅了嗅道:“她送你的?这上面有荧光粉。”

  “荧光粉?”沈霖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是不是混了毒?对身体有没有伤害啊?”

  贾湘湘认真检查了两遍:“倒是没毒,对身体也不会有损害,只是会在光线昏暗的时候发出淡淡的荧光,若是夜间不注意仔细看,甚至可能发现不了……”

  贾湘湘继续说道:“你终于意识到她有害你的可能了?”

  沈霖把贾湘湘手里的玉佩拿回来,眨巴眨巴眼睛道:“害我?你在想什么,我是在担心是不是有人要害她。”

  徐松念那么心地善良且单纯,就是个娇软难以自保的美人。

  这府里人人都盯着她,要害也是害怀孕的刘氏,她没必要花那么大心力去针对一个不受宠的自己。

  沈霖皱了皱眉,那是府里的谁要害徐松念,结果徐松念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玉佩送给了她……

  沈霖越想越觉得自己贴近事情真相了,是刘氏?还是王氏?或者是从一开头就在找麻烦的孟氏?

  贾湘湘瞪大了眼睛,自暴自弃地扶额:“你真的是没救了。”

  沈霖还在盘算着府里一个个人的可能性,完全没注意到,她早已天然带了内心的“偏见”。

  封彧和徐松念一起用了早膳,路过院子还叮嘱了一句:“太子妃这院子……不必如此节俭的,要是缺花草,直接让人出去买,缺打理花园的工匠,也直接问苏管家要,直接从太子府的公账里出钱。”

  徐松念看了看大清早就已经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兔子。

  其实她不是勤俭,也不是没有花钱,就是刚种上就被嚯嚯了,两只兔子的攻击力就这么强。

  封彧和徐松念之间更多还是保持着彼此恭敬的距离,封彧想要拉拢徐家,就要表现出对徐松念的重视和宠爱,但是徐松念却总是不冷不热的,封彧花了很多心思,也没感受到徐松念的变化,也不敢擅自强迫徐松念,导致徐家和他产生裂痕。

  陪着徐松念吃完早膳,封彧就走了,不多时就有苏管家带着下面的工匠来种花花草草。

  工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看到那两只已经嚣张到丝毫不怕人的兔子,还是忍不住说道:“太子妃在院子里养的兔子,就算是种上去,还没种活,这两只兔子就又吃掉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尽管徐松念平日和他们相处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用太子妃的身份压人,但是她在哪儿养兔子这件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而且前几次来种花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太子妃对这两只兔子的偏爱。

  徐松念抬眸看了他一眼,吓得他有些冷汗直冒:“太……太子妃……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是主子,我僭越了。”

  “没事。既然有兔子在就种不活,那就把兔子关到笼子里吧,苏管家,找两个笼子去。”

  “啊?”苏管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徐松念一直都说兔子锁在笼子里太可怜,所以才放出来养。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不去做?”徐松念垂眸看着手里的书本,微冷的语气吓得苏管家起了一身的冷汗。

  “是是是……”

  徐松念虽然是在看手里的书,但良久都没有往后翻一页。一直到苏管家把兔子抓了起来,才抬眸看了两眼,这兔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也真是恼人,让她忍不住想起送兔子的人,还有昨天看到的打情骂俏的场面。

  苏管家处理好兔子,连忙走上前说道:“太子妃,刚刚去接沈良娣的人已经有回信了,说是已经启程了,很快就到。您看要不要让沈良娣来请安了?”

  按照规矩,沈霖从母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赋华苑给徐松念请安。

  “不必了,让她回去歇着吧。”连兔子都不想见,更何况是沈霖这个人,见了平白糟心。

  太子府的人手脚麻利,院子里很快就焕然一新,兔子钻出来的洞已经被补上了,啃秃了的花花草草也都换成了新的。

  然而就在这时,慕离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外面传来消息,时太尉那边有动静。”

  “冀州那边?”

  “不,是京城。”就连慕离都觉得震惊于时太尉的手笔,“他的目标好像是太子府去接沈良娣的车驾。在京城里就敢动手,伪装成流匪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他这是死了心要借沈家的事情把李太师拉下来。”

  沈霖正在车里打着盹儿,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马嘶,车厢瞬间向一侧倾倒。

  绿禾眼疾手快伸手搂住了沈霖,但是还是重重地伴随着车厢跌在了地上。

  鼻翼间传来血腥的味道,沈霖已然清醒过来,被绿禾护着和贾湘湘一起从车厢里爬了出来。

  车夫已经命丧当场,鲜血染红了长街,只有几个太子府的侍卫还护在沈霖身边。

  周围的商贩吓得大惊失措,惊慌地往四面八方逃窜。

  周围围了一圈人,身穿棕褐色的麻衣,麻布遮住面容,手里的长刀锃光瓦亮,那些商贩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无动于衷,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目光全都汇聚在中央的马车上。

  “大哥,车里没有薛素尘。”

  “没有薛素尘?”领头的人显然有些惊讶,继而目光落在了沈霖身上,小声道,“没事,沈怀泽和他妹妹的的关系也很好,都说他是个宠妹妹的好哥哥,我们把沈霖带回去是一样的。”

  “大哥……”禀报的人顿了一下,“薛素尘无官无职,抓了也就抓了,可她是太子侧妃,主子说不能动太子府的人。若是太子追查下来,我们就麻烦了。”

  领头的人显然有些躁怒:“不是说薛素尘照顾生病的沈霖寸步不离吗,情报组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消息毒打探不清楚。”

  然而他能够带队前来,显然也不是莽撞之人,皱眉想了想说道:“算了算了,不能惹太子府,我们赶紧撤。”

  京城的城防兵行动速度很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往这边赶了,若是不走就走不了了。

  然而这个时候响起的微微清冷的声音让众人心里一凛:“袭击了我太子府的马车,这么就想走?”

  徐松念掀开车帘扶着慕离的手从车上下来,她只穿了身清雅绿的素裙,出门前也来不及过多装扮,几支简单的翠玉簪子装饰在发间,青丝半挽起,落在颈边的发丝更衬得肤色白皙。

  此地有血腥味,也有刀光剑影,但是徐松念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淡然,没有一丝惊慌,缓步走到了沈霖身边,抬眸看向对面的“流匪”:“皇城之中,太子脚下,你们还真当我太子府是软柿子不成?”

  哗啦啦的脚步声响起,太子府侍卫已经将这里牢牢围住。

  流匪之中带头的人眸子里明显有些慌乱,沉声道:“太子府的侍卫怎么会恰好从这里过……”

  他不觉得徐松念是得了消息专门来救人的。太子府的侍卫绝不可能比城防兵更快,而且时太尉指挥他们的暗中的行动绝不可能被发现。

  “各位,留下来吧。”徐松念轻轻一挥手,太子府侍卫的包围圈迅速缩小,朝着中央挤压而来。

  流匪头子见已经到了绝境,振臂一呼道:“我们不能被抓,大家伙儿,我们拼了。”

  若是落在封彧手里,时太尉绝对不可能就他们。就算是他们把时太尉供出来,时太尉也有本事把自己洗干净。

  被抓就是死,而且是受尽折磨地死。不如现在拼一把,死就死了,说不准还能趁乱冲出去。

  众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瞬之间,纷纷举着手中的长刀拼杀起来。

  徐松念带来的侍卫人数众多,瞬间就呈现出了一面倒的胜势。

  可总有些“聪明人”,敏感地发现徐松念和沈霖身边并没有几个人保护,一边抵抗着侍卫的围剿,一边悄悄靠近。

  徐松念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沈霖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也想不清楚。

  本来就还在病中,又加上在马车里滚了一遭,沈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越发糟糕,看着徐松念偶尔都出现了重影。

  她想问徐松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伸手想要拉徐松念的胳膊,却被她稍稍侧转躲开了。沈霖的手落了个空,有些微微愣住,她很习惯搂着徐松念的胳膊撒泼演戏的,这次怎么和以往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徐松念的侧眸,她看着面前的乱局,神情一片淡然。长而浓密的睫羽下,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幽深,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是唇轻轻抿着,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余光之中,一抹亮色闪过。

  “小心——”沈霖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刀离徐松念越来越近,伸手拉住了徐松念的胳膊,就地滚了出去。

  就在这须臾之间,太子府的侍卫已经赶到。

  一声清脆的金戈交接之声,逼近徐松念和沈霖的刀已经被挑飞了出去,连带着人也倒飞了出去。

  见此,沈霖才松了口气:“还好我还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你也是的,遇到事情也不知道先保护好自己,自己平白走过来干什么?既然有侍卫来了,就让侍卫冲前面就好了,也是真让人担心。”

  沈霖絮絮叨叨的,感觉这两天都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说完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徐松念微微一怔,握住了沈霖的手,瞬间就感受到了那微微滚烫的温度:“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

  反应过来的贾湘湘朝着流匪群里扔了一把软骨散,然后就迅速跑到了沈霖的身边:“你才不让人省心,明明就病着,还不安安稳稳待着,真是不让人省心。”

  “呵,还是某神医的医术不精,把我扎成这个样子的。”沈霖白了她一眼。

  徐松念看向贾湘湘,冷声道:“你是大夫?”

  “对啊,怎么了?”贾湘湘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是太子妃就胆怯,反而越发自信起来,“除了我师父,我可是天下第一神医。就算你们太子府的侍卫没有到,我也能保护好霖霖的,这些小卒子可挡不住我的软骨散。”

  她没有夸大,那些中了软骨散的流匪已经失去了力道,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还口吐白沫。显然,贾湘湘在软骨散里加了其他的毒药。

  “医术不知如何,旁门左道倒是学了不少。”徐松念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俯身把沈霖横抱起来,转身就走。

  她才不想给贾湘湘任何好脸色。

  贾湘湘被侍卫拦住,急得忍不住跳脚:“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霖霖是寒气入体,暑气侵蚀,寒热不稳的情况之下最好不要换药,我是最了解她的大夫,昨天才给她施了针控制住了病情,你可不能直接把我扔下。”

  徐松念的脚步顿了一下:“让她跟上来吧。”

  沈霖只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被徐松念抱起来的瞬间,她的脑子里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周身满是徐松念身上的暖香,更让她有些心思混乱。徐松念主动抱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但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沈霖的手紧紧勾着徐松念的脖子不松开,更是把脑袋靠在了徐松念的肩膀上。徐松念身上香香的软软的,被大美人抱着的感觉真的还挺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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