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 沈怀泽的案子虽然还没有查清楚,但皇帝本就信任沈怀泽,虽然依旧是暂时停职的处分, 但允许沈怀泽回家居住。

  沈霖也是寻了个机会又求着徐松念放她回了家,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哥哥。

  沈怀泽似乎并没有任何因为这件事就消极颓败的迹象, 依旧是面如春风,一身淡蓝色的儒衫显得温润如玉,揉了揉沈霖的脑袋:“有没有乖乖听话, 是不是又是每天惹绿禾生气?”

  “才不是。”沈霖一边说着, 一边揽着沈怀泽的胳膊往家里走, “哥哥,我觉得爹爹说得对, 沈家还是……”

  “还是不要太过出头吗?”沈怀泽轻轻笑了笑,语气里有宠溺,“这是哥哥的事情,你不必管。”

  沈怀泽的态度已然是很明显, 沈霖忍不住嗔怪地叫了声:“哥哥……”

  沈怀泽岔开话题,只和沈霖聊一些家长里短, 不再谈这次的案子, 也不再谈朝堂。

  他自然知道沈渊和沈霖甘于平庸都有道理, 但是他在朝中短短这段时间, 对朝局的变化格外敏感。虽然表面平静无风, 但是背后波涛汹涌, 如今时太尉和李太师针锋相对, 尚且维持朝局平衡, 但还有一个从不站队的徐家。

  徐家看似规规矩矩, 但沈怀泽在这次的国子监泄题案子里已经发现了徐家的手脚。

  徐家是针对李太师, 还是针对沈家?他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一旦徐家加入混战,朝局立刻就不会再是现在的样子,倒时候的风雨飘摇之中,他需要有自己的实力保住沈家。

  被沈怀泽多次岔开话题之后,沈霖还是忍不住问道:“嫂嫂什么时候回来?”

  冀州天高路远,又不是沈家能够照管到的地方,虽然有李太师暗中相助,但是沈霖总也不放心。

  沈怀泽道:“你嫂嫂已经查清楚了冀州协领的罪证,正在回京的路上,冀州巡抚受李太师命令帮了很多。冀州协领想要煽动冀州民意,改变民众对我的评价,多亏了你嫂嫂和冀州巡抚在其中出力,他不仅没能得逞,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在水患之时很多贪赃枉法的罪证。”

  末了,沈怀泽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过有一封冀州协领的奏折并没有被及时拦下来,我本以为他会临死反扑再参我一本,却没想到他居然参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沈霖这才又想起只匆匆见过一面的封仪长公主。

  先帝在时,她被委以重任,不仅在京中同时掌管京兆尹和户部,还多次被外派作为钦差巡视各处。

  可她现在早已是常伴青灯古佛不问政事。上次在围猎的时候匆匆一见,虽然已不再是妙龄少女,但久居高位的淡然雍容和举止之间流露出来的气度还是让沈霖印象深刻。

  长公主是个美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常人难有的那种气韵之美。

  沈怀泽点了点头说道:“折子是上午递进宫的,这会儿陛下可能已经看到了。我也是担忧冀州协领依然是在针对沈家才去查探的。此事想必又是时太尉在背后出力,李太师在前朝时不仅是陛下的老师,也是长公主的恩师。他从沈家下手不成,直接从长公主这边下手了……”

  沈霖顿时明白:“长公主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当然。”沈怀泽继续说道,“长公主差点儿被立为皇太女,若不是她主动放弃,现在她才是坐在帝位上的人。陛下怎么可能会对她毫无忌惮。而且这次冀州协领折子上说的是冀州百姓给长公主立生祠,陛下更不可能容忍。”

  沈霖知道冀州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水患频发。前朝的时候,封仪去做过冀州巡抚,并且治理冀州多次水患,多年之后冀州百姓仍然对封仪感恩戴德。

  生祠,那可是最受尊崇,功绩最高的人才有的殊荣。一州百姓只记得长公主,而不记得皇帝。

  冀州协领这奏折简直是戳在了当今皇帝的心窝子上。

  沈霖回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下午的时候正巧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日暮还未停。

  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因为这场雨降了不少,马车顶上传来滴滴点点的雨声。

  沈霖掀开车帘往外看的时候,正看到不远处的长公主府:“秋日风大太冷,后街风小一些,我们绕路从后街走。”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车头换了路线。这条路线恰好从长公主府门前路过。

  照理来说,沈霖现在不该去和长公主扯上关系。

  但沈霖还是想着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太子府的车驾因为太子秋游都被用完了,所以是临时套的马车,并不显眼,而且若是封仪被召唤入宫,此刻也该到了回府的时候,她就是想去看一眼。

  封仪终究还是长公主,而且长公主和皇帝姐弟情深这件事天下周知。

  没有实际证据,只是一封奏折,皇帝绝不会就这么定封仪的罪,也不会直接囚禁她。

  果然,沈霖的马车从公主府门前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

  除此之外,沈霖还看到了另外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人——礼部侍郎穆滢滢。

  穆滢滢拿了把油纸伞,站在门旁,衣角却是大片大片的湿痕,握着伞的手背被冻得微微发红,像是在这里等了许久,瘦削的身形在油纸伞下显得有些单薄。

  沈霖并没有让马车停下来,而是迅速从公主府前驶过,她只是好奇才从这里路过,不能太过引人注目。

  当马车转过拐角的时候,沈霖透过窗子看过去,正好看到身着宫裙的封仪从马车上下来,接过侍从手里的伞站到了穆滢滢的对面。这是落雨的天气,按照常规,封仪的车马应当是直接进宅院,然后换乘轿子,避免风雨之寒冷的。

  长公主如今摊上的事情比沈家还要严重几分,京中的官员都是老狐狸,猜得到皇帝对封仪的忌惮。

  之前沈家门前就是门可罗雀,人人唯恐惹了麻烦上身,如今更不会有人来亲近封仪,穆滢滢的行为就显得格外蹊跷。

  不过,沈霖倒也不想再过多去打探,沈家刚从旋涡里出来,自身尚且难保。

  太子秋游,自然是约着徐元一起到近郊打猎,浩浩荡荡的声势带了不少人,连带着徐松念也去了。

  不过,沈霖回来的时候,封彧和徐松念都已经早就回来了。

  吹了冷风回来,沈霖刚到屋子里就觉得有些鼻塞,多亏了贾湘湘还在,煮了姜汤盯着她灌下去。

  沈霖一脸苦哈哈的:“你上次不是说施了针逼出了寒气,我的身体会比之前好很多吗?你个庸医……”

  “说我是庸医?”贾湘湘挑了挑眉,又把沈霖的手拉过来把脉,似是认真地思忖了片刻,“我觉得还是有寒气侵体的脉象的,只是一碗姜汤好像不太够,最好再加两幅汤药,多放些黄连增强药性。”

  “湘湘姐姐,我错了。”沈霖嘴欠之后认错也认得很快,这完全是沈霖的强项了,认认真真握住了贾湘湘的手,水润的眸子骨碌碌转着,神情全然是“一片真诚”,“湘湘姐姐是天下第一神医,是我自己的问题,配不上湘湘姐姐的医术,我觉得第一神医亲手熬的姜汤药效加倍,不用再麻烦了。”

  看了一眼贾湘湘的神色,沈霖又补充道:“哦不,是天下第二神医,第一神医是施神医。”

  贾湘湘听得沈霖还记得找补一下施神医是天下第一神医,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虽说你身体比之前好了,但是还是要注意,毕竟还是比不得常人的,除了催/情/药,没什么药是立竿见影的。”

  说到这儿,贾湘湘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过我今天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太子和那个太子妃的关系好像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琴瑟和鸣啊……”

  听到徐松念的名字,沈霖一下子就警惕起来:“这怎么说?”

  “太子总是陪着太子妃一起用早膳晚膳,今日也不例外,说是太子秋游收获不少猎物,在正院的花厅特地摆了晚膳请太子妃共进晚膳……”贾湘湘有些眉飞色舞,“但是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我今天从厨房那边路过,闻到了催/情/药的味道,我的鼻子那可是全天下第一的鼻子,就算有一点点药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绝不会有错。”

  “什么?”沈霖顿时心里一惊。

  贾湘湘的医术天分有一半都是因为有一只格外灵敏的鼻子,就连施神医都比不上,她从来不在闻药物方面出错。

  徐松念和封彧一直没有圆房这件事,沈霖是知道的。因为她从中作梗,封彧和徐松念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夫妻之情的苗头,虽然两个人相处和睦,但并没有像预知梦里看到的那样徐松念豁出一切帮封彧。

  封彧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沈霖一拍桌面站了起来。

  “什么不行?”贾湘湘皱了皱眉,继而连忙道,“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他是太子,他更喜欢太子妃,更宠幸太子妃不是正常的吗?你这个太子侧妃平白吃醋可是没用的。”

  “你这个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沈霖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就要去捣乱,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贾湘湘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表情就变了:“去去去,我又没说不去,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当然那要去。”

  这位打小被施神医养大,施神医并不以寻常的规矩约束她。她翻墙上树的事情可没少干,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

  花厅的门窗都关着,窗外的雨还没听,烛光昏黄,映照出一室的温馨。

  只是坐在桌边的两人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举止有礼有节,但是并没有过分亲密的举止。

  封彧亲手盛了一碗汤放到了徐松念的面前:“这是小羊羔肉炖出来的羊汤,最适合在天气转寒的时候喝,不仅能补身体,而且能驱寒气,太子妃尝一尝。”

  垂眸之间,封彧的眸子里稍稍有些暗色。药就在这盆羊汤里。

  他一开始就想用温柔的态度暖化徐松念,让她对他情根深种,从而让徐家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剑。

  但是他的耐心没有那么多,这么久了,徐松念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再加上最近朝局不明,他也不想再用之前慢悠悠的方式了,不管如何,他必须马上有一个和徐松念的孩子,承诺徐元,若是登上帝位,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有了这样的承诺,不愁徐家不竭尽全力辅佐他上位。

  至于徐松念,她的态度本来就没那么重要。他想获得徐松念的爱,只是想要徐家更加死心塌地。只要有孩子,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徐松念是不是自愿的,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咔嚓,门窗似乎传来轻微的声音。封彧下意识低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两只黑影嗖的一下就蹿到了桌子下面,贴着封彧的脚边蹿过去的,他看得格外清楚,那是两只膘肥体胖的大耗子。

  “来人——来抓耗子——”为了接下来的好事,他本来支走了屋子里所有的仆人,并且都支开得很远,此刻就只能惊慌大叫起来。

  躲在窗下的沈霖和贾湘湘相视一笑,无声地击了个掌。谁能知道封彧居然最怕耗子呢?要不是沈霖有预知梦,她也不会知道的。

  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沈霖收起脸上的笑意,连忙箭步上前推开了门,一脸严肃:“殿下,哪里有耗子?不要慌,我们来了。”

  沈霖拎起花厅角落的鸡毛掸子,掀开桌布就往桌子下面扫,顿时耗子受惊就往外跑。

  沈霖故意把耗子往封彧脚下赶,吓得他惊慌失措就跑出了花厅,继而是扑通一声的落水声。

  花厅外就是个小荷塘,估计封彧已经吓得慌不择路了。

  沈霖放下了手里的鸡毛掸子,看着徐松念讪笑着打了个招呼:“太子妃……那个晚上好啊……”

  “你这是?”徐松念看了看她手里的鸡毛掸子,然后转头吩咐赶过来的下人,“赶紧去找太子殿下,一群没用的东西,来的还没有太子侧妃快。”

  沈霖连忙道:“那个……我只是恰好路过……”

  花厅里有一股很好闻出来的香味,封彧似乎专门在花厅里点了香料。

  沈霖又闻了几口,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微微发热。

  花厅里氛围正好,徐松念浅青色的衣衫在暖黄色的烛光笼罩之中显得更温柔沉静,这件衣服是软绸的,恰好勾勒出徐松念起伏有致的身形,她的脖颈上坠着莲蓬形状的翠玉吊坠,更显得脖颈纤长白皙。

  沈霖伸手搂住了徐松念的胳膊,忍不住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念念,你今天好香好美哦。”

  徐松念有些不自然地转开头,把沈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贾大夫,催/情/药你应该是会解的吧……”

  封彧做了两手准备,徐松念问到香料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内力控制呼吸,并没有吸入过多的催/情/药。就在她想着如何全身而退,是不是要让封彧再“不举”一阵子的时候,没想到沈霖就这么闯了进来。

  “会会会。”贾湘湘也觉得格外丢人,连忙把沈霖拽过来,“霖霖,走走走,跟我走了啊。”

  贾湘湘进来之前就闻到了,但是压根没来得及阻拦正在兴头上的沈霖。她从小在药材堆里长大,对药性的抗性很强,所以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反省,但沈霖显然已经被催/情/药影响了,而且这催/情/药里还有迷/幻/药。

  刚才沈霖一通追着耗子跑,显然吸进去了不少药物。

  没想到沈霖却一把甩开了贾湘湘的手:“我不要你,我要念念,她多美啊。”

  贾湘湘恨不得把她的嘴封起来,连拖带拽把人带走:“你别在这里丢人了好不好,没抓到耗子,把自己搭进去了。”

  花厅的下人都去救封彧了,沈霖也被贾湘湘带走了,徐松念缓缓走到香炉旁边灭掉了香炉里的香。看着窗外的夜色却有些怔怔,刚才沈霖抱着她蹭的时候……她赶忙推开了沈霖……是因为那一瞬间,她真的心乱了。

  沈霖很少叫她“念念”,基本上保持着太子妃的尊称。但是这两个字从沈霖的唇边溢出来的时候,让她总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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