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彧也搞不明白, 外面的风景有这么好看吗?他在这里喋喋不休了许久,装深情都装累了,但是徐松念的目光却一直看着窗外, 神情也是淡淡的,始终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就像是封彧完全不存在一样。

  折让封彧感受到了严重的挫败感。

  然而就在这时,徐松念亲手给他斟满了一杯酒,勾唇轻声道:“多谢殿下的厚爱。”

  松动了?徐松念的态度居然松动了?

  封彧的内心完全沉浸在狂喜之中, 喜不自胜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注意到徐松念在不经意之间动的手脚。

  满心欢喜地喝下了这杯酒, 然后就准备伸手去握徐松念的手:“念念, 我……”

  但是徐松念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状似不经意一样顺势站起了身, 而且已经率先朝着甲板上的方向走了出去:“外面的景致不错,我们一起去看看安州的美景吧。”

  封彧他们一行是为了游览安州府,所以行进的速度很慢。

  沈霖命令船夫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追赶,这一会儿已经非常逼近, 能够看到前方船队的影子了。

  太子出游,周围几艘花船上都是随行的侍卫, 分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乍一看到速度这么快追过来的船, 这些侍卫的心一个个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花船临近, 这些侍卫都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沈霖和齐贞雅。

  于是, 不仅没有阻拦, 甚至早早让出了航道, 让她们能够尽快逼近封彧和徐松念的船只。

  沈霖脸色凝重, 目光在周围的花船和两岸的建筑商全都巡视过一圈, 可一无所获, 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齐贞雅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沈霖的不对劲,也跟着沈霖一起看,问道:“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对齐贞雅,沈霖也没有说谎隐瞒的意思:“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杀手的身影,那个杀手在明州府的时候曾经暗杀过我,别说是你们安州府这些侍卫,就算是皇宫之内的御前侍卫,可能也没有几个能拦得住他……”

  当然,有去皇宫杀人的本事不代表他就会去。

  在皇宫杀人对他来说或许不难,但是杀完人之后全身而退是几乎不可能的。依照他现在的江湖地位,他没必要去皇宫里作死,除非皇帝跟他真的有环节不了的深仇大恨,否则他绝不会干这种玉石俱焚的事情。

  “这么厉害的杀手啊?”齐贞雅却一点都不相信,满脑子都是不高兴,“说好今天补偿我的,结果……”

  齐贞雅后面说了什么,沈霖已经完全没在意了。

  因为沈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近岸停泊的一艘渔船上,渔船很是破旧,乌篷上都是岁月的痕迹,甲板上躺着一位渔夫,似乎是因为今天不能下河捕鱼,所以他百无聊赖地躺在甲板上,一顶破旧的斗笠盖在脸上,像是睡着了。

  这艘渔船离花船的距离无比远,就算是轻功高超之人,也不可能在那艘破船上一次借力,就直接能够逼近花船的位置。应该是被安州府巡防营的士兵默认为这是安全的距离,所以并没有驱散渔夫。

  可沈霖曾差点儿死在这杀手的手里,她不仅清楚这个杀手本事,而且对他周身的杀气格外敏感。

  虽然没有看到这个渔夫的面容,但是沈霖就是有种发自内心的直觉——就是他了,一定就是他。

  眼瞧着封彧的花船马上行驶到和破渔船平齐的位置,那是最近的距离,肯定也是他预谋好的动手的机会。

  可沈霖还离徐松念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江面空阔,恐怕在这里喊一声,徐松念也听不到。

  沈霖来不及和齐贞雅解释太多,连忙向船夫传达命令:“快快快,加快速度,向太子的花船靠拢。”

  花船虽然小,但是因为安州府绕城河流宽阔,所以也配备了风帆。

  船夫知道沈霖是太子良娣,身份比齐贞雅还要高,不敢怠慢,连忙张满了帆,并且划船的几个船夫也卖力了许多。

  临近了临近了,沈霖已经看得清楚甲板上的封彧和徐松念。

  徐松念今天穿了身紫棠色的袄裙,外面是一件绛紫色的狐毛裘衣,她凭栏站着,似乎是在欣赏河面的风光。

  而封彧则站在徐松念身边,面带微笑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虽然封彧绝不是那种俊逸得令人诧然的男子,但是长久养尊处优和身居高位让他身上有种淡淡的卓然贵气,一身玄色长衣也被他穿出了几分长身而立的感觉。

  封彧说着,徐松念有些面无表情,不仅再次封闭了耳周的经脉屏蔽了交流,而且还在心里计算着药效。

  要给当朝太子下药,还是要有不少讲究的,药效不能太急太猛,免得被太医们诊治出来破绽。

  所以这药很温和,要想让封彧意识到不对劲,可能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封彧的确很烦,徐松念甚至动过要不杀了封彧,找人易容顶替的心思。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自打从陈舒的密室里拿到当年下令求和的诏书之后,徐松念就明白了,她要是想要替徐书陵讨回公道,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收益最大的徐国平,而是如今坐在九五之尊皇位上的人——他惧怕徐书陵功高震主,所以当年徐书陵身死之后,他几乎是松了一口气,不加任何调查,草草就结了案。

  虽然给了徐书陵该有的战死沙场的哀荣,但是他绝不肯承认他当年的猜忌,以及对忠臣良将之死的草率。

  所以徐松念必须要扶持封彧登上帝位。

  等到封彧亲手解决了徐国平,并且把当年真相大白天下之后,她才能凭着手里的证据和兵力去和封彧秋后算账。

  封彧身为太子名正言顺,这枚棋子很重要,徐松念必须保护好这枚棋子,他出入宫廷,交涉百官,若是忽然换了人易容顶替,怕是不能假装得完美,到时候露出破绽就得不偿失。

  不过再忍他两三日,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永远不能人道之后,他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沈霖的船已经离得极近,而封彧和徐松念的船已经行驶到了和破渔船齐平的位置。

  果不出沈霖所料,那本来躺在甲板上的船夫缓缓坐了起来,单手撑着甲板,带着的斗笠半倾斜,依旧遮住面容。

  沈霖心里一急,两手做喇叭状,大声喊了一声:“念念小心,有刺客——”

  封彧隐隐听到沈霖的声音,回头去看沈霖。也不知是为了表示对徐松念的关心,还是动作之下的顺势,他伸手帮徐松念整理肩上的狐裘,顺带着手臂就要往徐松念的肩膀上落。

  徐松念微微皱眉躲开,顺带着就看到了急吼吼冲过来的沈霖的船。

  她本就厌烦封彧故作的温柔,所以不想听封彧的话,直接封住了耳部的经脉,是完全没有听到沈霖的喊叫的。

  只是此刻也看得清清楚楚,沈霖就站在船头,又蹦又跳一脸着急的样子,丝毫不顾身上的披风都被江风吹开了,露出的桃红色的织金百迭裙,在纵使还有薄雾的江面上也格外显眼。

  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江风吹到了两边,脸上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但是一双杏眸却是亮晶晶的。

  徐松念眸间微微一亮,还是来了吗?

  只是又靠得近了一些,徐松念瞬间就注意到,在沈霖身边站着的是齐贞雅。

  齐贞雅似乎对沈霖的激动很是不满,伸手把沈霖拽到了自己身边,牢牢裹住沈霖身上的披风:“你本来就受不了寒风,自己也一点都不注意,虽然今天天气晴朗,但是水面上的寒气很重的……”

  她自然而然的动作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事实上,齐贞雅这样的动作也真的做过无数遍。当时沈霖差点儿在冰窟窿里冻死,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都没有回学堂,齐贞雅就经常往杨家跑着去探望沈霖。

  后来沈霖身体稍微恢复之后回到学堂,作为好朋友的齐贞雅简直就是第二个绿禾,追着沈霖照顾,生怕她一不小心又病倒了。

  慕离也听到了沈霖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从船舱里冲了出来。

  她原本已经觉得今天的计划可能要却完全落空了,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沈霖居然来了。

  慕离大喜过望,一边冲出来,一边还连忙安抚着周围瞬间警觉起来的侍卫:“没有刺客,没有刺客,各位别紧张,沈良娣肯定是看错了,你看周围风平浪静的,哪有刺客?”

  沈霖现在那顾得上去听齐贞雅的碎碎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喊了一声之后侍卫没有任何反应,徐松念好像也没有警惕的表现。沈霖目光所及就是那已经站起身的杀手,还有封彧快要落到徐松念肩头上的咸猪手。

  热血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沈霖睁开了齐贞雅的手,一把夺过了船夫手里的船舵。

  多亏她没事就看许多乱七八糟的闲书,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船只,但是有不少理论基础。

  按照脑海之中的理论基础,沈霖骤然握着船舵扭转了方向。

  “良娣娘娘,不……不行啊……”船夫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去不敢上手直接和沈霖对着抢。

  划船的船夫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按照之前沈霖的吩咐在奋力往前划,江风把花船上的船帆吹得鼓鼓的。

  谁都没有想到沈霖会忽然采取这么偏激的方法,几乎是瞬息之间,花船已经是一种极力朝着前方撞过去的态势了。

  侍卫们虽然现在意识到了要保护封彧,但是刚才纷纷给沈霖让出了航道,现在沈霖离得最近,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瞬息之间,轰隆一声,两艘花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徐松念有些怔住了,丝毫不知道这小狐狸卖的什么药,但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迅速甩开了身边的封彧,脚尖在甲板上轻点借力,朝着沈霖正在倾泻下沉的花船飞驰而来。

  船要沉了,封彧那艘船也被撞坏了,眼看着摇摇欲坠也在往下沉。

  破渔船上准备出手的杀手也愣住了,眼前这混乱局面,周围暗卫和侍卫的警惕心都提到了最高点,绝不是贸然献身的好时机。一阵江风吹过,破渔船上甲板上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见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了,沈霖缓缓松了口气,然后才发觉,冰冷的河水已经蔓延到了脚边。

  惨了……沈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白,差点儿忘了,自从那次落水之后,她就对水敬而远之。琴棋书画和弓箭骑射都会一点,单单这个是她绝对的软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对水性是完完全全的一窍不通。

  “咔嚓——”一声,脚下的船板彻底裂开了,脚下失去了着力点,沈霖扑通一下落进了水里。

  冬日里穿得衣衫都是加棉的,今日又是盛装打扮,穿得织金的衣料和兔毛披风吸了水之后瞬间变得格外沉重,如同身上压了一块巨石,坠着沈霖的身体径直往水底沉去。

  眼前的视线被水流遮蔽,变得模糊起来,初冬的河水已然变得寒冷,越沉越冷。

  沈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顺着冰窟窿掉下去的那次。薛素尘着急在岸边想要跳下去救她,但是却被她大表哥杨明秦手下的人拦住,在水里,一切都格外寂静,薛素尘的呼喊声仿佛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没有人救她,周围那么冷,她会死在水里……

  而后的三年里,沈霖每天晚上做梦都是那样的噩梦,周围是冰冷的水,父母和哥嫂的呼喊越来越远,她却无法张口回应,只能在冰冷的水里逐渐沉下去沉下去,到最后沉入一片黑暗之中,无法挣扎。

  “哗啦——”周围仿佛传来水声。

  沈霖恍惚之中感觉到腰间附着上沉稳的力道,于惊惧之中抬起眸子,正好与徐松念焦急的目光相对。

  徐松念脱掉了外面沉重的狐裘,发钗似乎也被江水冲走,青丝在水中蔓延开来,面色微微有些沉,她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是搂在沈霖腰间的力道却格外稳固。

  周围的江水刺骨寒冷,沈霖的手都冷得发僵。

  但是抓住徐松念的那一刻,沈霖还是忍不住面上一喜,朦朦胧胧之间,指尖在徐松念的手里写了两个字——杀手。

  尽管看到那杀手消失了,沈霖还是不放心,若是他卷土重来,必须要让徐松念有所准备才行。

  徐松念微微皱眉,杀手?能让沈霖不管不顾冲过来的杀手……恐怕只有明州府的那一位……

  徐松念脑海之中的记忆飞速划过,虽然刚才没有注意到有杀手,但是向来习武培养出来的敏感度让她在回忆的时候迅速锁定了那个停泊岸边的破渔船上的渔夫。就在花船撞上来的时候,那渔夫不见了。

  徐松念心里多了几分警惕,搂着怀里的沈霖尽力往上方游去。

  就算是真的有杀手,徐松念心里依然是生气的。这人这么不管不顾撞上来,就是为了提醒她有杀手?平日小狐狸的脑袋瓜子是很聪明的,怎么这次一下子就用了这么笨的办法?

  明知有危险,还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而且这么冷,她小时候就是在冰水之中冻坏的,一点记性都没有。

  当然,徐松念永远也想不清楚,当时提醒杀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沈霖看到封彧咸猪手的热血上头。

  身上的衣服太重,已经拉着沈霖往下坠了很深很深,徐松念有内力控制呼吸,但是沈霖已经有些闭不住气了。

  “唔——”

  怀里明显已经传来隐隐的呛水的声音。

  徐松念心里骤然一紧,之前就是冰水冻坏了沈霖的肺腑,这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可是水里本就没有借力的地方,她虽然内力惊人,游动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但终究还是没有陆地上施展轻功快,离水面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沈霖的唇色变得微微发白,脸上也没有了血色。徐松念搂在沈霖腰间的手臂微微一紧,睫羽轻轻颤了颤,像是下定了决心,垂眸轻轻吻上了沈霖的唇,缓缓度过一口气的同时,内力运转传递给沈霖身上少许热度,护住了她的肺腑。

  她想到了肆无忌惮和沈霖双手交握的齐贞雅,也想到了刚才齐贞雅帮沈霖裹住披风的场景。

  她很在意沈霖,但是从不敢踏雷池一步,怕踏进去就是万劫不复。她在复仇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甚至窥见了西域圣教的阴谋,自始至终,她行事向来毫无顾忌,所以凭着一股子狠劲儿积蓄了如今的势力。

  徐松念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若是陷进去,沈霖就成为了她的软肋,而且沈霖在她身边也会失去本来的快乐。

  可是就在吻上去的瞬间,徐松念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疯狂的想法——她才不管什么软肋,看到齐贞雅那么主动亲近沈霖,听到她们说旧时的情谊,她心里满都是嫉妒,她本就在意,本就放不下,早就是她的软肋了。

  沈霖虽然被水呛了几口,但是意识还是清楚的。

  在这个吻骤然贴近的时候,沈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在冰冷的水的包裹之中,只有徐松念身上是暖的,她的唇上是一片温软,但是吻上来的时候偏偏又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决绝,腰间的力道锁得很紧,这又是冰冷的水里,根本没有给她挣扎逃离的机会。

  沈霖也没有想逃离,她只是有些慌。

  虽已经度过气,但是徐松念却似乎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而顺着力道加深了这个吻。

  她能感受到徐松念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仿佛与之交融的炙热,周围的寒意似乎缓缓散去,而心里的惊惧也散掉了。沈霖知道,若是再做那个噩梦,她不会再缓缓坠入黑暗,会有人来救她,把她从深渊之中拉出去。

  “哗啦——”水声响起,徐松念搂着沈霖从江水之中冒了出来。

  “在这里,在这里。”

  “找到了,太子妃和沈良娣都在这里。”

  周围恍惚传过来声声的慌乱,沈霖冻得有些微微发抖。

  这个吻让她现在脑子里都是空白的,直到被慕离救上船,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干燥的便装,沈霖才注意到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封彧,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呢?”

  “还没找到。”绿禾连忙往沈霖手里塞了一碗姜茶,“我当时在船上离齐小姐近,她拉住了我,我上来的速度快些。然后就是太子妃带着您浮了出来,现在侍卫们都下河去搜救太子殿下了……”

  当时沉下去的只有两艘船,船夫们都会水性,齐贞雅在安州府这么多年,水性也不错,顺手拽住了绿禾。

  徐松念潜下去是直奔着沈霖而去的,导致的结果就是,到现在封彧都还没有捞上来。

  “快把姜茶喝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徐松念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沈霖的话。

  迎着徐松念的目光,沈霖把脑袋都几乎埋到了碗里,少有主动且不作妖地小口啜饮着碗里的姜茶。

  她完全顾不上姜茶的火辣,脑子里全都是在水里的那个吻,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双颊一片滚烫。

  沈霖想要靠着喝姜茶躲避徐松念的目光,但是一碗姜茶能躲多久,不一会就见了底。

  她没敢问那个吻,只是垂着眸子,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碗壁:“不去……不去救太子殿下吗……”

  徐松念和慕离的身手肯定是今日随行的人里面最好的,但是这两个人现在都在这里,一点都没有因为封彧找不到而着急。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太子南巡的路上,太子丢了,但是无人在意。

  “救他自然有安州府巡抚安排,还有那么多随行侍卫,和我有什么关系?”徐松念语气淡淡的。

  沈霖摩挲着碗壁的指尖微微一顿,那……她和徐松念有什么关系……徐松念这么不顾一切跳下来救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切的呼声:“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找到了。”

  徐松念皱了皱眉,她不想管封彧。但是又想到,刚刚下的药要是被诊出来就麻烦了,若是她在现场,还能控制一下随行的太医,于是她连忙道:“好的,我知道了,这就来。”

  徐松念离开了船舱,沈霖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真不怪穆滢滢面对封仪的时候那么怂,就是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忍不住怂。怂是因为在乎,生怕贸然的举动就打破了良好的进度,也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徐松念这一去就去了很久,尽管喝了姜茶,沈霖的脑子还是逐渐昏昏沉沉起来,最后卷着被子缩在那儿睡着了。

  周围都是蔓延的血迹,汇成一条溪流,顺着石板路的缝隙缓缓流淌。

  沈霖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抬头就看了皇宫,午门口……封彧站在高处,满脸冷冽,注视着下方。

  封彧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清算了所谓的“余孽”,这些拥护封焕的臣子或者不满他弑父夺位的臣子,几乎全都是满门抄斩,鲜血在城门口流淌,久久难以凝固。

  徐国平和徐元的脑袋就掉在了这里,余下的徐家亲眷,全部流放。

  沈霖的心跳得极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她转头朝向京城西城门跑去,那是流放的必经之路,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徐松念。

  西城门一片混乱,新君入主,城内有许多巡防力量都还没有完全到位。见到城门口的鲜血,京城的人都在赶忙向外窜逃,城门口人挤人。不过沈霖却发现,她好像不会被这些人看见,而且居然能轻松从人群之中穿插而过。

  是梦,她的预言梦。

  她挤出城门,回眸却看到了熟悉的人——她一身布衣,怀里抱着染血的盔甲,被身边的人拽着往城外走,但是她却始终不肯,挣扎这想要回去,仿佛城中还有她牵挂放不下的人。

  “景和——”沈霖大喊出声,然后才意识到,她们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

  “公主殿下,现在回去是自投罗网,将军拼了命救您出来,就想让您好好活着。”

  “可是她呢?”景和眼眶里的泪骤然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若不是因为我落在封彧手里,她又怎么会束手束脚中了封彧的圈套?就算跑了,我能去哪里?我身上是皇家的血脉,有权争夺皇位,封彧不会放过我的。”

  景和终于挣开了侍从的手:“你别拦我了,反正逃到哪里都是一死,不如就体体面面死在京城,和她死在一起。”

  侍从也怔住了,没有再阻拦景和,她也知道景和公主早已心存死志,就算输带着她出了京城也没用。

  景和逆着人流往京城走,被混乱的人群撞得跌跌撞撞,但是步履之中却一点都不慌乱,反而走出了皇家贵女应当有的大气从容,她没有低头,而是昂起头目视前方,平日里低眉怯懦的目光里满都是从容与坚定。

  就算是衣角上全是泥土和鲜血,她单手拢了拢耳边有些散乱的发髻,从容地一步一步朝着皇城走去。

  沈霖轻轻抿紧了唇。这是她认识的景和公主吗?那个扎了手指哭半天的小丫头,那个牵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讲话说给她买了好吃的甜点的小姑娘,那个始终不敢抬头看人的怯懦公主……到底是如何才走出了这样的从容镇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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