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都城持续半个月的夏暑闷热,原本蔫头耷脑的林叶都被雨水唤醒了勃勃生机,甚至冒出了些许绿芽。

  朝露才在嫩叶上晒干,三殿下就派人送来了请帖,以上次舞会为由、邀请江辞卿到郊外踏青,以表歉意。

  理由正当,江辞卿没法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眼下踩在说是郊外、实为皇家郊外园林的草坪上,旁边的溪流清澈见底,翠绿柳条随清风晃动,鸟叫虫鸣,温度舒适,江辞卿身穿竹纹白袍慢悠悠地往前走。

  忙着拉拢朝臣的三皇女殿下,并未只邀请江辞卿一人,旁边四五个年纪稍长的Alpha围在她身边,一路谈笑。

  大家都知江辞卿冷清寡言的性格,倒也无人拉着她喋喋不休,只是偶尔巧妙地带她几句,不曾将她忽视冷落。

  江辞卿也乐得轻松自在,一路悠然赏景。

  直到旁边突然冒出一句:“辞卿,你怎么看?”

  话题突兀一转,原本的人群焦点被换了个人,江辞卿猛然回神,眉眼皆是茫然。

  旁边有个机灵的见状,连忙补充道:“三殿下在说,前几日东夏派兵骚扰我国边境之事。”

  江辞卿眨了眨眼,表情骤然变得沉稳:“东夏派兵?”

  南梁准备派兵迎战之事,还未彻底定下结果,消息被封锁在少数人中,其他人只知敌国不太安分,却不知已有军队驻扎在边城外,随时可能发起攻城。

  此事事关重大,江辞卿不敢随意说出,沉吟片刻才道:“我前几日都在家中休养,不知东夏冒犯之事,不过敌国如此挑衅,若是陛下有所需要,江家定然仍其挥使。”

  话音落下,旁边那几位臣子都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

  而三皇女梁安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江家跟随前朝废帝归顺南梁后,就被梁武帝赐予淮安亲王封号,但江家历任家主都以沉心锻刀为理由,避开朝廷不肯入仕,甚至到江辞卿这一代,连个封号都以未到二十岁而拒绝。

  这举动令皇帝还有自认为是下任继承人的皇子们都格外满意放心。

  “辞卿身体虚弱,平日要好好修养才是,孤府中有几味不错的补药,等会派人送到辞卿那边,”梁安尘笑着开口,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江辞卿推辞几句后才道谢接受。

  本以为就此揭过,这趟踏青将平安度过的江辞卿,突然听见前头传来几声谈笑声。

  梁安尘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同行的其余人也没了之前的轻松模样。

  而江辞卿微微皱眉,只因在这些谈笑中听见一个格外熟悉的声线。

  抬眼望去,对面一行人与他们规模相似,被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人身材高大壮硕,金发蓝瞳,大抵三十左右,眉眼与梁安尘有五分相似,却更立体儒雅,虽穿得休闲朴素,却也遮盖不了本身玉叶金柯的气质。

  旁边围着的人也非富即贵,个个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慑,甚至比三殿下这边的人更具压迫感,眼中偶尔露出一抹寒光,应是行伍出身。

  江辞卿却将目光落在唯一一个女Omega的身上。

  银色发色盘着脑后,露出白皙细长脖颈,含情的桃花眼水波流转,嘴角挂着时有时无的笑意,虽身处一群等级优越的Alpha中,却半点不逊色,甚至稍占上风。

  “许浮生,”旁边的三殿下先开口念出对方的名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出现在三殿下舞会的许浮生,竟又出现在大皇子的踏青队伍里。

  双方狭路碰面,围绕在身边的人都默契上前一步,屈身抱拳喊道:“大皇子殿下。”

  江辞卿也如此效仿,她尚未继承王号,只能算作一介白身,等到日后承爵便与皇子、丞相一个级别,除了皇帝都无需行礼。

  “三皇女殿下,”对面的人也同时喊道。

  虽说在此刻,两方人都已分出不同阵营,但形势朝夕变化,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现在的下注不代表以后不会改变,都是千年修行的老狐狸,不仅没露出什么敌对情绪,反倒热切地像是许久不见的挚友相见。

  大皇子梁安楷率先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温厚:“听闻辞卿前几日身体不适,今儿可好些了?我府中收藏了些药效温和的补药,晚点让家仆送到你那边去。”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二个赶着上门送补药。

  自认为年轻体壮的Alpha扯了扯嘴角,努力微笑拒绝。

  可惜盛情难却,江辞卿连着拒绝几次后,又像先前一样无奈收下道谢。

  谢谢两字刚落下,便听见对面那人突兀开口:“江匠师可不需要什么补药,前几日还拖着病体给好友锻刀呢。”

  语气冷淡,最后一句语句加重,几乎是咬着牙、吐着字说出。

  谈笑热络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下来,老狐狸们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思绪各异。

  梁安楷第一个反应过来,扭头大笑道:“许小姐有所不知,那李家小女是辞卿的多年好友,两人感情甚深厚,辞卿赠刀也是理所应当。”

  这话听起来是解释,实际却将江辞卿往火堆里推。

  三皇女眼珠子一转,也笑咪咪道:“辞卿向来看重情义,那直刀我有幸把玩过一番,轻巧锋利,花纹绚丽,不愧是出自辞卿之手。

  这两兄妹,平日里针锋相对、势如水火,如今却默契得好似从一个肚子出来的,一唱一和便给江辞卿挖了个大坑。

  以前我和你求刀,你说要按规矩来,无论是谁都要拿出令你感兴趣的物件交换,还要排队,我们这些皇子皇女一听你身体不好就给你送药,也不仗着身份欺压你,老老实实排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你江辞卿锻出的长刀,结果重情义的你直接给好朋友插了个队。

  大风掀起河面涟漪,柳叶飘然落入水中。

  江辞卿半垂眼帘,没有多少紧张慌乱,反而在想是谁把这消息泄露出去的。

  与李知乐相识多年,自知她不是个爱炫耀的大嘴巴,但现在看来,整个国都都知道她送给李知乐一把刀的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揪人的时刻,再抬眼,眉眼青涩的Alpha镇定道:“知乐在我未分化前就央着我给她锻把长刀,只是我一直拖着……”

  说到此处,江辞卿露出几分稚嫩的窘迫,好似一个答应了朋友,却仗着两人感情,磨磨蹭蹭懒得履行承诺的顽劣少年:“上回她带领商队遇到匪徒后,就越发磨着我给她打把刀。”

  “我嫌她烦,就抽空随便打了把短刀丢给她,”把敷衍朋友的事情拉到明面上说,江辞卿表情越发尴尬,甚至还咳嗽了几声。

  “这刀前些日子就制好了,只是我一直忘记拿过去给她……”

  再说下去,江匠师的面皮要在这里彻底丢干净了!

  梁安楷赶紧揶揄笑道:“江匠师与好友的关系果然是好啊!”

  这话不同于之前,虽是开玩笑的口吻,却比刚刚要真心的多。

  梁安尘也连忙接上,几人三言两语又转移了话题,一群人谈笑着往前走。

  人家从没分化前就开始求刀,一等就是几年,还被江辞卿拿了把堪称匕首的短刀敷衍,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他们再说些什么就显得咄咄逼人了,万一惹恼了江匠师……

  这里头可没一个人不想获得一把江氏长刀。

  故而一群人急急忙忙将话题揭过。

  心情一落再落,江辞卿再也没了赏景的心情,跟在乌泱泱的人群身后,如黑曜石的眼眸倒映着某个人的高挑身影。

  那些青紫痕迹已消散不见,可手腕、脖颈依旧传来时有时无的束缚感,那几晚受到的煎熬折磨还在脑海里无限回放。

  江辞卿抿紧嘴角,默默退后半步,试图离这人更远些。

  前头的许浮生似有所感,不露痕迹地侧身、视线落在孤零零的小Alpha身上,只一瞬便收回。

  前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发出一阵大笑,作为竞争对手的皇子皇女都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眉眼,旁边的老狐狸又怎可能逊色半分,总之一大帮子人显得格外其乐融融。

  直到……

  “辞卿,”梁安尘转身喊道。

  “啊?”江辞卿疑惑着回应。

  “你怎么跑到后边去了?”梁安尘退后一步将她拉入人群中,又说道:“这几日难得凉爽些,京中又没什么事,我索性约着皇兄他们一块在这里偷闲几日。”

  江辞卿心一沉。

  继而听见梁安楷接话:“辞卿也一起留下多玩几日吧,等会我派人回府把补药和医师一同带过来,你就在此处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没等江辞卿说些什么,梁安尘又招手唤来仆从,嘱咐道:“让他们准备些好酒好菜,孤要在河边设宴,与皇兄他们一同赏景清谈。”

  还没回答就被答应的江辞卿,僵硬地转头看向许浮生那边,直觉告诉她,这事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许浮生只朝她微微一笑,漂亮的桃花眼里的眸光微漾,映着河边的粼粼水波。

  少女偏过眼,不再出言拒绝就这样默认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昨日与父去工地干活,就是挑水泥搬砖搬土这样的活计,因为搬水泥砌砖是高技术活,轮不上我。

  很累【有点像废话】,反正就是大汗淋漓的时候,我爹试图教育我。

  他:你写书一天就十块钱,有时候还没有十块钱,你来这里干活一天一百五,以后会砌砖了一天三百,你有什么感悟吗?

  我沉思后答曰:“下一个主角不写总裁富二代,写会砌砖的精英人才?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歪瓜捏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霉想到2333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